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不对称的信息
位于县城东南的乐居客栈,依旧不再接待客人。
这让推辞了好几波想要入住客栈之人的刘掌柜,感到肉疼不已,都是黄灿灿的铜子啊,就这么让自己往外推了出去。
每次有客人上门,刘掌柜拒绝的话,就说的缺乏决心。
回头望了一眼二楼,刘掌柜心里嘀咕,这群大爷出手大方归大方,就是太过霸道,一共十个人,就算两人一间,也不过需要五个房间,怎的就不让我接待其他客人呢?
眼光扫过对面屋檐下,看见靠在柱子上,背对自己小声说话的方贵,和他旁边傻乐的小六儿,刘掌柜眉头一皱,想要训斥两句,又怕吵到楼上客人。
只好对着小六儿瞪了一眼,哪成想小六儿只顾着傻乐,根本没往这边看,一种给瞎子抛媚眼的感觉,顿时把刘掌柜气笑了。
干脆转过身去,重新看向庭院之外,来个眼不见为净。在西厢屋檐下站了一会,看天色,老李差不多也该过来。
快月底了,刘掌柜打算回去柜台,盘算一下这个月购买粮油菜蔬的银钱,之后好委托买菜的老李,去相熟的铺子与对方掌柜打声招呼,三十那天下午,带账本过来对账。
突然庭院门口冲进一个浑身是伤的人,脚步还没站稳,嘴里断断续续喊道:“晏公子,陆前辈,有…有消息了。在城隍……”
唰唰唰,几道人影从楼上一跃而下。
刘掌柜回过神来,就看到那个浑身是伤的汉子,身边已经围了四个身影,楼上站岗的两人没有下来,而是警惕的四处张望。
“有什么消息,进房里再说。”褚先生出言提醒。
“怎么伤这么重?”头发花白的晏明皱眉道。
“杨先生你怎么了?我七哥和十二妹,还有陈先生呢?”晏安压下询问具体事情的想法,开口关切四人情况。
童颜鹤发的陆川,仔细看了杨左伤势,左肩剑伤和后背刀伤最重,三五天内怕是不能出手。
其余伤势或刀或枪各式各样,看起来是被不同兵器所致。
陆川皱眉跃上房顶,查看周围情况,又仔细凝听片刻,除了杨左回来路上有不少血迹,没有发现其他异常,又跳回庭院。
早上正是杨左,陈璠,晏魁,晏婕四人出去打探消息,此刻只有杨左一人负伤而归,大家怎能不担心。
“陆前辈,可有什么异常?”晏安看过杨左伤势,见他没有性命之忧,稍微放心。
知道现在不是询问白玉仙令的时刻。
“暂时没发现异常,进屋再说吧。”陆川皱眉。
当下晏安等人搀扶杨左回到二楼,关好门窗,正要为他包扎伤口。杨左急道:“先不忙,一时半会死不了,正事要紧。”
此言正中下怀,晏安倒了一杯茶,递给杨左,问道:“杨先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受伤如此严重。”
杨左一口干完杯中茶水,茶杯不及放下,说道:“城隍十字街西段,出现了白玉仙令,在秋仇身上,云山堡,双溪峡,梅园李家的人都到了。”
晏安大惊,就要叫上大家一起赶赴过去。
晏明一扯他的衣袖,插言道:“不忙,令牌绝非一时半会就能确定归属,你且细细道来,不要中了敌人陷阱。”
晏安一愣,暗道自己终究年轻,还是三伯老成,难怪爹叫我多听三伯意见。
随即拿出伤药为杨左包扎,道:“杨先生身体要紧,还请容我为你治疗,你且慢慢道来。”
虽然知道这是场面话,杨左也不由心生感激,点头道:“多谢晏公子,今早我与七爷等人出门打探情况。念及此前两天各方势力还算克制,白玉仙令多半也没那么快出现。
所以我们商议之后,就以摸清对手底细为主,看是否有新的援手,七爷和十二小姐出北门到城外去,我和陈番留在城内。”
晏安等人点头,四人一起外出打探,六人居中策应,这本是今早交代过的事情,若是出现令牌踪迹,夜晚燃放烟花,白日就让陈番回来报信,自己等人必将全力赶去支援。
只是不知为什么现在不见陈番,倒是杨左负伤而归。
杨左随手抹了把脸,接着说道:“我与陈番和七爷在北门分别之后,就转向城东,准备去摸清河东几方势力都请了些什么高手,顺便看看西月客栈云山堡的人在干什么。谁知到了西月客栈却扑了个空。”
晏安见他说了半天,也没进入正题,不免有些急躁,只是见大家都还耐住性子,也就不好催促。此时问道:“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我与陈番打探得知,除了两人留守,云山堡的人天没亮,就分两批出门去了。我们以为他们散布人手,只为抢得先手优势,而他们的人员情况,褚先生已然大致了解,就没再去管。”
“之后便打算去城西,查看双溪峡和青岭卢家的情况。走到半路,发现不少武林人士往城东跑去,拦下两人都语焉不详,我们也只好一起跟去。谁知刚刚跑到了十字街,就被一群黑衣人从背后莫名偷袭,陈兄弟措手不及,当时就被剁成两段。”
晏安来不及感伤陈番之死,惊声问道:“这群黑衣人是什么身份?云山堡的人吗?”
“不,是双溪峡的人,领头的是大当家冯河,不过想来和云山堡也脱不了干系。”杨左摇头,放下手中茶杯。
“这是为何?”晏明本以为这两方黑道势力,应该难有合作基础,此时闻言,若有所思。
杨左牵动伤口,心有余悸得道:“骤然遇袭,我与众人只好且战且退,谁知不久就看到到前面一群人在围攻秋仇,打头的正是梅园李家。眼见秋仇要逃,云山堡的人突然从暗处杀出来,对着李家就是一阵猛攻。我看到另一头也有一群黑衣人,觉得事情不妙,趁乱突围杀了出来。”
晏安急忙道:“秋仇逃了没有?”
不等杨左开口回答,褚先生疑惑问道:“为什么云山堡的人猛攻李家,而不是追杀秋仇?”
杨左仔细回想,沉吟说道:“双溪峡兵分两路,我看到秋仇前面也被一队黑衣人阻拦。不过等我突出包围之后,回身观望,发现另一头的黑衣人全死光了,秋仇也不见踪影。冯河与顾云把梅园李家的人收拾干净,正在着手清理战场,我也不敢多留,就回来给大家报信。”
杨左并未看到秋仇被擒或杀,只是后面见到黑衣人好整以暇收拾战场,秋仇多半不能幸免,于是又道:“秋仇多半也落在云山堡手中,逃脱的可能很小。”
”双溪峡居然和云山堡联手,非但得到白玉仙令,还一举剪除梅园李家和秋仇两位大敌?“褚先生皱眉低语。
陆川却不这么想,捋须赞叹:“想不到秋仇武功如此出色,身怀令牌,陷入众矢之的,若是还能逃出生天。倒是很想见一见这个年轻人。”
晏明道:“情况到底如何,还是得有实证。杨先生回来之时可有看到七郎和十二妹。”
杨左道:“没有,或许他们两位出了北门往其他地方去了。”
“无论如何,我们应该先把陈先生的尸体找回来收殓,之后再带回宁州好好安葬。”晏安心头松了一口气,虽然忧心秋仇和令牌去向,听了三伯所言,还是说出了符合自己身份的话。
“正好我们要去现场查看踪迹,或许能有其他发现。”褚先生暗暗点头,对晏安这个世家公子,不免高看一眼,随口补充他的未尽之言。
晏明赞同道:“此事多有反常,我们边走边谈,还要找到七郎和十二妹,不能让人各个击破。”
晏安放下手中药瓶,对杨左说道:“杨先生安心养伤,出了这么一场风波,想必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城北,这里暂时安全,我会留王女侠照顾你。”
“杨左未能带回陈兄尸首,实在惭愧万分,就让我为他扶棺回到客栈吧。“杨左神情激动,一把抓着晏安手臂,手指用力之下,肩膀的伤口鲜血洇湿绷带。
晏安拍拍杨左手掌,把他按回座椅,言辞坚定的道:“此事正是晏某职责所在,杨先生还请养好身体,以待后用。”
随后五人出了客栈,边走边谈往城北方向而去。
“令牌真的在秋仇手中?”眼角有痣的男子出言问道。
“只怕未必。”褚先生摇头。
晏安问道:“何以见得?”
褚先生抬头看了看天色,道:“之前两天也出现几次令牌传闻,双溪峡也有参与,最后发现都是假消息,为此王女士还受伤不轻。这次不过是战斗更加剧烈,联合云山堡把梅园李家卷入其中。”
晏安道:“你是说他们只为设局对付李家,秋仇不过是引起混乱的棋子。“
褚先生道:“很有可能,不过秋仇也是一条重要线索,无论是或不是,我们总归要找到他。”
晏安道:“一会我们询问那里的百姓,或许会有收获。”
“希望会有有用的活口。”晏明声音低沉,微微叹息。
“这……”
“假如真是他们设局,以顾云和冯河的手段,只怕和秋仇直接接触的百姓,都免不了灭口下场。”褚先生也跟着叹息一声。
“那,那他们为什么要设局对付梅园李家,情况未明之时提前下场把水搅浑,不但容易错过真正的目标,还容易成为众矢之的?”晏安无法理解他们的动机,此前自己等人商议许久,也只能谨慎小心,以做随机应变。
“若是每个人的想法,都和我们一样,事情就好办了。总有人会认为自己是个例外,所以铤而走险。”褚先生感慨摇头。
“提前下场自然也有好处。第一,可以优先选择敌人,集中力量把对方清除出局,在这点上他们已经做到了。第二,自己掌握主动权,把水搅浑,他们在一定程度上也做到了。第三,提前挑起矛盾,让其他人自相残杀,最后他们再跳出来收拾残局,赢面还是有的。这种事情在以往也是屡见不鲜。”晏明接口分析。
晏安搭在剑柄的手掌,青筋直冒,狠声道:“他们现在就要直面我们的怒火,发生伤亡的除了我们,必然还有其他势力。”
“所以第三点才尤为重要,如果所料不差,他们除了留下几个用做联络的暗手,必然已经离开城内藏了起来。等到最后一天以胜利者的姿势入场,对剩下的疲惫之人做雷霆一击。”晏明望向街道两边百姓,见他们脸带惶恐,有关门闭户者,有哭爹喊娘者,乱作一团。
显然城隍街的厮杀事件,已然传遍全城。
陆川想要扶起一个跌倒的孩童,却被一个妇人抢先一步,把孩子抱在怀里,用惊慌害怕的眼神看向他,以及他身后几人的兵器。
他停顿一息,讪讪收回手掌,绕过妇人和孩子,走了一段路后,目露凶光得道:“我们应该联合正道人士,先去找到他们,把他们铲除殆尽。”
“咳,陆前辈所言自然有理,先把他们铲除,也能了却一幢后顾之忧。只是,不足三天便是初一,白玉仙令还没确切消息,其余几方势力,只怕不会响应这种耗时耗力 ,劳而无功的事。”晏明不好直说自己等人也不同意,便又解释道:
“而他们两方势力联合,人多势众,撤走必然早有打算,我们贸然追逐有失地利,一不小心就要吃个大亏。还是等此间事了,联合两河府县的正道人士,将他们连根拔起,方能治标治本。”
见陆川脸色变化,终究无奈点头,晏安松了一口气。还好事情没有被他带偏,也没有交恶这尊大高手,要不然自己这边实力就要大大缩水。
遂岔开话题问道:“那他们是怎么取信对方,达成联盟的?”
“同为河东黑道势力,可能他们之前早有合作。也可能是看到正道势力太强,怕我们联合起来,率先除掉他们,所以抱团取暖。当然也有可能是双方想法不谋而合,都想当最后的黄雀。”晏明很看好侄儿为人,若是能够加入仙门,必然对晏家大有益处,是以为他徐徐解释。
“晏老哥言之有理,很多合作不一定非要最终达成双赢,只要某一阶段对双方都有益处,就可以携手合作。至于最后是战是和,就要看具体情况变化了。”褚先生有感而发,显然这种事他早已见惯。
晏安眉头紧锁,愤然道:“难道我们只能看着他们置身事外,最后由着他们以逸待劳。”
晏明摇头说道:“当然不是,我们可以斩断他们耳目,让他们不了解事态发展。等他们最后一天想要入场,连谁得了令牌都不清楚,到时或躲或藏,完全有可能拖到最后一个时辰。”
“也能设置陷阱传递假消息,诱使他们提前回来,敌暗我明之势翻转,布置得当就能围而杀之。大家不想外出搜寻他们踪迹,是因为怕自己离开,让其他人得利,不意味着大家不想优先对付他们,毕竟是注定的敌人,对于这种搅屎棍,还是先除了为妙。”
“以往这种情况,因时间充裕,这么做的人,通常会被大家找出藏身之处,群起攻之。只是这次只有三天,谁也不想浪费宝贵时间,所以他们能够得逞一时。”
褚先生点头道:“这种联合本就薄弱,一次行动出现伤亡,很容易变得实力失衡,指不定他们自己就先内讧起来。故此大家多不常做,谨慎小心,保存实力才是笑到最后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