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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那晚上, 洪天朗被洪天明从马车上踹了下来,灰头土脸的回到了家。季少国见状也挺生气,天朗一片好心,竟让天明当成了驴肝肺,那小子真是够混蛋的。季少国虽然生天明的气,他自己对洪家也挺歉疚。就在洪天朗改名换姓的当天傍晚,季少国高兴,多喝了两杯,便带着天朗从村北头来到村南头的大槐树下,许多村民在此闲聊,他和洪天朗走了过去,又是散烟,又是撒糖,当着这些人的面,说天朗现在已经改名叫季孝飞了,有村民问,季孝飞是谁?季少国指着天朗得意的说,他就是季孝飞,孝子的孝,飞翔的飞,从今天开始,季孝飞就是他季少国的儿子,他们季家后继有人了。很多村民都说季孝飞这名字不中听,感觉像是孝子贤孙,这可不是什么好词,这话引起了一片笑声。季少国说,叫习惯就中听了,可他自己叫了两天,怎么都觉得不如叫天朗顺口,他自己先改了回去。酒醒后,他都觉得自己做的过分了,就因为天朗随了他的姓,得罪了洪家人,天朗结婚那天,洪家没有一个人露面,洪景然来了,他也只是把一沓钱塞到季少国手上,告诉他这是郑淑玉托他带过来的, 说完,洪景然便走了,老支书开始冷淡他,季少国这才有所触动,是呀,细想一下,他不让天朗改名换姓,天晴能到他家来闹吗,天晴不来闹,洪景力能扇他耳光吗,天晴没挨耳光,他能疯吗?表面上天晴得精神病是被洪景力打的,实际上,真正的肇事者是他季少国,洪景力只是替他背了黑锅,季少国想到这里再也高兴不起来了,他对一脸喜气的天朗说,他还是把户籍本上的名字改回去吧,洪天朗在跟洪家人赌气,嘴上应着,却迟迟不去改,季少国也就没有勉强他,户籍本上他是季孝飞,连机加厂的法人也改成了季孝飞,机加厂添置了机器设备,扩大了厂房,增加了生产工人,产值、利润持续走高,可问起机加厂的厂长是谁,人们都会说,是洪天朗,洪天朗有钱了,便在季少国家的院子对面盖了一个小楼。玛莎说,现在,全国形势一片大好,她想抽空回趟哈尔滨,以前住的房子可是她的私产,如果能归还,全家就回去定居。季少国动心了,他说,等季米娅生了,他俩打前站,先去探探路子,权当是一次旧地重游吧。 新上任的市委书记魏国栋正在小会议室开会,秘书小张走进来悄悄告诉他,郑淑玉和她女儿来了,魏国栋让秘书安排她们先到他办公室等候,一散会,魏国栋便赶回办公室和郑淑玉见了面。洪丽鹃代表全家感谢他对天晴的关照,魏书记问她是鹃子吧,洪丽鹃点头称是,魏书记看着亭亭玉立的洪丽鹃,啧啧称赞:“当年那个小姑娘真的是长大了。”,当得知洪丽鹃还在清源县政府工作时,魏书记告诉她,军代表许怀晨已经去部队办理了转业手续,回来就正式出任清源县县委书记。洪丽鹃说,是的,孟华现在是他的司机,这次就是到火车站来接他的,她和妈妈、妹妹搭他的车顺路过来了。张秘书走了进来,他告知午饭已经安排好了,魏国栋说,到了吃饭的点儿,就在他们小食堂吃个便饭,郑淑玉赶紧推辞:饭就不吃了,下午她们还要给天晴哥办理出院手续,接着要赶回县城。魏国栋说:“到哪里你们都要先吃饭嘛,其他的家人呢? 我让司机去接过来。”洪丽鹃说:“我妹妹带着大哥买衣服去了。”魏国栋说:“鹃子呀,私下里你就叫我魏叔叔吧,四二年在你大大家养伤的时候,我可是穿着你爸的衣服,冒充过你爸爸的呦。”。他这话一下子缓解了母女俩的紧张心理。洪丽鹃马上改口:“魏叔叔,我听您的。”母女二人随魏书记去了餐厅,恰巧张秘书带着孟华和天晴还有秀秀也过来了。洪丽鹃把孟华拉到魏书记的面前,没待她开口,魏书记说:“小孟,你也来了。”孟华说:“魏书记,这么多年过去了,您还能一下子就认出我,真不简单,听说您恢复工作了,就想过来看看您,”洪丽鹃有了插话的机会:“魏叔叔,我和孟华是两口子,现在有了一个五岁的女儿,叫莎莎。”魏书记“呵呵”的笑了:“难怪小孟也在,原来你俩是一对呀,时间过的可真快,这么一晃,你们的女儿都五岁了。”,魏书记扫了一眼说:“好像还少了一个人,是洪金民叔叔的儿子,叫洪景力吧?” 孟华说,他去了医院,值班护士告诉他,一小时前洪景力就已经走了,他留下了话,说他直接回家了。郑淑玉担忧的说,她这个嫂子是不是怠慢了小叔子,否则他不会不辞而别,孟华问,这个叔叔爱好什么?他的意思是回去的时候给洪景力买点他喜欢的东西,鹃子笑了:爱看两报一刊,爱在报纸上抠字眼儿。孟华作难了,投其所好,他这爱好,还真不知道该买点什么哄哄他了。 吃过午饭,孟华开车去了火车站,魏国栋让张秘书派辆车,洪丽鹃到医院给天晴办完出院手续,司机又开车把她们送到了清源县城。

都翻年了,洪天明还没有来县城接秀秀,郑淑玉说,天明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来,估计应该是罗媒婆给周艳艳家找到保姆了,秀秀说,这下好了,她就不用到周艳艳家去照顾她的家人了。母女俩都挺高兴,没想到,这话刚说完的第二天,洪天明就出现了,他说自己之所以这么晚才来,是去周艳艳家呆了一段时间,这些天,他办了两件事,第一件就是把周艳艳家的偏房打整出来,周大龙以后就住在院子里的偏房里,第二件事是用周大龙的残疾证在当地工商所办下了卖小百货的营业执照,接着,他和周艳艳到市里批发来了一些烟、酒,小食品,他又请人把周大龙住的偏房的窗口扩大了,还安了铁栏杆,窗口对着院外的路上,过往行人买个烟酒油盐醋方便,周大龙既可以住,又能守在屋里卖货,秀秀去了,天气好的时候,还可以拿些烟和小食品到村口长途汽车站点儿,就像电影里演的‘香烟、洋火、桂花糖\\u0027喊着叫卖,肯定好卖,这样,总比以后整天在屋里闷着强。 洪天明告诉娘,他和周艳艳请景然叔婶过来吃了一顿饭,红艳婶子对周艳艳赞不绝口,他说艳艳不光模样长得俊,又知书达理,景然叔也说,她跟周大龙根本就不像兄妹俩。听了这话,郑淑玉心里舒坦多了。 郑淑玉问天明, 罗媒婆给周大龙说的寡妇怎么样了?天明说:“那个寡妇倒是有些松动,就是她那个爹嫌周大龙是个废人,坚决不同意,罗媒婆正在给寡妇的兄弟介绍对象,她家只有一间东西屋的房,寡妇兄弟有了对象,将来一结婚,寡妇带着俩孩子就没地方住了,到那个时候,他爹可就顾不上寡妇了,管他缺胳膊少腿的人呢,她带着俩孩子能再嫁出去就不错了。 ”,洪天明眉飞色舞,滔滔不绝、秀秀说,去可以,但是,姐夫要是给她找到工作了,她就立刻离开周艳艳的家。洪天明答应了秀秀。郑淑玉不再说什么了,她拿出一个手提包,开始给秀秀收拾衣物,有好几件新衣服都是鹃子在县城百货公司给秀秀刚买的。天明想见见天晴,秀秀带着天明去了大哥住的屋。天晴左手裹着纱布,都快晌午了,依然糗在床上顾自翻着扑克牌玩儿,他对进屋来的秀秀和天明视而不见,秀秀说,大哥的精神基本上恢复到了以前的状态,不累人,手也快好了,只不过现在还不敢单独把大哥留在房间里,她和妈妈到菜市场去买菜就带着大哥,买的菜都是大哥拎着回来,现在只要有人夸他,大哥可高兴了,秀秀演示给天明看,她对天晴说:“大哥真棒”天晴抬头望望秀秀,咧嘴“ 嘿嘿”的笑了,并且冒出一句:“谢谢”,秀秀自豪的说,这是她敎的。天明大喜,赶紧接上:“大哥真棒!”天晴闻声盯着他,突然翻出一对大眼白,然后,高傲的扭过头去,又顾自去摸牌了。秀秀说:“大哥可能把三哥忘了,我们刚去医院的时候,大哥连妈妈都不认识呢。”。两人出了屋,在客厅,郑淑玉塞给秀秀两百块钱,她说,周艳艳家也不富裕,她可以用这钱给周艳艳的爹娘隔三差五买点好吃的。秀秀问道:“妈,这钱是不是您让我从公社储蓄所取的那三百元钱?”郑淑玉说:“这孩子,给你就拿着,问这么多干什么?”,洪天明一直在跟洪天朗杠着劲儿,他知道要还天朗那三百块钱,又得跟她嚷嚷。秀秀想不到这一层,依然顾自说:“ 您抽出两百给我,天朗哥的钱怎么还哪?我不要。”,洪天明听出意思了,马上急赤白脸的说:“洪家把那个白眼狼养这么大,他就该拿钱出来,凭什么还他!再说,他岳父家有钱,不差这点。”郑淑玉什么也没说,硬把钱装进了秀秀的口袋里。她又拿出二十元钱,递给天明,说:“带秀秀去周艳艳家,别空手,好了,我这就给你俩下面条,吃了赶紧走吧。”郑淑玉说完,便进了厨房。秀秀说,在妈妈眼里,他和天朗哥手心手背都是肉,妈妈怎么可能厚此薄彼。天明默不作声了。没错,提到天朗,郑淑玉心里的确有些不好受,平日在一个村住着,倒没觉得什么,可在县城这些天,她开始想念这个打小就有些叛逆的儿子了,不管怎么说,关键时刻,天朗心里还是有这个家的,三百块钱,这在普通农户家里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没错,天朗是有钱,可这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天朗毫不犹豫的就拿了过来,说明他心里有这个家,这孩子只是不善言辞罢了,天朗坚持改名换姓的确不对,但凡他多说几句,家里人包括天明都会原谅他的,结果天朗是三缄其口,任啥不说,以至事态发展到兄弟阋墙,姐弟反目,甚至跟她这个妈也断绝了来往。郑淑玉想想就浑身难受,她打算回何集村第一件事就是带上钱,去看看天朗和他那个已经有了身孕的儿媳妇,季米娅还是挺善解人意的,如果没有她的同意,天朗也休想拿出钱来。郑淑玉在厨房煮好面条,她让秀秀和天明赶紧吃,便进屋里去陪天晴了。天明说:“ 秀秀,你发现没有,咱娘有点变了。”,秀秀说,她感觉妈妈阔绰起来了,花钱特大方,在菜市场从不跟人讨价还价。天明点点头,有感而发,说:“咱娘打小就是金枝玉叶,瞧瞧这房子,这环境,哪里是为钱发过愁的人家。嫁给咱爹,真是够憋屈的了,到了何集村,爹活着还好,爹走了,咱娘带着咱们这一帮孩子,幸亏大哥去砖厂干活,早早就撑起了这个家,否则,靠咱娘一个人,愁都能把娘愁死。”,秀秀鼻子有点酸:“三哥,你这话说得让我都想哭了,我就是这样想的,只要能为家里做点贡献,让全家人高兴,就特别开心,有句话怎么说,牺牲我一个,幸福一家人。”“你这丫头,就好感情用事,小小年纪,什么牺牲不牺牲的!”秀秀解释道: “三哥,我说的牺牲不是死的意思。”天明眼睛一瞪:“少解释,快吃吧!”秀秀只好闷头吃起面来。天明和秀秀吃完面条,兄妹俩去跟郑淑玉告辞,天明一推门,发现天晴屋里的门反锁了,天明喊了两声娘,说让他进屋再看看大哥,郑淑玉在屋里说:“你和秀秀走吧,走到时候带上门。”不知为什么,知道秀秀要去周艳艳家了,郑淑玉开始忐忑不安起来,她似乎有预感,总觉得秀秀要出什么事,她还是在担心秀秀去周艳艳家会受周大龙的欺负,也许是因为她心里还留有这样的阴影,所以,郑淑玉不想面对天明,她知道,如果她再把这样的担心说出来,天明又会对她大吼大叫,甚至会说她不可理喻,其实,郑淑玉也明白,她现在不应该心里放不下秀秀,可这个念头就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她问埋头翻牌的天晴,是不是自己的神经也出了问题,天晴回应她的是举起一张牌“嘎嘎”大笑,她注意到,天晴手上拿的牌是一张大王,大王代表太阳,郑淑玉感受到的心理暗示是,她的内心还是要多一些阳光,郑淑玉苦苦一笑,她安慰自己,也是,所有的迹象都表明,她们家正在逐步向好的方面转变,她应该给自己紧绷的神经放个假,她想让鹃子过两天抽空带她和天晴到白洋淀去看看,然后就回何集村。郑淑玉第一次到白洋淀还是她上小学的时候,是他爸爸郑雪秋带她去的,白洋淀给她留下的印象是,眼前芦苇丛生,远处水波浩渺,一层薄薄的轻雾在水面上生成,悬浮在天空的太阳,像一个刚刚剥离出来的鸡蛋黄,极其温柔的调合着她眼中的湖光水色。

洪天明见娘没有开门的意思,便对秀秀说:“咱们走吧。”秀秀隔着门,说:“妈,我们走了,您和大哥多保重,见到我姐您跟她说一声,让姐夫快点在这里给我找个工作,这样,我很快就能回来了。”郑淑玉鼻子发酸,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情瞬间又泛起了波澜,紧接着升腾而起的便是一种不可名状的慌张,她心惊肉跳,随着客厅一声门响,郑淑玉的眼泪“哗”的一下子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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