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在这场梦里消失
没有时间让他发脾气了。
傅承咳嗽着碾灭最后一支烟，桌上堆积起的烟头足足垒成了小山，端起托盘，尽数倒进垃圾桶内，突如其来的眩晕让他扶了把墙。
转头瞥过手腕，袖口拉上去了些，不小心露出满布针孔的皮肤。
傅承轻轻拉下袖口，尾端刚好盖过最下面的皮肤，只留了相对好些的双手在外面。
他也没想到，为什么那个时候会生气，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就离开了江央的办公室。
似乎是自己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对江央发脾气。
江央说的那句，如果时间不对，不管做什么都无济于事。
他不认可，甚至难以置信的是来自江央的否认。
其实下意识转身离开也不是因为愤怒，是惧怕吧。
傅承在水流下冲洗着双手，抬眼与镜子中的自己对视，这一次他诧异的发现，自己的双眼似乎暗淡了。
不管他做出怎样的愉悦表情，眼睛都不像他记忆中那样明亮，仿佛有一丝始终拂不去的倦色。
果然是因为生病了吗？
只是先生没有告诉过他，他也没有主动问询过。生病就生病吧。反正总是会好的。就算好不完全，顶多也像他身上的疤一样，留个印记，就也不足他在意。
只是江央...
最近，他总是时不时怀疑自己的存在，一遍遍反复的去想，自己到底该不该重新出现在江央身边。
如果说从前只是恨自己来的太晚，现在倒是觉得自己虚伪。
其实就算来得早，他们就能在一起吗？
不能。
他是EASoN的狗，不能背叛他的主人。
可是如果人生都是这样清晰，一点希望都不能有的话，他一定会崩溃的。
就当是为江央，也为自己编织了场梦吧，一场就算没有遗憾也终究会醒的梦。
只不过他想要在这场梦里消失。
他不想将现实与梦分的太清楚，就让他在梦里生，在梦里亡，从始至终都活在自己的网里，挣扎束缚。
还是亲口向他道歉吧。
傅承这样想。
终于站在了江央的门口，放在门把上的手迟疑了，不是因为心里飘摇的想法，而是因为房间内的声音。
“那你就告诉他啊！你受够了以前的所有所有，现在只想往前看，你清清楚楚的告诉他，不要再拿回忆作束缚你的缰绳了！”
好像，是那位金小姐的声音。
“阿楹，你在说什么呢？”
是江央。
“你看看窗外，小江哥哥，窗外那片高楼迭起新区曾经还是片海。可我们呢，我们甚至和曾经一模一样。”
金楹的声音很缓，每一个字都像刻意藏了感情，
“小江哥哥，回忆是条没有尽头的路，你唯有向前走，才能看得清自己。困住回忆中固步自封，是会令人绝望的。”
“不是这样的，阿楹。”
“小江哥哥，你可以对我说的话，对他说一遍，我们就再也不会有矛盾了，我永远都是你最喜欢的阿楹，我们一定会幸福的。”
“可是阿楹...”
“是真的！你就将你说过的话重新告诉他一遍，这一点都不难！”
...
说过的话...江央说过什么呢？
“傅承先生。”
身后泠然闯进一个清晰的女声，傅承几乎被下了个激灵。
“傅承先生居然有偷听的习惯吗？”
cathyann冷漠的目光扫向他。
紧接着径直打开了房门，半个身子贴在门上的傅承几乎差点摔倒在房间中的二人面前。
“傅承？”
江央下意识想去扶他一把，可举起的手却被金楹拦住，转头对上的，是妻子复杂的目光。犹豫之后，他还是放弃了，一瞬间，江央不知道自己该站在哪个角色，此时，他对不起妻子，也对不起爱人。
傅承狼狈的扶上一旁的沙发，朝二人尴尬的笑笑。
“抱歉，我不是有意在听你们说话。”
好像此刻如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傅承勉强勾了勾唇，最终目光停在江央身上。
“没关系，我刚好也想见你，傅承先生。”
说话的是金楹，一袭白裙站在江央身边，温柔得体的笑望着他。她们两人的距离很近，品行样貌都像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我...”
傅承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直直被金楹笑着打断。
“我家先生，有些话想对你说。”
金楹看向江央的眼睛里好像有星星，轻轻用肘碰了碰江央的胳膊，一举一动看起来都那么轻松自在。
江央似乎朝金楹悄悄摇了摇头，可眼神中的无奈流露的那么自然。他叹了口气，对她道：“阿楹，别闹了，我什么都没有说。”
阿楹...
“如果小江哥哥现在没有说清楚的话，阿楹不会再给你任何一次机会。小江哥哥要让江爷爷难过吗？”她的眼眶中转着晶莹，樱红色的唇也轻轻颤抖着。
江央低下头，他看不见他在想什么。
只是过了一小会。
“傅承。”
他压着声音唤他的名字。
“嗯？”他几乎是机械的应着。
“你...”
江央放在桌面的手，攥成了拳。
“不要再拖累我的人生了…好吗...？”
江央似乎用了很大力气，说话的声线都有些颤抖。
可他仍旧低着头，傅承很想看看他这时的神态。
他该回答这个问题吗？
傅承不明白，全身如同被灌了铅汞，只是无力地伫立着。心跳，感觉不到了，身边的空气也似乎凝固了，他的眼前，只能看见江央模糊的影子。
“放过我。”
江央抬起头，傅承从未见过这样的悲伤。
就连站在门口的cathyann，都不免被他这样悲恸的目光震慑。
而他说出的这三个字，几乎要洞穿了他整个灵魂。可在与他四目相对的片刻，傅承顿然明白了江央，他们之间不需要任何言语，只是一个浅浅的目光，便足矣对对方的心意了然于心。
傅承似乎此刻才又能重新呼吸，陡然的黯淡混若天成，他在配合江央的戏。即便如此，那一瞬间的刺痛，差点将他脆弱的精神击得支离破碎。
“好。”
这个字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即使明白江央的所为，即使只是在做一场演给金楹的戏，答应江央这个要求，亦像折了傅承半条性命。
金楹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的不肯淌出。
到现在为止，都是她精心设计好的，包括傅承看似无意的偷听，和她突然反常的任性，全部都是她提前布置好的环节，就连江央的所为，都和她所想到的，一点都不差。
她没有说话，轻轻地绕过傅承，离开了这里。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呢？”
cathyann环抱着双手跟在她身后，叹了口气。
金楹抬手擦过眼泪，转头朝她笑道：“小江哥哥的反应和我想的一模一样，我是真的很了解他。”
cathyann没有接话，静静等着她的解释。
“我知道他不乐意说那些话，但是只要我想听，他一定会说的。”
金楹向海边的方向走去。
五月的阳光已经足够明媚，将她的白裙子映的有些过分的刺眼。
“看他做明明不乐意的事情，我就会很开心。”
可她的话里不像是开心。
高跟鞋在沙滩上很难走，金楹好几次都差点被自己绊倒，可还是饶有兴味的踩在松松软软的沙滩上。
“不过只要他说过，无所谓是不是真心的，他都说过了。”
这句话里带着别的意味。
cathyann不由得正视起了这个看似被保护很好的女孩，好像在她温柔笑意的背后，暗藏着的心思，是就连Rosalynn也难及的东西。
“下一次说的时候，或许就不是不真心了呢。”
金楹的笑容在阳光下格外具有感染力，脖颈间粉色的钻石闪着耀眼的光芒，那是江央送给她的众多礼物之一。
“说不定，还会发自内心。”
海水漫过足面，沙砾沉在足心，走起路来很痛。
“他们现在一定很快乐地聊天。或者，不止聊天。”笑意从亮晶晶的眼睛里消失了，除了唇边残留的弧度，金楹怎么看都不像开心的样子。
“真期待早点看到那天。”
海鸥的叫声从头顶划过。
“你也会替我高兴吧。”转头看着cathyann，精致完美的容貌上只有一贯的冷漠，就算是在太阳下，也像积年的冰川。
“你当然会的。”
她眯起眼睛，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