第64章 识时务
福慧郡主离开凤仪宫时,卫湘君正在后殿西头的小灶房里忙活,还是常福过来报信,说那位一早便自个儿走了。
宫中贵人果然玩的是人情练达。痛哭流涕、自打耳光,也就做个样子。
说来福慧郡主留在凤仪宫,也的确没什么好处。毕竟都走到谋害王后这一步,显然有人有恃无恐并且迫不及待了。
小灶房的门槛上,两个孩子面对面坐着,各端一碗粥,喝得稀里哗啦,还咧着嘴直乐。
卫湘君不时朝他们看去,心里盼着史夫人尽快过来,把两个傻小子带走。
他们哪里知道,这王宫比血淋淋的战场更可怕,不知何时便要刀剑相向了。
“蒸饼好了,过来吃吧!”
卫湘君招呼了一声。
王宫膳房送来的吃食,虽坏不到哪儿,也好不到哪里。全凭卫湘君用上须陀山那会儿练出的做饭本事,才不让岳王后还有孩子们口中寡淡。
“师姐的饼真好吃,比我娘做的还好吃。”
阿寿嘴巴一向甜得很。
“一人一张,别吃撑着!”
卫湘君嘱咐一句,拿过托盘,准备给岳王后送早膳。
“常福,那个郡主走之前,跟你说了啥?”
阿寿好奇地打听。
“郡主瞅都没瞅我一眼,我也不敢问。对了,忘了跟大姑娘说,郡主出去之前,还去了押着何女官的屋。”
卫湘君一惊,“被关的人呢?”
难道福慧郡主昨晚唱念做打,竟是为了带走那女人?
这戏也太过了吧!
“人在里头呢!”
阿寿赶紧道:“我刚才还瞧见了。”
卫湘君松了口气,忍不住摇了摇头。
“吱嘎”一声,外面传来动静。
小灶房藏在后头,并不惹眼,可从这个位置,能清楚瞧见此时从外头进来的人。
“这宫里没活的了?”
冯保扯着嗓子喊道。
虽说只是个太监,冯保身后跟了不少随从,派头扮得十足。
常福咬着蒸饼便要出去,卫湘君一把将他扯住,“先看看再说!”
冯保肯定不安好心。今日他过来,不会只为了耀武扬威。
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这话用在冯保身上,不要太准了。
冯保看着已经好全乎了,手里抱着拂尘,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不知冯内官有何事?”
孙女官终于走了出来。
“可有些日子没见孙女官了!”
虽只瞧得见孙女官后背,卫湘君也能觉出她心底的鄙夷和不耐。
冯保朝左右看了看,“卫湘君死哪儿了?”
这人还挺周到。
孙女官回得冷淡,“如今凤仪宫是禁地,若冯内官是来聊闲篇的,还是请回吧!”
“谁说我无事。我奉命来提何女官问话,快些将人带出来!”
昨晚发生的事,这么快就传进冯保耳朵里了?
卫湘君转头看向两个孩子,“这会儿用到你们了,看住何女官。不能让人找到她!”
“得令!”
常福眼睛都亮了,拉上阿寿便要走。
阿寿顿了一下,“师姐呢!”
卫湘君瞧着前头,她得去陪着孙女官。
倒也不是卫湘君逞能。如今凤仪宫的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都躲不过,也谁都不能躲。
冯保这张狂的嘴脸,谁知道会干出什么事。
“冯内官说话没头没尾。”
卫湘君走到孙女官旁边时,她正随口敷衍。
冯保先剜了卫湘君一眼,随即呵呵两声,“孙女官,你这就不聪明了。郡主亲口说出来的事,还能有假?”
卫湘君和孙女官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福慧郡主居然是出去报信的?
孙女官看向冯保,“郡主说什么了?”
“用不着废话,如今郡主还在御书房,你们赶紧把人交出来!”
“人不能给你。”
卫湘君开了口,“娘娘自有主张。”
何女官是杀手更是证人,冯保想带她走,明摆着别有图谋。
“卫湘君,这儿没有你说话的份!”
冯保眼睛眯了眯。
卫湘君被气笑了,冯保这是想用气势压住她?
孙女官说道:“既然冯内官今日过来,倒也正好。娘娘请主上拨冗前来凤仪宫,你便带个话。湘君在说得没错,有些事,娘娘要当面禀报。”
“那可不成,这会儿人就要给带走了!”
冯保明显急着找人,冲着后面手下道:“还不快去,把人给我找出来!”
“那姓何的女官昨儿图谋行刺王后娘娘,虽是未遂,也是犯了死罪。”
卫湘君对孙女官递了个眼色,“冯保,你口口声声说是奉命来拿她,可一个字没提,到底奉了谁的命?这样吧,若是主上旨意,人立刻交给你。”
冯保就此闭嘴了。
余光之中,卫湘君瞧见孙女官退进了正殿。
冯保瞪了卫湘君片刻,喊道:“来人,将卫湘君拿下!”
虽自知寡不敌众,可卫湘君无论如何,也不能在冯保面前怂了,还得拖延一些时间,“我便听听,你给我安什么罪名?”
“本乃是后宫总管太监,又是主上身边之人,卫湘君当众顶撞我,便是顶撞主上。”
说话间,两个太监已经走上前,伸手要抓卫湘君。
“我乃受主上亲口所命,前来侍奉娘娘,看谁敢动手?”
卫湘君喝道。
“还不将她摁住!”
冯保狂吼起来,“卫湘君,你也不用挣扎了,今日便是你死期!”
孙女官终于出来,手中提着那把长剑,“冯内官,可是非要请出娘娘,你才知收敛?”
冯保嗤笑一声,“识时务者为俊杰,孙女官非要跟卫湘君学坏,吃亏的可是你自己。”
这边冯保一招手,卫湘君与孙女官已被团团围住。
“还不搜!”
凤仪宫说大也不大,何女官没一时,便被从后殿那儿带了出来。
此时她身上的绑绳已经被解开,再笨的人也看得出,这是什么意思。
冯保与高展果然是一丘之貉,大清早便急吼吼地过来,就是为了将人带走。
人,当然不能走。
而此时,常福和阿寿却被捆着出来了。
何女官一扫昨晚的颓相,瞟了瞟孙女官和卫湘君,转头冲冯保俯身道:“多谢冯内官相救,夫人那边,小女自当美言……”
可话没说完,何女官被一个小脑袋撞得退后几步,最后四脚朝天。
卫湘君也没想到,常福会来这一招。更没想到,后头这孩子被几个人拳打脚踢,一直咬着牙,却没叫出声。
阿寿见状,干脆扑到常福身上,“是兄弟,有难同当!”
“住手!”
卫湘君几次试图冲过去,却被人推搡开。
“什么时候冒出这两个?”
冯保打量地上的孩子们,拉长声调问道:“哪个宫的?”
卫湘君神色不由自主绷紧。
这会儿也不能埋怨两个孩子冲动,可麻烦在于,他们的身份一旦被发现,冯保绝不会善罢甘休。
孙女官上前一步,“冯保,你既然是宫里的老人,规矩自然不用我来教你。这儿是凤仪宫,不是你们造次的地方。敢在这儿闹出了人命,你担待不起!”
何女官扶着腰起来,指着阿寿,“我认出来了!他是正修堂的伙计,这小孩是乔装打扮混进宫的!”
“打死!”
冯保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
卫湘君目光落到孙女官手上,冷不丁上去,一把将那剑夺过,便朝着还在殴打孩子们的那些人冲去。
这年头,胆小的怕胆大的,胆大的怕不要命的。
卫湘君什么也不管了,反正见人就劈。
总不能看着两个孩子死在自己面前。
“把她剑夺下来!”
冯保还在那鬼吼鬼叫。
有人猛地一脚,从后面踢中卫湘君。
卫湘君仆倒在地,被人死死踩住,手还抓着剑。
“杀!”
“冯保,你想杀谁?”
岳王后的声音从正殿传来了出来。
“娘娘不要出来!”
孙女官大叫。
可此时,岳王后已走到了外面。
冯保背着手看向岳王后,脸上再不见平日的恭顺,眼神中也带着阴冷。
“冯保,你想造反吗!”
岳王后从台阶下走下来,虽面色苍白,可那股教人不敢直视的威严,到底震住了在场之人。
唯独冯保完全不为所动,“娘娘若识时务,便将一众犯人交给奴才。主上宅心仁厚,念着夫妻一场,不至于要娘娘性命。虽您日后注定失势,好死哪如赖活着!”
这种话,就是明目张胆在羞辱岳王后了。
岳王后继续往前走,“高展许了你什么?”
“娘娘这话,我可听不懂。”
“你怎么可能不懂。”
岳王后冷冷地道:“你便是高权提拔到主上身边的,冯保可以不顺从主上,却不能不顺从姓高的。”
冯保翻了翻眼,也不打算装了,“奴才真不是好权之人。本来吧,在这宫里你好我好。有什么事,我还能给娘娘递个信。可您家那位岳大将军太招人恨,挡了多少人的财路。他这是该死。没了他,大家伙都能过安生日子了。”
“娘娘闪开!”
孙女官冷不丁喊了一声。
何女官趁着无人注意,竟挪到了岳王后身后。
卫湘君也觉出不对,急叫道:“娘娘,当心后面!”
岳王后到底有些功夫,猛地转身,将将躲开了何女官那伸手一推。
孙女官已经上去,将何女官抓住,两人转眼扭在了一块。
“冯内官,要不要将她们拉开?”
有人凑到冯保耳边问。
朝岳王后那边瞧了片刻,冯保眼中闪出一道精光。
没一时,几个太监跑了过去,貌似要拉开正厮打着的女人,可其中两个却将岳王后围在了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