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护犊子
卫东恒本来就吃了大苦头。卫东卿再添一脚,人直接倒地,昏了过去。
“家门不幸,出了这等欺君叛国之辈!”
卫东卿亢奋之中,还没忘了另一个,“卫东恒之女卫湘君,皆知她与徐启有私情,想来定是在其中牵线搭桥,此女也不可放过!”
“将卫东恒带下去!”
国主想了想,又吩咐,“汉乡侯提醒孤了,确实该要问一问卫大姑娘。”
刘内官应了一声,赶紧跑了出去。
小半个时辰后,卫湘君到了重华殿。
刘内官方才领着她,先去了一趟议事处的板房,让父女俩见了一面,稍稍耽误了些工夫。
卫湘君猜出,卫东恒被扣,不会有好果子吃,却没想到,他竟被人往死里整。
到底有重要的事,卫湘君只能大略给她爹查了伤口,探过六脉,确定没有性命之忧,才捏碎一枚三黄宝蜡丸,用黄酒研开,灌进了卫东恒口中。
卫湘君刚进重华殿,有人直冲到跟前,拿手指着她,“湘姐儿,你好大胆子,居然伙同你爹投了敌,今日本侯便要大义灭亲……”
卫湘君神色平和地对着卫东卿俯身见礼,随后道:“侯爷,湘君冒昧。此处乃主上问政之重华殿,君主治理天下的地方,自当谨肃守正,不如……制怒?”
“岂有此理,你想教训本侯?”
不出意外,卫东卿怒气更盛。
卫湘君就为了搓起他的火,“方才侯爷好像说,要大义灭亲。不知湘君犯了哪条国法家规?”
“放肆……”
卫东卿刚骂两个字,却被刘内官冷声打断,“卫大姑娘又没说错。这儿是重华殿,汉乡侯摆脸子给谁看呢?”
遭了刘内官呵斥,卫东卿老脸挂不住,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干脆跪到了御案前,“臣卫东卿今日便要……”
然而,没等卫东卿把话说完,国主出了声,“卫大姑娘,可知孤宣你过来,为了何事?”
“小女不敢妄揣圣意。”
“你继母写了供状,声称卫东恒与徐启一块投靠了齐国,想要背主救荣。”
卫湘君忽地笑了,“臣女知道此事,那供状实为臣女所写。”
昨晚卫湘君在西府,与萧夫人促膝长谈了一番。
对于萧夫人所有的疑惑,卫湘君全无避讳地给了回应。
她曾经恨卫东恒入骨,可终究血浓于水。
便为了她爹心中对妻子终究有些愧疚;更为了生死攸关之时,卫东恒还想得到护犊子。有些怨与恨在卫湘君心里,也渐渐放下了。
“吏部那些大人们不知是何居心,明知我爹什么都没做,却非要逼他认罪,我爹宁死不从,他们便把主意打到我继母身上。”
卫湘君淡淡地回道:“被逼到这份上,萧夫人依旧做不出编造谎言之事,便只能由小女来做。对了,主上有没有瞧出来,供状开头一个‘无’字,最后一个‘罪’字,便是我们向主上鸣冤!”
“大胆,可知你这是欺君?”
王侍郎上前质问。
卫湘君反问,“吏部先为我爹罗织罪名,再想屈打成招,到底是谁欺君?我今日便说一句,鸿卢寺少卿卫东恒乃是奉旨办差,他……从来无罪!”
一直跪在地上,几分被人遗忘的卫东卿道:“卫湘君之言,绝不可信!”
卫东卿今日奔着为长宁公立功而来,卫湘君这般咄咄逼人,只怕要坏他的事。
好一会后,国主道:“卫湘君乃是片面之词,未必可信。这供状确实是她笔迹……也是废纸一张。”
眼瞧着国主将那供状团成一团,扔到旁边,众人互相瞅了瞅,无人说话。
“主上,臣女今日过来,还有一事。”
“说!”
“臣女已然找到,当日致死王太嫔的凶手。”
“主上,容老臣说上一句。”
长宁公开了口,“今日所议,乃是卫东恒通敌卖国,后宫之事,当交由宫内府处置。”
国主似没听到长宁公的话,“卫大姑娘说下去!”
“主上,家姑母当初不幸亡故,人人皆知,乃是因为正修堂以砒霜代生石膏,送进了宫中。”
王侍郎也赶紧出了声。
卫湘君转头,冷不丁叫了一声,“王侍郎?”
王侍郎愣了愣,斜了卫湘君一眼。
国主倒来了兴致,摸着下巴问道:“卫大姑娘是想同孤说,王侍郎害了王太嫔?”
王侍郎额头瞬间冒起了冷汗。
“这位没有进后宫的机会,嫌疑略小一些。王太嫔深居安宁宫,每日所见之人,除了那些老太妃和太监、宫女们,便只有太医了。”
卫湘君说到这儿,故意瞧向王侍郎,“我师父曾说过,这世上有仁医与恶医之分。仁医才有仁心,只为悬壶济世;而恶医仗着手中技艺,或为钱财,或为仕途,或为沽名钓誉,这种人如同阎罗转世。”
“卫湘君,不许卖关子,到底是何人?”
国主面露不满。
“王侍郎似乎知道我说的是谁。臣女也不卖关子了,不如请龚太医上堂对质。”
龚太医刚被带进来时,神色还有些紧张。等瞧见王侍郎,明显松了口气。再注意到长宁公也在,本有些佝偻的背都挺起来了。
“卫湘君,你既指认他是凶手,便得有教人不能驳斥的证据。”
长宁公捋着胡须,审视着卫湘君。
卫东卿立马道:“老国公放心,她哪有什么证据。”
“证据……我确实没有。本该放在太医院药簿房的王太嫔脉案,已然佚失了。”
王侍郎哼笑,“既无凭据,你何来认定龚太医是凶手?”
卫湘君一脸吃惊,“我只是让龚太医来对质,何时说他是凶手?难道王侍郎比我知道的还多?”
王侍郎唇角抽了抽,想来也知自己言多必失。
龚太医神色有些慌乱,眼皮子抽了半天,上前道:“主上,卫湘君清高孤傲,与我们太医相处不算融洽。臣完全不知,她如何要向臣泼脏水?自从入了太医院,臣一直谨慎小心,不敢有半点疏忽。还有,王太嫔的脉案根本没有佚失,可否让臣亲自去取?”
“不用取了,既是脉案还在,便坐实卫湘君诬告。主上该下旨罢了她太医之职!”
长宁公又冒出了头,“臣早就说了,牡鸡绝不能司晨,太医院根本不该让一个女子进去!”
“刘和友,你随他过去,将那份脉案取来!”
国主再次忽视掉了长宁公。
“且慢!”
卫湘君笑着道:“也不必龚太医亲自跑一趟,你便同刘内官说说,王太嫔脉案放在何处,他自会取了。”
龚太医脸红一阵,白一阵,憋了半天,道:“主上,臣几日前从药簿房借出脉案,一直忘了归还。”
卫湘君摇头,“药簿房的规矩,贵人的脉案绝不得外传,踏出库房一步都不成,龚太医好大的脸面,将脉案押在自己手里,总有大半年了吧?容我猜一猜。有人早就心里有数,打算伪造一份脉案。可惜一份脉案里有无数太医笔迹,想要仿起来,着实不容易。”
“你……胡说!”
龚太医从脸红到了脖子。
“主上,这位龚太医在乡下之时,确实行过医,不过医术……听说害死过人。在家乡混不下去,龚太医便来京城投奔亲戚。那位亲戚也是念旧,一口答应帮忙,还领他去找了朝中一位权贵……”
卫湘君说到这儿,朝着长宁公看了一眼,“再然后,那位顺顺当当进了太医院。他亲戚也不吃亏,得了谢仪。说来太医的价钱不贵,还有零有整。”
“你放肆!”
卫东卿又吼了起来,“卫湘君,打今儿起,你已被赶出卫氏一族。”
瞧了卫东卿片刻,卫湘君道:“有您这样趋炎附势的族长,能被赶出来,或许也是免了我杀身之祸。侯爷赋闲已久,急着想得官职,这心情可以理解。只是人不能为了蝇头小利,连是非都不要!”
“主上,这位卫大姑娘太过桀骜不驯。便是身为女子擅闯重华殿,也该是杀头之罪。”
长宁公又上了阵。
御案之下,众人都在等着,看国主会如何发落卫湘君。
可御案后的那位,不知在瞧什么,半天没抬头。
龚太医到底年轻气盛,瞪着眼珠子骂出了声,“卫湘君你一派胡言。我家学渊源,从医多年,来到衡阳,也是太医院正在招人,自个儿考进去的。你若不信,便问问太医正!”
“问他们有什么用。我可是让人去你家乡查过。或是你真以为天高皇帝远,无人能翻出底细?”
卫湘君嗤笑,“龚太医,人在做,天在看。当初我便同你说,是你用错方子,将王太嫔害了。你若肯承认,不失有君子之德,我也未必跟你计较到现在。可惜,你百般狡辩,还想掩盖证据。”
龚太医脸色顿时又煞白,不自觉退后了两步。
刘内官训道:“龚太医,主上还没许你走!”
龚太医不敢动了,不住地拿眼瞟王侍郎。
“王坦,一个太医之职卖八百三十两银子,果然有零有整。”
国主抬起了头,“朕的太医这么不值钱?”
王侍郎神色变了变,拱手道:“主上,不知何来的传言,绝无此事!”
御案后的那位已经面沉似水,“你们这些人,为孤效力,没点私心是不能的。孤未必非要你们两袖清风,可也别太过了。王坦,你才回衡阳多久,就学会用手里权利,中饱私囊了?”
说着,国主将卫湘君昨日托崔大娘送进宫中的账册扔给旁边太监,“念,给孤一条条地念!”
这一念,大半个时辰才结束。
王侍郎彻底蔫了,龚太医更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据说账册是王侍郎亲手所记,也不知谁又给抄了一遍。
还是做贼心虚呀,不然也不能被吓成这鬼样子。
“王坦,你居然做贪赃枉法之事?”
头一个发难的是长宁公,急吼吼和王侍郎划起了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