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春生

第一次见到易楠是在在户外攀岩活动，她大一，我大三。

我这个教练刚开口说“我叫夏春生”，队伍的后排却突然探出了个脑袋对着我打量。

“最后一排探出头的那个，看什么？”她明目张胆地打量实在是突兀。

“余华的《活着》里有个叫春生的，我想看看你是什么样的春生，就伸出头看了看。”

大家一下子笑欢了，偏偏这什么余华什么《活着》我都不知道。我也不能去跟谁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只能来一句“安静”，她歉疚地冲我笑了一下。

天边烧成火红的时候，大家伙都在擦汗休息，就她仰着头看得出神。

“看的又是什么？还和余华有关？”

“啊，教练，你看是火烧云，小学课本里写过的。不过是萧红的。”

“没看过，这云倒是挺别致。”

“我小学读课文的时候觉得火烧云太好看了，但那时总见不着书里的场景。”

她还是仰着头望着那些烧红的云，我也跟着看了好一会儿，的确挺好看，找不到词形容。

可能是那天的云挺好看，我躺在宿舍刷手机的时候，搜了下小学那篇火烧云。没想到还挺有画面感，我小时候如果认真读了，昨天应该就不会只说“好看”两个字吧。我决定去图书馆借余华的《活着》，看完才发现这就是我妈以前看过的某部电视剧啊。

“老夏你这咋突然文青了，饭也不去吃，来我看看是啥书，哟，《活着》，嗯，to be or not to be,this is a question。”

“走走走，知道余华吗，知道萧红吗，知道火烧云怎么夸吗？边儿去。”

我找到了昨天的那个群，还是添加了她。

“有事吗？”

“春生这个人物让你意难平？”

“不知道，那时候看小说的时候就觉得春生要是不自杀，福贵还能有个说话的人。现在想想，可能春生是小说里唯一不是因为穷死的人吧，其实他可以活着的。”

“托你的福，我夏春生认识了一个刘春生，还是个悲角儿。”

“啊，不好意思。”

“开个玩笑而已，下次看到我别想起刘春生就行。”

“嗯。”

易楠几句就把天聊死了，我以为故事结尾了。没想到，我会在老乡聚会上碰到她。

我去的比较晚，刚进门就看见易楠倒地上了。这是我第一次坐救护车，还有躺着的易楠和哭着的一个姑娘。医生说她是急性酒精中毒才昏着，要催吐、补液。医生还说，这东西还得防止她因为呕吐物窒息，得守着。

“对了，我叫玖熙，易楠的室友，也是老乡。”

“我叫夏春生，老乡。”

“学长你先回去吧，我在这儿守着易楠就行，等会儿室友也会过来。”

“嗯，我等你室友来了我再走。”

回到宿舍正想躺下，摸到易楠的身份证和住院单都还在我兜里。在医院里是我去办手续的，没想到给揣回来了。

易楠突然踏着一片火烧云出现在训练场上，她笑着喊了一声“春生”，我屁颠屁颠地跑过去，然后她张开了倾盆大口朝云底下的我狂吐，把我淹到窒息。感觉到呼吸不过来就惊醒了，我一看手机，五点零七。

打车到医院的时候刚好六点，易楠还没醒，她的室友们也都趴在那睡着。我又下楼溜达了一圈，自古医院附近多吃食，如果不是易楠在病床上躺着，我倒觉得这个早上还不错。我提着早餐到病房门口的时候，玖熙学妹已经醒了。

“她身份证昨天忘记拿出来了，我来还的。”

“学长，你等下有事吗？”

“怎么？”

“我要去学校帮易楠办请假手续。你看一小会儿？”

虽然我更偏向于把那三个中的谁叫醒，但我还是当了一个好人，谁让我真的有空。

玖熙学妹没走多久，易楠就醒了。

“玖熙学妹说让我帮忙看一下，她刚去学校给你请假了。”

易楠听完，没有追问我，用脚戳醒三个室友，说赶紧打电话给玖熙，不让请假要回去上课。

医生看了一下，没什么大问题，我才去把出院办了。我拿着几张单子往回走的时候，她们已经收拾好准备走了。看她们手里提的袋子，估计是以为易楠会住好几天院吧。我走过去想把证件和单子给易楠，她却突然往那后面缩了一下，还是一个小姑娘接过我手里的东西：“谢谢啊，易楠有点怕生。”我一头雾水，什么时候我成了“生人”？好歹也是见过几次的啊。

在医院门口打车，刚好她们四个一辆车，我又落单了。一个小姑娘对我说了一句：“今天真的谢谢啊，下次我们让玖熙叫你吃饭哈，我们先回学校了。”易楠也没说什么，车也开远了。我在原地转了两圈，不对啊，怎么我这好人当的挺憋屈？算了算了，人没事就行。

“这次麻烦你了，住院的钱我转给你，谢谢啊。”

“为什么装不认识我？”

“啊？没有啊。”

“你不是“怕生”啊？”

“哦，那个啊，当时是觉得不好意思，有点丢人。”

“你不能喝酒为什么还要喝？”

“这个，我也不知道会进医院啊。”

我把手机揣进兜，正穿过学校后山去训练场的时候，看到了易楠。这老天有点意思，最近这巧遇有点多吧？她抱着腿坐在那里，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这回又看什么？”

“啊，吓我一大跳。我还以为这里没什么人呢。”

“这里是去体院和一教的小道，不然你以为这路是你自个踩出来的？”

“也对。”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没看什么，下完课乱走，刚好这里没人就坐下发呆了。”

“我知道个好地方，没有人，要告诉你吗？”

“不了，我得去食堂了，玖熙她们在等了。”

“不请我一起吗？”

“啊？”她愣了一下，“下次吧。”

“你倒是挺实诚的。”

我哭笑不得，算是发现了，易楠这人说话不会拐弯。

学期末的时候，老江拿着我手机录结业作业，“火烧云是谁啊，问你吃不吃烧烤？不过，看这头像是个女的吧，啥情况？”

我抢回手机，心想这易楠终于开窍了一回啊，知道要感谢我，虽然是和她室友一起，但是我又不怕生。到烧烤摊的时候，发现人有点多啊。这一二三四五六七，我们学校什么时候有八人间了？

刚坐下，老江就打电话来了：“你到底和谁吃烧烤？快说，不然我杀过来了。”

“我跟我妹吃烧烤，你管呢。”可能我声音有点大，大家都看着我。

一面生的姑娘突然就问了：“你是谁哥？”

“喏，易楠的。”我指了指正在扒拉烤鱼的某位，突然觉得真当她哥哥也挺有趣。

“亲的？没听易楠提过啊。”

“不亲，前几天刚认的。”

“什么年代了，还认兄妹的，你不是想追我们易楠吧？”

我那时候还真没想追易楠，但我也不能当这么多人面说不喜欢易楠，感觉不太尊重。在我为难的时候，易楠开口了：

“是我说的认兄妹。”

嗯，易楠挺聪明的，帮了我也帮了她自己，还白捡一个哥哥。我看了眼她们，居然真的相信了，易楠像是会跟别人拜把子的吗？

我问易楠要不要坐电动车，她居然点头了。其实我就是随口一问，她们几个室友都走路，她怎么好意思坐车？我看着她对室友们手一挥，跳上了我的电动车。

“不走吗？我住西六。”

“你倒是每次都出乎我意料。”

“反正我经常有鬼主意，她们见怪不怪了。”

“我先开的玩笑，以后你就多了个哥，我罩你。”

“你喜欢当别人哥？。”

“给你捡现成还不好啊，就当互相体验了。”

“坐车是想和你解释一下刚刚的事，我对面室友也是看到玖熙她们发了朋友圈才来一起吃的，我来不及告诉你，不好意思。玩笑话就过去啦，不过相信你是好人，有机会的话做朋友吧。”

快到西六的时候，易楠让我停下来了，说她在这儿等室友们一起。我本来想和她一起等，她挥了挥手说再见。我往前骑，听见了易楠冲后面喊“要关门了快点儿呀”，然后一群女孩子笑着朝她跑来。

夏天到春天，一天又一天，我这个体育生被论文抓挠的时候，想起来我还有个文学院的妹妹。其实我认识很多文学院的，但我找了易楠。

“帮哥一个忙呗？”

“做什么？”

“改论文，我自查了好几次都没过。”

“有奖励吗？”

“有有有，你说，想要啥？”

“论文过了我再讨吧。”

易楠在图书馆抱着电脑坐了两天后，把改好的论文发给我了，还附带了一份查重报告。我看了眼愁眉苦脸的老江，突然觉得自己捡到宝了。

“大胆说，怎么个奖励法？”

“你们下周的户外活动，有篝火晚会的那个，你能带朋友吗？”

“你想去啊，肯定可以啊，我带你去玩。”

“玖熙念叨着想去，她看到你发的活动预告了。你带她去，就这个奖励。”

“你这挺义气啊，自己不想去啊？”

“我可不想改两篇论文，还是体育专业的。”

“她去，你也去，额外奖励。”

易楠和玖熙学妹跟着我上车的时候，大家都起哄让我介绍一下。

“易楠，我妹妹，这是玖熙，易楠的室友。”易楠冲他们笑了一下，算是打过招呼了。

一整天易楠都没消停，什么都想玩几把，活动的每个负责人都记住了她，大家都笑：“夏哥你这个妹妹倒是像个小孩子，平时活动带的小娃娃才这么跳，反差倒挺大。”玖熙学妹只对篝火晚会情有独钟，就和我坐在旁边看易楠玩。

其实易楠贪玩这个事还是我带她去了团建活动才知道的，那时候我负责的活动大部分都在学校的基地进行，喊她来玩，她一点都不嫌累，玩得不亦乐乎，每次都笑得很开心。有次活动结束，我看着她满头大汗地帮我收器材，问了句：“怎么每次你都这么开心？”她抬起头看着我笑：“你不开心吗？我觉得每次都好玩就好开心啊。”我笑了一下，也对，是挺开心的。

老江给我们拿了两瓶水，神秘兮兮地问：“易楠小师妹是大二了吧，有没有男朋友啊？”我愣住了，摇了摇头，因为我也不知道。我和易楠认识也一年了，还真没问过她这些事。

“玖熙师妹，易楠小师妹有没有男朋友呀？喏，有个师弟想追她。”老江指了指那边站着的何孟，看着我们都看过去了，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这小子我第一次看他害羞，真是活久见。

“想追我们易楠可不容易啊。”

“听这意思就是没有嘞，那我去让他加油，你们俩也帮着点哈。”老江一脸神秘地向何孟走去，还不忘回过头给我使了个眼色。

“不用理他们，你们开心玩就行了，等下我去收拾他们。”

“易楠的桃花我们见多了，不过体院的想追她倒是第一次。”

原来我捡的这个妹妹这么抢手，以前没注意，她笑着向我和玖熙学妹这边跑来，我忽然知道了易楠是那种舒服的好看，笑起来让人很舒服。

“对了，篝火晚会是不是要到很晚啊？那我们今晚是不是不能回去了？”易楠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惊讶地看了看玖熙，又看了看我。

“对啊，大家都睡帐篷。我给你们准备了一顶，之前你不还嚷着要露营啊。”我好笑地看着易楠，心可真大。

易楠看了眼玖熙，见她点了头，才转过头来和我说：“那你等下教我搭帐篷吧。”

我值夜的时候，易楠一个人抱着个腿在帐篷前坐着看星星。她看得很认真，认真到你不觉得她是在看星星了。这么一想，我见到的她，不是笑得开心，就是看得入神。

“不睡觉？”

“睡不着，白天玩了一身汗，又没带洗漱的。”

“洁癖啊，要不你闻闻我馊不馊？”

“我闻自己就行了。”

“走吧。”打开地图查了一下，离的最近的24小时便利店差不多11公里，就当兜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