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春风化雨

李格等人在秋仇跃向屋顶之时已然出手，想要重创于他，不想他身法轻灵之余，速度居然也能如此迅捷，只有两剑划破他的背部。

见他还有余力打落暗器，想必入肉不深，立马跃身而起追了上来。

追得最紧的自然是李家三大高手，其后就是李格和另外一位年轻高手。

此时五人都在半空，不过前后脚之差，看见秋仇姿势怪异不进反退，还道是他为人狡诈，想来个出其不意。

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厉啸，一位黑衣蒙面人如大鹰般跃身而起，一掌轰开隔壁街巷一扇门扉，突入房舍。

五人心神一紧，目光正要看过去，瞄见暗巷之中寒光乍起，一群蒙面黑衣人擎着刀剑，已然跃上半空，正好对上紧追秋仇的五人。

其中一位身材高大的黑衣人，左手长剑右手大刀，已然先一步跃上屋顶，刀锋几乎擦着秋仇脚板砍在屋顶之上，一时间破碎声哗啦作响，轰的一声，本就不踏实的屋顶顿时垮塌。

那人却好似早有预料，一刀斩空，人已跃起，左手长剑刺向一位半空中的中年男子。

这人正是李格得力臂膀，他为追击秋仇，起跳之时留有三分后力，以防秋仇突然反击。待秋仇双膝弯下，心中大定，只以为他要果断跑路，这本是上上之选，所以这三分后力也化为前进之势，务必不能让他钻入小巷。

哪曾想，全部心力都在秋仇身上，突然有人一声厉啸，杀入藏有己方最大后手的那座房屋，正面也突然遭遇袭杀。

此时看到长剑刺来，想要招架已然不及，右手武器还在指向秋仇，已是心窝一凉，被刺了个对穿。

空着的左手后知后觉，死死握着剑刃。

其余之人半空交手两合，因屋顶倒塌纷纷坠入尘土之中，一时间喊杀震天，不时有人倒地，或死或伤。

就在这个时候，长街两头，又冲来一群黑衣蒙面之人，掌中武器闪耀寒光，两条胳膊肌肉虬结，个个体型彪悍，身手矫健。

秋仇一看那彪悍身形，就知晓这是双溪峡的人，今天早上入城之前，看到他们肆意纵马驱赶百姓，自己还堵了他们一把。

或是当时除了秋仇，身后城门处就是西浦沈家的人，不想贸然就折损人手，双溪峡二当家冯溪选择隐忍不发，笑呵呵赔钱了事。

想不到冤家路窄这么快又见面了。

突逢这等变故，所有人都手忙脚乱，当下不少人已经开始想要撤离。

奈何周围全是人，无论是否黑衣蒙面，只要是不认识的，都有可能对自己捅刀子，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为保小命，也只能先砍了再说。

秋仇见状，想起方才那声厉啸，察觉事情开始变得剧烈，只怕真实令牌还没出现，几方势力就要正面对决。

不过他现在功力耗损了七七八八，更皆受伤不轻，大腿胳膊好几处伤口，流血不止。后背两道伤口虽然入肉不深，却有一尺来长，若不能及时治疗，只怕这剩余这点战斗力也会很快失去。

之前他顺着瓦片滑下来，人没落地屋顶就轰隆一声往下塌陷，只好左掌一拍，斜斜往一边蹿去。落脚处那几人正好看到两边跑来许多黑衣蒙面之人，俱是一呆。

此时见秋仇落下，顿时回过神来，早知他受伤不轻，心下火热，也顾不得这些变故，只想抢了令牌趁乱跑路，刹那间刀剑齐上。

秋仇落地之前就有防备，回身一剑刺伤两人，又挡下一刀，一脚把一位伤者踹飞，撞在最后一位想要攻击他的人身上。

秋仇感觉有些乏力，不欲再做纠缠，还是以脱身为上。

只是众人皆以为他身怀白玉令牌，又怎么会让他轻易逃脱。除了几个见势不妙，行事果决之人，趁着包围尚未合拢，冲杀出去，大多数人都往秋仇这边跑来。

当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好在之前追杀秋仇的那些高手，早被暗巷突袭之人缠上，此时正在房屋倒塌的尘土之中厮杀。

期间还能听到不少人叫喊:

“你们是什么人？”

“刀剑双绝顾云，他娘的，是云山堡的狗贼。”

“白玉令牌在秋仇身上，你们缠着我作甚？”

……

等等话语。

谁知对方一言不发，劈头盖脸往就死里攻击，出手果决又狠辣，不少人已经冲出街道厮杀起来。

这倒让秋仇轻松了不少，忍着身上疼痛，且战且走，沿着屋檐想在那群黑衣人包围之前转入另外一条巷子。

眼见不过四五步就能到达，突然一声响亮破空之声传来，秋仇只觉头皮发麻，赶紧一个矮身翻滚。

啪一声如西瓜爆裂，身后一人头颅炸开，一支精铁箭矢带着红白之物，飞出老远，插在对面砖墙之上，入墙近半，尾部还在震颤不止。

顿时众人一惊，顿住脚步，后背倚靠墙壁防备冷箭。

秋仇抬头，见前面街口十余丈外，站着一位手脚奇长的皂衣蒙面之人，左手持握一张六尺长的铁胎弓，右手捏着一支箭矢，有条不紊往弓弦上搭去。

显然方才就是这人射箭偷袭，看衣物装扮，多半是云山堡的人。

秋仇心中暗骂，两次脱身不成，都是因为他们，待此事了结，非得把今天欠的账，都讨回来。

举目望向四周，身后最远处是双溪峡一队人马，已经和那边想要突围的人交上了手。

其次是梅园李家和云山堡的人，此刻从倒塌的砖墙杀到街道，明显梅园之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已经处于绝对下风。

自己身后是一群江湖散人，有七八人正互相厮杀，更多的人，还是在自己不远处虎视眈眈，或是知道铁箭厉害，想要趁自己躲避之时捡个便宜。

文思斋隔壁街巷的一个房间，不时传来暴烈又急促交手声，看其声势，或是两位先天高手。

前面就是另外一队即将接近的双溪峡悍匪，领头之人正是手握金背鬼头刀的冯溪，最远处是那位弯弓搭箭的致命射手。

换了往常，前面这些人在自己占有地利的情况下，杀出重围算不得难事。只是现在自己双腿受伤，那位射手引而不发，着实是个巨大威胁。

秋仇也是一个果断之人，事已至此只能冒险一试。当下左腿一蹬墙壁，一招飞云擎电主动迎上冯溪。

人还没出屋檐，弓弦声响，过半心思放在弓手之上的秋仇，中途变招，依照直觉一剑击向身前一尺之处。

“当…”一声响，手臂发麻，一支精铁箭矢斜斜打飞。

秋仇心中一松，正要继续攻击冯溪，突然心神震动，身体主动收缩一团，一抹不易察觉的黝黑亮光，从自己眼前闪过，嗤一声，插入身后地面不见，只留下一个手指般大小孔洞。

秋仇冒出一身冷汗，若非自己突然想起，方才听到的弓弦声音有些异常，震荡时间比之前一箭更久一些，只怕此时已经身死。

那位射手摇了摇头，惋惜不已，这时冯溪已经出刀杀向秋仇，大事未定，不再适合继续放箭。

便搭箭巡视，寻找其他机会。

冯溪见秋仇接连躲过两次袭杀，心中对他又是高看一眼，金背大刀却毫不留情，一刀劈向对方。

秋仇四肢还没伸展开来，长剑已后发先至，先一步刺向冯溪意想不到的部位，冯溪只得挥刀格挡。

剑光一晃，变成虚招，秋仇身影已经闪到身前，再次一剑刺来。

冯溪本以为秋仇被强弓威胁，自己能与他过上几招，不料秋仇一出手就逼得他只有招架之功。

再也不敢托大，只能退入身旁下属防护之内，四五人立马出手攻击，有鞭有钩，亦有长枪利剑，纷纷救援副山主。

其他人见秋仇和黑衣人混战在一起，没了弓手威胁，再次杀了过来。

秋仇鼓起余力，脚下转动步伐，闪展腾挪，次次贴近敌人出招，让射箭之人投鼠忌器。

交手几个呼吸，那人只射出一箭，虽然没有让他受伤，秋仇心里却越发着急。

四下里惨叫声不绝，余光看去，黑衣人已经占据绝对上风，梅园之人伤亡近半，其余散人不过二十几个，还有过半追着自己。

等黑衣人取胜之后，四下合围，只怕自己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感觉身体力量不断流失，心下发狠，一剑挑开斩向自己的大刀，长啸一声，施展三十六式风云剑，瞬间三声惨叫，一个黑衣人和两个江湖散人捂着喉咙，倒在地上抽搐。

秋仇剑法大开大合，不再贴身近战，瞬间就有两支箭矢射来，只是在他疾风骤雨般的攻势之下，都被剑尖击落。

为此秋仇手臂阵阵发麻，只好催动内力逼退几人，拼着左臂再次受伤，杀死一位黑衣人，顺着这个空挡，一个翻滚，避开射来的箭矢，冲出包围，向弓手位置杀去。

嗖嗖嗖三发连射，秋仇竭力躲闪，最后一箭依旧只能挥剑格挡，这一停顿，冯溪等人再度杀来，秋仇只能回身再战。

冯溪见他剑势变缓，知其即将力竭，心中大喜，今早结仇，即刻就报，当真是仇不隔夜，生平快事。

越发攻得紧了。

只是心中得意不过两息，右边一空，两个得力手下已经倒地，一点寒光如流星飞逝，灿烂夺目。

冯溪只来得及把头一仰，长剑已然从下巴刺入，直透鼻腔。

一声嘶吼从喉咙深处发出，他急速后退，手中大刀乱舞，危机时刻耳边风声骤响，一支飞来箭矢救了他一命。

冯溪站定身形，一脸血污，吐出四五颗好牙，一对血红双眼，恶狠狠盯着打开箭矢的秋仇。

秋仇呵呵一笑，竭尽全力不让自己双手颤抖，前面两步就是一条小巷，秋仇却再也没机会甩开敌人，进入其中。

四周之人见冯溪惨状，摄于他剑法犀利，一时不敢靠近。

前面弓手也在等待他再次出剑，那时必然可以一举射杀他。

秋仇心中怅然一叹，只有一击之力了……

可惜那弓手远在十丈之外，不然说什么也要让他陪葬，现在只能让冯溪与其他人和我一起死了。

只希望李大狗能够如他所愿，为他重要的人，夺得白玉仙令。

若是最后没能得到，也希望他能够安然渡过此劫，江湖上不该缺少他这样的人。

秋仇缓缓举起右手，不带一丝抖动的长剑，直直指向冯溪。前面弓手箭尖移动，估算着秋仇下一步可能出现的位置。

四周之人蠢蠢欲动。

秋仇心神前所未有的集中，远处的厮杀声恍若未闻，所有感知能力，都用在方圆三丈之内的敌人。

这一剑，倾尽全身心力。

这一剑，三丈之内无人生还。

这一剑，名为春风化雨。

如风般不可捉摸，如雨般无孔不入，带来的鲜血和死亡，也如春雨，滋润大地。

而他自己，也将死在其后的弓箭之下。

秋仇调整呼吸，手腕转动，长剑似缓实快，带起一片阳光下春雨如丝般的光芒。

轻柔的风，不知从何而来，像是心爱之人，在耳边轻言细语般，吹进了众人的心田。

春风拂过，云销雨霁，秋仇已然收剑，三丈之内的敌人，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胸口，那里有一抹鲜红，像箭一样，喷射而出。

鲜红的血液，溅射在秋仇身上，他拄剑而立，静静等待死亡来临。

一支精铁箭矢斜斜射向半空，那个皂衣身影，双手下垂，也像箭一样快速接近。

奇怪的是他的脖颈上，不知什么时候插了一柄雪亮长刀，狭长笔直的刀身，从后面脖颈上直接刺穿喉咙。

六尺长弓已然掉落，双腿直直垂下，使得他快速接近的身影，看起来就像是个贴地飞行的僵尸。

秋仇咧嘴一笑，他认出了那柄笔直狭长的刀，记得有人提过，它叫横刀。

这柄刀的主人，就是李大狗。

秋仇满脸笑意，瞥了一眼呆呆站立，胸前鲜血如箭射出的冯溪，手中长剑再也握不住，当啷一声坠于地面。

这个轻微的声音，像是一粒投入湖面的石子，荡起阵阵波纹。

兵器坠地之声接二连三响起，秋仇的身体缓缓倒下，视线的最后，是一把斜插地面的厚重金背鬼头刀，和脖子上插着横刀，一个快速接近的皂衣身影。

“这个江湖，终究不能拱手让给那些蝇营狗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