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从练字做起(下)
关于笔划部首的练习,颜渊最后口头交代周秉那永字八法要勤加练习,并叮嘱了周秉虽然笔划部首已经初步习成,但用进废退之理贯穿其中,百尺竿头要再进一步往往很难,可要生疏却很容易,也可谓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修炼一途切忌松懈。
之后颜渊又丢给了周秉几十张“开字符”,让周秉往后可自行到沙坑前练习,用完了再来找他领取符箓。
可颜渊不知道的是,周秉虽然不像阿灶那样生而能之,倒也勤奋好学,除了每日到沙坑前练字以外,一有时间周秉还会在公会里查询有关符箓的书籍信息,仅仅用了不到三分之一的“开字符”,职业路径便从初见一层来到初见三层,甚至半只脚已经踩在了知修阶段的门槛上。
此后周秉昼写八百永字,夜写八百永字。昼写时取其刚劲,力求字字刚劲透气,夜写时取其柔劲,力求字字绵柔相系。
一日霜降,周秉在写完今日的最后一个“永”字后转身离开了沙坑。
身后那片沙坑中央,一个若有似无发散着金光的“永”字,从沙坑上缓缓浮了起来。
时隔三月,周秉连破三关,入知修阶。
职业路径的知修阶段,顾名思义,就是知之而后起修。
周秉在连破初见阶段三关之后,便面临着知修阶段的另外四层关隘。
而在知修阶段之上还有上达阶段的五关,这上达阶段虽名为上达,但按照划分,却仍属于下三阶内。
下三阶:初见、知修、上达,总计十二关。
然而这下三阶也已是困住诸多冒险者职业征途的一道天堑。如果得过这十二关隘,便进入上两阶的大成阶段和极意阶段二阶。
大成境有六层关隘,极意境则有七层。上两阶合计十三关。
这些是近期周秉闲暇之余在图书馆,也就是符箓师行会里翻阅一本叫作《见后起修》的书籍里所提到的。
至于在上两阶之上是否还有更超然的存在?那本小册子里面便没有提及,只是在书的末尾处写了四个小字:“见于传说”。
“符箓一途修行者甚少,这样的稀少让它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因而符箓师的手段在常人看来,也往往被认作似神似魔,亦正亦邪的手段。”此时坐在书房里的颜渊对着正在提笔练字的周秉说道。
然而周秉仿佛没有听见在一旁说话的颜渊,周秉本想着终于可以不用拿着竹棍站着写字了,却没曾想这坐着写字又另有讲究。
此时此景,周秉不由得回想起了那一日他刚进公会大厅就看到墙上挂着的一副蚯蚓爬爬的墨宝,上面写着:“劝人学符,头发全无”八个大字。
闲暇时周秉还曾向颜渊八卦过那副《学符秃头帖》究竟是谁写的,能对符箓能有如此深恶痛绝的感悟,那人简直就是天才中的天才。
颜渊在沉默了许久才回答道,那副字帖是当年他爷爷颜焕仙教他父亲颜从甫修习符箓的时候用力过猛,颜从甫写下那副《学符秃头帖》以表对修习符箓的深恶痛绝,便从此抗拒修习符箓了。
这才刚学习书法没多久的周秉都觉得这符箓一途的漫无边际,想来颜从甫当时也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放弃了修习符箓。
不过周秉这几个月躲在这处僻静处,一想起没有了那老怪物动不动就要对他进行魔鬼训练,相比之下,这坐在椅子上练字免受皮肉之苦可不要好了太多。
再说回习符,这学符不光要练书法,连带着选用的墨宝也有所讲究。
就拿这笔来说,这都坐着写了,当然不能再用竹棍了,而是采用飞禽或者走兽的毛发,配以竹管或其他材质的笔管制成的毛笔。
作为书法刚刚入门的周秉并没有太过讲究,只挑了一根由极地野兔的兔毫制成的兔毫笔。
选完笔后周秉本以为这就算是万事俱备,再按照先前在沙坑里的路数操练就可以了,可没想到更讲究的还在后头。
选笔之后是执笔,执笔之外还有运腕,只有兼具了这“执”“运”二法,才能较好的落笔行笔。
先说这执笔,讲究“撅”“押”“钩”“格”“抵”五字。
“撅”,指执笔时大拇指须紧贴笔管内方,好似吹笛时用指头撅着笛孔一样微微斜仰着。
“押”,取拘束之意,食指紧贴笔管外方,和大拇指配合起来内外相当,将笔管约束住,这样一来笔管才能够捉稳。
“钩”,指执笔时中指由外朝内钩住笔管,再配以无名指指甲处由内朝外格挡笔管,这便是“格”字诀。
最后由于担心无名指指力不济,须在无名指之下配以小拇指抵住,这便是“抵”字诀。
经此“撅”“押”“钩”“格”“抵”五字执笔法,才算将这毛笔给握稳了。
还未发现周秉已经走神了的颜渊在一旁继续念念有词道:“其实符箓并不神秘,所谓的符,是先民用以在天地间进行信号传达的一种符号,而字的起源,也是仰观俯察,取法于山川河流、草木花果、虫鱼鸟兽乃至日月星云所形成。因此书法一途与符箓一途暗自契合,这也是为何符箓一道的起始修行,从书法做起。”
周秉哪还有心思听这些啥虫呀鸟呀山呀月的,他现在就想等等下课了就能够吃上小阿灶煮的饭,那别提有多香了呢,至于运腕啥的,周秉恨不得一股脑的抛诸脑后。
这运腕之法与执笔之法同样重要。照着五字法执笔,手掌的中心自然会虚着,这样就做到了“指实掌虚”。而这掌不但要虚,还要竖起来,只有掌竖起来,腕才能平。腕平了肘才能自然而然的悬起,从而做到“肘腕并起”后,腕才能够灵活运用,此后便是“松肩垂肘”,继而行笔。
一旁的颜渊似乎看出了周秉正在分神,冷不丁的抽出戒尺朝着周秉的手臂上挥去。
“真是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呀”,本以为不用挨闷棍的周秉,换挨上戒尺了。
“刚才我都讲了哪些内容了,周秉?”颜渊开口问道,语调还是如同平常时的温润平和但那微微提起的戒尺却让周秉有点发怵。
“唔……这……”周秉挠了挠脑袋,支支吾吾地说着:“刚才夫子讲了这个符是一种传递信号的工具,而字的起源也来源于天地间,二者正相契合。”
颜夫子微微点了点头,默默放下了本已举起的戒尺。
“不过夫子……这修行符箓,就一定要学习书法吗?”周秉的心里蓦地来了疑惑,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道。
这个问题让颜渊陷入了沉默,颜渊起初修习符箓的时候也有过类似的疑惑,毕竟练字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是枯燥而繁琐的。
“并不一定。”颜渊微微张口说道。
一旁的周秉似乎看到了希望,朝着颜渊眨巴眨巴眼,似乎想要颜渊直接传授给他几道符箓得了。
“除非你和阿灶一样,先天就可以凌空画符且不着文字。”颜渊又淡淡地补充了一句。
“呃……要这么打击人的嘛。”
听了颜渊的话,周秉总算知道了为何当日那大树精匡节会说自己的资质差了那阿灶不止一星半点,在回忆起来当初阿灶用“晴雨符”和“阴雨符”浇花的时候,确实是凌空虚点几笔即可。
“真是人比人气死个人啊,我还在这里写字帖,那小妮子成天在花园里浇浇花就可以了……”周秉哀嚎叹息道。
“习字法与符箓法同参一直是我颜氏一族的秘法,虽说也有少数野修能够将二者并用,但依我颜氏一族先辈的造诣,在此二法并修上尚无人能够与之比肩。”一旁的颜渊说起这段往事的时候神情中带有些骄傲,但仿佛又想起了什么,颜渊的眼眸有一刹那间黯淡了下来,这一微妙的变化却恰好让周秉捕捉到了。
“似乎一谈及颜家的事,颜夫子的情绪就容易出现波动,这里面应当另有隐情……”周秉在心里默默一想。
颜渊走到周秉的习字台前正对而坐,拿起笔蘸了蘸墨写起字来。
颜渊一边写字一边跟周秉说道:“你看这字的笔势,肥瘦,长短,曲直,方圆,平侧,巧拙,和峻等等各不相同。这些不相同的笔势,依照下笔之人的性情风格,乃至行笔时的情绪所不同而不同。而以此行笔,字迹制成的符箓威力效果也往往大不相同,这便是为何我颜氏如此看重书法与符箓并修……”
“原来如此。哪怕两张相同的符箓,也可能因为书法造诣的高低而导致符箓威力的不同,怪不得颜氏会如此重视修习书法……”周秉犹如拨云见月,一下便明白了这习字法的重要。
“夫子,周秉,该出来吃饭啦。”此时门外传来了阿灶的声响,意兴阑珊的颜渊听到是阿灶来了,便放下笔来走出书房,并叫上一旁的周秉先吃完饭再继续回来练字。
周秉跟在颜渊身后走出书房,在离开书房前,他回头看了看颜渊刚刚写的字,只见这纸上那墨迹尚未干透的字迹竟好似那白云苍狗,野马尘埃。
“好字!”
周秉缓缓地念了出来。
“一切法无我,得成于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