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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传音入密

在围棋名家的对弈里若出现了模仿棋,那将被视作是种掉价的行为。

偶有几次出现模仿对方的棋路,那也只是先跟着对方的思路走上几招,模仿的一方以此来达到了解对方行棋思路的效果。

但周秉的下法偏就是纯纯的无赖了,完全没有正在和新一代的毗桑天才棋手对弈的觉悟,无论东直朗上一步棋下在何处,下一秒,周秉便提起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对称处。

先前在周秉和颜渊的几次对弈过程中,周秉便发现了这世界还没有贴目的规则。

这便意味着如果对方无法破解模仿棋,那么只要贯彻一直模仿对方棋招的办法,执黑先行的周秉便能取得这盘棋的胜利。

这一招模仿棋周秉原先是打算留着用来与颜夫子对弈的时候用的,然而如果周秉在与颜夫子下棋的过程中真用上了这招,那周秉想来除了挨上一顿胖揍之外不会有更好的结果了。

因此在与颜夫子下棋的时候周秉才一直没有拿出这手压箱底的“绝活”。

但此刻当周秉对上东直朗的时候,情况可就大不相同了,毕竟双方可是为这局棋,各自压上了三十年的气运……

东直朗看着面前的泼皮无赖气的银牙暗咬,开始那几步棋他还习以为常,可已经下了四五十步棋,即便是傻子也能看出来周秉是一步一步模仿东直朗的棋招来的。

东直朗没有高估周秉的棋力,倒是严重的低估了他的泼皮程度。可以说这位麻衣少年,是东直朗所见过的,最……最无赖的对手了。

“堂堂伊图拉坎是无人了么?竟使用此等手段来与我对弈,这棋即便胜了,胜得光明磊落么?”

东直朗一边大骂周秉无赖,一边试图以言语上的攻击来动摇这麻衣少年的心性。

但这名麻衣少年仿佛就是充耳不闻,无论东直朗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他都眼观鼻鼻观心地在东直朗落下白棋后,迅速地模仿棋招在另一对称处落子。

就此下去无论这盘棋东直朗下的多么天衣无缝,他终究还是会落败。

见遇上了此等无赖之徒,东直朗也是束手无策,一声长叹后陷入了长考,他现在要作出另一个打算了。

破解模仿棋的方法在于令对方变招,东直朗便故意在棋盘中先制造出己方的破绽,再用这破绽来引诱这名少年变招,之后……则再想办法击败这少年。

但不知是这麻衣少年棋力太为不济,几次东直朗故意留下的破绽后都没有出手,还是这少年就故意充耳不闻,铁了心要把模仿的思路贯彻到底?

东直朗看着棋盘连连长吁短叹,遇上此等不要脸的对手,他真是闻所未闻,闻所未闻呐。

…………

启政阁处,先前派出去记录对弈情况的吏员此时已跑了回来。

“大……大人,不好了!”那名吏员边跑边喊道。

“出什么事了,这么慌慌张张的。”

听见“不好了”三个字的时候,理政公许塘眼皮不自觉地跳了一跳。

面前许塘所摆的这盘棋上,黑白双方的战况还停留在了第四十三手,而许塘也正看着棋盘,等着这名吏员汇报最新的战况进展。

这一去一回期间也不过一二十手的空隙,这盘模仿棋眼下看来依旧是势均力敌。

即便是许塘这位无冕国手,也在心底由衷感叹后生可畏,那毗桑第一天才少年的称号,并非浪得虚名。

东直朗布局之章法,棋形优美且攻防均衡。即便以许塘的棋力,在这三四十手棋内,也没找出他的纰漏。

好在那麻衣少年完全复刻了东直朗的棋招,这意味着这开局的几步棋里,那名少年也是同等的均势布局。

许塘推演过若照此下去的话,模仿到最后,这局棋会以先手的黑棋告胜。

眼看形式尽在掌握之中,而为何那名吏员一进了启政阁就大喊大事不好了?

“模仿棋,被……被破了!”吏员神情激动,有些语无伦次道。

“什么?!模仿棋被破了?”另一名留待阁中的吏员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倒是许塘脸上的表情则显得有些平静,似乎已猜到了几分。

“那东直朗先是制造破绽给那麻衣少年,可那麻衣少年依旧没有选择变招,仍旧采取模仿的路数跟着东直朗的棋招行棋。”

“行至五十余手,东直朗忽然想了个招数,直接将白棋靠在了黑棋的天元边上,开始围绕黑棋天元展开攻势。”

“那麻衣少年兴许是棋力悬殊没有看懂东直朗这一手的意图,只是一如既往跟着黑棋的棋招行棋。紧接着白棋便在中腹反困住了黑棋,直接提了黑棋五颗棋子,连带着占据天元的黑棋也一并绝了气。”吏员尽力平缓了语气,将事情来龙去脉汇报了上来。

“巧夺天元!这模仿棋……还是让东直朗给破解了……”理政公许塘感叹道。

“不是猛龙不过江,难道我堂堂王邦自文运凋敝之后,棋坛……就再也后继无人了吗?”理政公许塘在心底里沉默道。

“等这盘棋有了结果再报与我即可,你们都出去吧。”许塘缓缓坐下,轻抿了一口茶水,便不再言语,似乎他已将这盘棋抛诸脑后,再度俯身于案牍中……

其实这局棋在许塘心底里已有了结果,目前既已被东直朗夺了中腹,再加上角边的布局势均力敌,此时即便由许塘执黑棋与东直朗对弈,也未必就能拿下这盘棋,何况依那麻衣少年的棋力……

……………

翠薇酒楼,一只花彩雀莺悄无声息地落在楼顶房檐边上,它那好看的眸子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远处擂台上的棋盘。

棋局下至第六十五手,黑棋后知后觉被吃掉五目棋之后,周秉便完全陷入了被动的局面。

面对一招得手的东直朗,周秉没有再冒然出手,而是陷入了长考。

周秉本以为这模仿棋搭配上无贴目的规则是无敌的,行棋时便没多留心。当东直朗来夺中腹的时候,他还是在依葫芦画瓢,并没发现端倪。

而现在失了中腹以后,这局棋的结果实际上在周秉心里已经有了,是当即投子认负还是再负隅顽抗?这是周秉所想的选择罢了。

“让你小子平时多练字习棋,你小子可倒好,偏偏跑出去游山玩水,这回可要技不如人了吧?”

忽然,一道熟悉的嗓音悄悄的在周秉脑海内响起。

“谁?是谁在说话?”周秉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并没有大声疾呼,而是在心底里诧异道。

“我现在用传音入密的方式与你对话,周遭的人是听不到我声音的,这盘棋接下来便由我接手,你且按我所说落子即可。”神秘人淡淡说道。

“不过……这盘棋若胜了你亦是胜之不武,等回了院子自觉抄上三百遍的字帖。”

男子嗓音清亮,周秉越听越觉得耳熟,而到最后那男子说出竟要让自己罚抄三百遍字帖的时候周秉总算认清楚了那人的庐山真面目,此时与周秉传音的神秘人,正是那个时常把周秉这臭棋篓子按在地上好一阵毒打的——颜渊颜夫子。

“好哇!打我的时候打的那么狠,这回可看师傅你的了!你……你可得把这东直朗也打的屁滚尿流我才服气!”周秉在心底里默默攒劲道。

此时此刻,等待着周秉下第六十五手棋的东直朗则是一脸气焰嚣张地看着周秉,东直朗瞳孔里不断放射出精光,仿佛要将周秉生吞活剥了一般。

周秉则是默默地看着棋盘等候颜渊发令,忽然,周秉猛地一抬头看向东直朗,下出了这第六十五手棋,并且,还以了一个玩味十足的笑容……

周秉这第六十五手棋,即不在中腹,也不在角边,而是在中腹和角边之间另辟蹊径,此步棋好似在虚空中漂浮,犹如坠入池塘里的一滴雨滴,毫不起眼。

“既不防守,也不进攻,这虚无缥缈的一步棋,你小子怕是自暴自弃了吧?倒不如现在你就直接投子认负了,好歹也留些体面。”东直朗失声大笑,本以为一番长考后面前这位少年会有何惊天妙手,原来只是一记虚无缥缈的招数罢了。

…………

黄昏,启政阁外的斜阳射出最后一抹余晖后便被黑夜裹挟而去。

“点烛。”

启政阁内巍峨男子示意身边的侍从点上蜡烛。

“大人,要不今夜……就早些回府休息吧?”侍者一边将烛台拿到桌案边上,一边轻声说道。

理政公许塘已经连续数日未回府过夜了,都知当今理政公勤勉,可即便是铁打的身子骨也经不起这般的熬。

每夜看着许塘趴在案牍上沉沉睡去以后,身边的贴身侍从所能做的也只有为许塘披上一件大衣了。

见许塘没有作声,侍从知道今夜有望说动理政公回府休息,便轻声说道:“大人已经数日未躺下休息了,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倘若大人哪日真病倒了,这实非我邦臣民之福呐。”

理政公许塘提起的笔稍微顿了一顿,随后轻声说道:“这入夏后的政务是多了些,过阵子也就好了。也罢,今日我便回府休息,只是……那盘棋下到现在,还没传来结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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