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救命恩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恶臭,随着两个蓬头垢面的乞丐被推进牢房,立时弥散开来。
“我要美人,美人在哪儿?”
其中一人状似癫狂,瞧见正捂着鼻子的蒋氏,上去便抱住。
蒋氏顿时气急败坏,举着手上的灯笼,朝那人砸过去,又冲外头喊道:“都死了吗?”
几个身着巡城营军服的人跑进来,拳打脚踢,总算将蒋氏从那人怀中拽出。
蒋氏骂骂咧咧的,忙不迭地出去了。
灯笼歪在地上,眼看着要被烧着。
一个乞丐将灯笼拾起,拍了拍后,照在卫湘君脸上,“瞧着还是个雏。”
“这可比窑子里那些货色水灵多了。”
另一个附和。
卫湘君笔直地坐在地上,咬紧了牙关。牢房的墙壁坚硬而冰冷,她的后背被膈得生疼。
此刻卫湘君已做了最坏的打算。
不过是一头撞到墙上,死得也痛快。
“还愣着做什么?”
蒋氏并没离开,饶有兴致地在牢房外叫阵,“卫湘君,真当自己白壁无瑕?明儿一早,衡阳城中皆知你人尽可夫!”
那个方才抱了蒋氏的乞丐早忍不住,朝着卫湘君伸出了脏手。
肩膀被碰到的刹那,卫湘君猛地一甩手臂。
那条困住她手脚的铁链,竟成了她防身之器。
乞丐抱头倒地,另一个想上去,却被卫湘君眼中射出的寒光逼退。
“死到临头还扮刚烈,真是笑话!什么汉乡侯府的千金,在老娘眼中,你就是个屁!”
蒋氏叫骂半天,转头吩咐,“进去摁住她手脚,乐意的就跟着玩玩儿,回头扒光吊起来!”
转眼,四、五个巡城营的人便进来了,个个笑得猥琐。
看到又有人想靠近,卫湘君拼出最后一口力气,再次将铁链砸过去。
然而这一次,那人不仅躲得飞快,还一把扯住了铁链。
卫湘君哪有男人的力气大,眼见被铁链拉了起来。
就在此时,卫湘君掉头往近处的墙上撞去。
只是,头还没撞上墙,她已经被人一脚跺到了旁边。
“几个爷儿们弄不住一个女的!”
外头传来骂声。
被人按倒在地,卫湘君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本能地挣扎。
“按住她手脚,扒了衣裳,她自会乖乖侍候……”
蒋氏在外头亢奋到要蹦起,却不知危险已然降临。
一只握着刀柄的手,重重地砍在她后颈上。
蒋氏瞬间昏死过去,让人踩在身上,也毫无反应。
牢房的门从外面被踹开时,里头一个巡城营正搡开边上同伙,“都给我退下,方才正修堂那头,我便瞧上了这女人,老子先来!”
“大哥快些,我搁后头等着。”
“凭什么让你们占先?”
这边差点要打起来,那边两个乞丐蹲在角落,伸长脖子,虽一脸谗相,却不敢惹到官爷们。
卫湘君咬住舌头,人若是想死,总有办法。
有人重重地摔到卫湘君旁边时,所有人都惊住了。
卫湘君脸上被溅到了什么,鼻间充斥着血腥味。
“何人?”
众人终于发现,牢房里多了个蒙面人。
方才还说等着的那个刚问出口,便和他那大哥一块,被斩于刀下。
另外几个想要上去,刀都来不及拔,已没了气。
此刻牢房的地上,除了横七竖八的尸首,便是大片血污。
两个乞丐哪见过这阵仗,吓到抱头鼠窜,刚冲到牢房外,却被地上正挺尸的蒋氏绊倒。
而此时,蒙面人扛着那个差些遭了欺负的女囚,也走了出来。
“大爷饶命!”
乞丐们瑟瑟发抖,只怕刀落在自个儿身上。
无人知道,这蒙面人是如何进来的。这一出手就几条人命,任谁也会心惊胆战。
蒙面人根本没理他们,径直往外走。
就在乞丐们以为逃过一劫之时,蒙面人忽地站住,“将地上这老东西扒光,给我扔里头。若敢耍滑头,明儿的日头,你们便不用见了。”
“小的遵命!”
乞丐们头都不敢抬,颤抖着等那脚步声消失,一块瞧向了蒋氏。
几日之后——
一间安静的山村小屋里,卫湘君被鸡鸣之声惊醒。
刚睁开眼,卫湘君便瞧见一张熟悉的脸。
徐启坐在床榻边,声音温柔得如沾了蜜,“昨晚睡得可好?”
“……还成。”
这些日子卫湘君也习惯了,有人喜欢在她睡着时,神神叨叨守在边上。
卫湘君翻了个身。
这人除了神出鬼没,倒也没做过逾矩之事。
如今人家是她救命恩人,卫湘君终究不能像以前那样甩脸子了。
不看总可以吧?
“我可要走了。”
卫湘君:“……”
“不如带上你?”
有人轻笑。
卫湘君装没听见。
鬼话听多,她也不信了。
来到这儿第三天,卫湘君自觉好了些,急着要回衡阳,被徐启敷衍了过去。
偶尔兴之所致,徐启主动说要带她走,可转头就不认了。
这人吧,你求他根本没用。何况,卫湘君也不想求。
“一路顺风!”
卫湘君客套了一句。
“我早去早回,你在这儿好好养着,那头……若无事了,我再来接你。”
徐启站起身,又回头看看卫湘君。
卫湘君没有反应,似乎又睡着了。
外头传来说话声时,卫湘君已下了床榻,趿着鞋走到对着院门的窗后,微微推开了些。
这儿地处绵延的山脉之间,空气里总带着一股香甜。
院子的矮墙外,骑在马上的徐启冲着一位妇人抱了抱拳,随后拉起缰绳。
一缕阳光追着他远远而去,那俊朗的身形,教人不由自主瞧了许久。
“姑娘怎么起来?”
方才与徐启说话的妇人端着铜盆走进了屋。
卫湘君回过神,招呼一声,“吴娘子早啊!我已然好多,想下来走一走。”
妇人竟笑了,“姑娘一定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说话文诌诌,声儿还细细的,像天上的翠鸟。”
卫湘君笑了笑。
这个叫卢村的地方是真真正正的穷乡僻壤,山清水秀,民风淳朴,说话也直爽。
这一转眼,卫湘君在卢村已然待了好几日。
那个如堕地狱的夜晚,虽在她心里留下了阴影,到底不再无休止地搅入卫湘君的梦中。
“嫂子,这儿离衡阳城大约多远?”
卫湘君想要回去。
不知正修堂的那些人到底怎样?会不会因她受了连累?
“挺远的吧!”
吴娘子不好意思地回道:“咱们这儿的人出一趟门,都得翻山越岭,我长到这岁数,连村子都没出去过。”
“这儿倒是世外之地。”
卫湘君叹了口气。
被救出来的那晚,卫湘君浑浑噩噩地躺在马车里,如何出的城,怎么来的这儿,她完全不知道。
甚至到这会儿,卫湘君都没想明白,徐启怎么会在千钧一发之时出现在牢房?
“姑娘,吃食已然备好,我这就给您送来!”
吴娘子说着,便往外走。
卫湘君住的是独院,吴娘子与她一墙之隔,即是邻人,也是房东。
卫湘君刚过来时,高热不退。徐启哪里会侍候人,尤其卫湘君还防着,不让他近身。于是吴娘子便被请过来,照顾起了卫湘君的起居。
如今卫湘君也好多了,她有手有脚,不耐烦总让人侍候。可徐启偏要把她当残疾,连床榻都不许下。
好在,今日这位总算走了。
卫湘君也有了工夫,想离开的办法。
吴娘子端来的吃食算不上丰盛,一碗汤饼再加一个煮鸡子儿。
这个徐启租来的小屋十分简陋,连桌椅都没有。
卫湘君也不矫情,站在屋门口吃了起来。
吴娘子正帮她整理床铺,口中还道:“五爷临走之前,让我给姑娘做几件衣裳。我刚纺好了粗布,就不知姑娘喜欢什么式样。”
卫湘君被救出来,身上沾了不少死人的血。如今衣裳也是跟吴娘子借的。
“我瞧着,这一身就挺好。”
卫湘君正说着,一个孩子站在了面前,眼睛直勾勾盯着她手里的碗。
卫湘君被一个五、六岁的孩子看得局促,“要不要吃一些?”
那孩子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用手背一抹口水,冲着里面喊道:“娘,我妹子又在闹了。婆婆说她哄不住,让您赶紧回去。”
“我养了个什么小祖宗啊!”
吴娘子抱怨了一句,“就让她哭,我这头还有活呢!”
“嫂子先瞧瞧去,别是孩子不舒服。”
卫湘君回头道:“我这儿也不急。”
吴娘子如今一儿一女,大的便是这个叫柱儿的男孩,还有一个才九个月的女儿。
“也没啥事,那孩子打一出生就胆小。大半月前我同我婆婆闹嘴,她就搁在边上,大约被吓到了,一天到晚地哭。我托了常来咱们村的货郎,替我去广隆寺求香灰,说是包治百病。”
卫湘君不禁拧了拧眉头。
若香灰能治病,要他们这些大夫做什么?
吴娘子到底不放心,“姑娘先用着,我看看就回来。”
眼瞧着吴娘子出了院门,卫湘君将手里的汤饼递那孩子。
柱儿往后退了几步,坚决不受诱惑。
“你娘辛辛苦苦做的汤饼,可我胃口小,竟是吃不下。若剩了,怕她不高兴。你帮个忙,回头窗台上那个煮鸡子儿,便当是谢你的。”
这儿的人都穷,孩子想来是谗了。
“五爷是我表叔的同袍。爹说了,既是二叔托付之事,咱们就得把姑娘侍候好,我不能偷嘴!”
“这是偷嘴吗?”
卫湘君斜过去一眼,“不肯帮便算了。”
“我……帮呗!”
柱儿眨了眨眼,不好意思地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