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觉、悟
是这样么？
慈云和尚想否认，可是在这里他否认不出口，他内心之中好像确实如此。
自己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可笑的表演，从狱中走出来的那一刻，自己的心就已经死了，自己的人生也已经没了，之后的这一切不过是自己虚假的幻想。
幻想着自己的信仰，幻想着自己的觉悟，在心中为自己幻想出一尊佛。
可自己真的在认真的学习那些佛法佛理的啊！
那…到底什么才是虚假的呢？
慈云和尚低眉垂目，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可笑，确实可笑啊！
到头来，自己的人生不过是一场虚妄，反而是那些无形的佛理成了自己唯一的真实。
不对！
既然都是假的，那一切又有什么分别呢？
这里是假的么？
慈云和尚抬起了头，环视了一下四周，后又重新闭目。
这里是假的！
在确认之后的那一瞬间，慈云和尚觉得自己已经能窥破这处空间了，因为这里是假的。他能感觉到，现在…他…随时能挣开这一处空间的束缚，回到真实之中去。
可是……这里是假的，那么那一处真实就真的是真的么？会不会也是假的？
或许吧！
但他窥不破，在他眼里只能看到真实。他能看破此处的真实，却看不破彼处的真实。
既然看不破，那就不去看。
一切皆是虚妄，唯有佛法是为真理！
此时，在这一虚假的空间之内，慈云和尚领悟了他心中的真理。
用真实破除虚妄。
佛即为真，佛法即为真理。
以前慈云和尚自以为眀悟的那些佛经佛理，再次一一的浮现在其心底，且与他的精神融为一体。
慈云和尚竟于虚假之中……顿悟了！
而一旁的李承道说出这些话本来是想打击一下慈云和尚的精神，让他对此更加铭刻于心，却没想到慈云和尚竟然坐在原地不动了。
‘不会是被我说中心里，羞愧的无颜面对了吧！可别就此一蹶不振，自己可没想毁了这慈云和尚啊！’
心中如此想着，忍不住上前仔细探查。刚走到慈云和尚身前，就见慈云和尚忽然太起了头，四下扫望了一圈，可他的眼中竟然全然没有李承道。
李承道感觉到慈云和尚的目光好似并没有落在实处，好像看向了虚空之外，而且慈云和尚的这个身体也变得不同了，自己好像有点抓不住他了。不过这感觉也就一瞬间的事，李承道凝神之后立刻又锁定了他的精神，刚刚那种虚幻的感觉就像是错觉一样。
但还是不同了，本来这个空间是李承道在慈云和尚意识之中开辟出来，就像在海中吹出来的一个空气泡，都是在海中，可空气泡与大海是截然不同的。此处的慈云和尚是李承道揪出来的，本质还是属于大海。李承道要是不撤除法术的话，慈云和尚很难戳破这个气泡的。
如今却是不同了，气泡还是气泡，大海还是大海，可本应是大海的慈云和尚处在气泡之中竟然变成了空气。自己能捏住气泡，可变成了空气的慈云和尚却不好拿捏了。
这种感觉，这种变化，让李承道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知道慈云和尚发生了什么变化，可李承道知道，这个变化对于慈云和尚来说，必然是天翻地覆的。
等慈云和尚再次睁开眼之后，这种感觉就越发的强烈了。再没有了往日的恐惶和不安，在心里最底处的迷惑与迷茫也彻底消散，眼神变得清澈和智慧，就如同自己以前见过的高僧那样。
李承道震惊，“慈云…你开悟了！”
慈云和尚双手合十对这李承道做了一个佛礼，说道：“多谢道长点化。”
“这…这…你竟然真的开悟了！”
李承道由不敢相信。
“是的。”
也不怪李承道不敢相信，这顿悟可不是那么好顿悟的，是快刀斩乱麻，一步登天，非上上根器不能得。
他这一步，顶得上别人一世的修行，如何能不让李承道惊讶。
李承道不信，于是问道：“这佛法……你还传么？”
慈云和尚笑呵呵的回道：“自然是要传的，这是吾之愿也。”
李承道沉默，思考着慈云和尚真正的意思，他已看不透如今的这慈云和尚了。
慈云和尚见李承道沉默不语，笑着说道：“道长不用担心，贫僧已经眀了道长的意思，以后讲经说法自然不会再用那些外道之法迷惑众生，当以佛法真意普度众生。”
李承道又问道：“哦？你可是要放弃手中佛宝了？”
慈云和尚不答反问。
“持法护道，为何要弃之？”
李承道听后点了点头，随后对着慈云和尚拱了拱手。
“恭喜！”
慈云和尚微笑。
“多谢！”
停了一下，李承道开口说道：“既然已经如此，那咱们出去吧！”
慈云和尚点点头。
“好，听道长的。”
话音未落，慈云和尚还不待李承道撤了法术身体就已经渐渐淡化、透明、最后消失不见。听着未落的余音，看着慈云和尚消失的身影，李承道并没有显得出如何的惊讶，显然对此早有预期。
在慈云和尚离去之后，这个专门为慈云和尚所筑建的空间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不见李承道有何动作，整个空间一瞬间裂出了无数的细纹，就如同破碎的镜子一般。身处其中的李承道的身影也随着这空间的碎裂化作碎片，最终整个空间彻底碎裂成细小的微末，消失不见。
………
而外边法会中的众人原本都沉浸在慈云和尚的讲法之中，可是突然的，慈云和尚的声音戛然而止。没有缘由的，在慈云和尚念到某一字的时候后边的字就再也没有说出声来。
众人奇怪，皆望了过去。只见慈云大师正静静的坐在高台之上，就如同旁边柱子上的那个小道士似的，闭着眼一动也不动。不过这小道士倒是好本领，坐于柱顶一锥之地一天，竟然一动不动，不愧是和慈云大师一样同坐高台之人！
这讲经一停，慈云和尚做的法也停了下来，在没有了莲花飞瓣，寸寸金光。没有了此法的压制，又没有了慈云和尚讲经之声洗礼，底下众人的凡心杂念也就生了出来，窃窃交谈之声渐渐响起。
说到底，法会众人大多对于慈云和尚的讲经、对于佛法都不是出于真心的。是被慈云和尚的手段所震慑，更是被其佛珠“妙法”所迷惑了心智这才显得虔诚智慧了起来的。
当这些外力手段消失之后，他们的心智就会很快的再次重归混沌与迷茫之中。慈云和尚讲的那些经文佛理落入得是被“妙法”洗礼之后的精神之中，并不是人本心之中。因此，在回归本心之后，所有的佛理佛法都好像完全没有听过一样。
当然，其中自然也有不少真的被慈云和尚点化或者本就信佛的人，这场法会对他们来说就宛如天音，“受益”匪浅。
就比如……吕老夫人。
喧闹渐起，在法会禅意即将被破之时，慈云和尚…醒了。
李承道和慈云和尚俩人在意识空间之内时间不短，可对于外界来说却没有多长时间，只在声音渐起之间。
慈云和尚挣脱了束缚醒过来之后，正好就听见了这些凡音将起之势。看着底下芸芸众生，确是忍不住一声叹息。
‘终究是佛法难传啊！’
这声叹息极低，却清晰的落在了每个人的心底。这声叹息包含感情，却又非是哪一种感情，而是每个人的感情，谁人听到，就是谁的感情。
李承道醒来，就正好听到了这一声叹息，他听到的则是对众生皆苦的叹息，和一往无前的叹息。
没有佛珠加持，却落在了所有人的心底，因为他包含了慈云和尚顿悟的佛意，当是神通。
慈云和尚叹息过后，沉息了片刻。随即又再次开口，接着刚把所讲的地方继续开讲。只是这次他的声音不再和之前一样宏大与广博，而是变得清澈与通透。
声虽不及前，但法尤胜几分。
这次法会众生不再和之前一样寂静无声，专心的听讲佛法，反而有不少靡杂之声。但反而是声声入耳，字字落心间。
大多百姓都是，虽不知其意，但能明其理，总是有点进益的。
一段讲完，慈云和尚收声。
原本还有许多佛经佛法要讲的，可如今慈云和尚却不想再继续说下去了。吕府之内还躺着一个吕嗣源呢，那是他的罪孽，还是先消弭的好。
一念及此，慈云和尚遂开口道：“此次法会到此就结束了，各位施主请各自回去吧！”
说完之后便闭口不言，默念佛经。
讲的干脆，停的也干脆，就是让听法的众人有些不适应。他们才入佳境，却没想到直接结束了。
不过没有了佛珠“妙法”的加持，虽然众人遗憾，但大多也都没有特别强烈的意愿，只是断的突然，一时没反应过来。
吕府提前有安排，法会结束，自有人主持安排有序离场。有个别不愿离去的，也都被强制劝回。
法会是该结束了。
谁都没想到这次法会会有如此强的影响力，聚起了这么多的人，而且其间还没有一人离场。这么多人在此停留一天，不吃不喝，整个城市几乎可以算是停摆了一天，损失甚重。
因此，回过神之后，官府和吕府立刻就非常有效率遣散了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