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掌
秀秀跟洪天明到了周家,一踏进院门,便看见站在院子里的周艳艳,她已经辞掉了小学临时教师的工作,就在等秀秀过来就跟天明到何集村去。周艳艳要带秀秀去见她的爹娘,洪天明说:“还是先让秀秀到偏房去见见你哥吧。”,洪天明初次见到蜷缩在炕上的周大龙,怎么都无法跟站在他家院门外凶巴巴的家伙对上号,倒是周大龙认出了他,天明想看看秀秀见到周大龙的反应,秀秀坚持不去,周艳艳对天明说,没必要刻意让秀秀去认识周大龙,还是随意一些的好,她让天明把手上的提包放到西屋去,然后拉着秀秀的手进了她爹娘住的东屋, 周朝元夫妇俩一直扒在窗户上,看到女儿领着一个姑娘往自己屋里走,他先下了炕,周朝元刚趿拉上鞋,俩姑娘就进来了,周朝元说:“这是天明的妹妹吧,姑娘长的好俊呀。”,周艳艳指给秀秀说,这是她爹娘。周艳艳的娘石朵云也移到了炕边,上下打量着秀秀,秀秀有些拘束,说了句“叔叔、婶婶好”,周艳艳把秀秀按到炕沿边上坐下,洪天明进来了,周艳艳说她改变主意了,今天秀秀刚来,她想在家里陪她几天,洪天明说:“这样也好,让秀秀先跟你们家人熟悉一下。”,秀秀问周艳艳,罗媒婆给她哥说的媳妇怎么样了,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周艳艳,她说,上午罗媒婆还来了,不久前她给胡佳桃的弟弟说了一个对象,女方家回话了,说是只要他们胡家的西屋腾出来,女方就可以考虑跟胡佳桃的弟弟处对象,周艳艳解释道,胡佳桃的娘家只有一间房,东、西两个屋,西屋胡佳桃和她的儿女占着呢,女方的意思明显是让胡佳桃挪窝,罗媒婆已经带话过去了。洪天明说:“罗媒婆这一招叫引蛇出洞。”周艳艳拍了他一下:“净乱用词,不过,胡佳桃想带着俩孩子在娘家再住下去就难了。”, 秀秀高兴了,胡佳桃愿意嫁给周大龙做媳妇,她就可以走了,三哥不是说她家有小卖部吗,秀秀突然提出想到周大龙的屋子去看看,周艳艳和洪天明陪着秀秀去了偏房。周大龙住的屋子朝东,又是刚装的大扇玻璃窗,光线不错,窗户两边的墙上都安了隔板,隔板上面摆放着小商品,东西还挺多,过往行人想买东西,只需敲一下活动的小窗户就可以了,平日没事,周大龙还可以透过窗户,看看外面的光景。听到门响,周大龙赶紧起来,他靠在炕柜上,故意扭头望着窗外。周艳艳从何集村回来,说她已经跟洪天明确定了恋爱关系,没过几天,洪天明到他家来了,连他面都没有见到,周艳艳就跟他洪天明去了县城,直到半个月后,周艳艳又和洪天明一起回来了,两人一到家,就没有闲着,改造了偏房,办下了营业执照,又进城购买了杂货,直到一切都办妥了,洪天明才跟他说了三句话,第一句,周艳艳要跟他回何集村了,第二句,洪秀秀过来照顾他们家人,第三句,他要敢欺负洪秀秀,就卸掉他另一条腿!现在,洪天明带着洪秀秀到了他家,周大龙真还怕见到他兄妹了。周艳艳进屋来到炕边直呼周大龙的名字,自从得知他是因为半夜去找女人才摔的截掉了一条腿,周艳艳再也没有喊过他哥哥。 周大龙也不傻,从周艳艳对他厌恶的眼光中,已经猜到妹妹得知他在县城干的缺德事了,周艳艳还特意提到了孟华,她说,孟华是洪丽鹃的丈夫,是洪天明的姐夫,孟华说了,跟他这种人搭亲戚是耻辱。周大龙这个气呀,心里想,老子在县城耀武扬威的时候,他孟华屁都不是!这阵儿,听到周艳艳说话,周大龙扭过了身子,他干咳了一声,故作轻松的说:“ 来的人是洪丽鹃的妹妹呀,有点印象。”,周艳艳鼻腔里“哼”了一声,没有理他。秀秀怯生生的看着周大龙,都过去好几年了,周大龙站在她家院门外的事早忘了,更别说他是长的什么样了。秀秀只是想,那个胡佳桃没来之前,她宁愿到村口去卖香烟和小食品,也不想在这院里伺候他。周艳艳说:“周大龙,我走了以后,不准你找洪秀秀的麻烦!”周大龙在家里吼惯了爹娘,她怕秀秀受委屈,洪天明加了一句:“我已经警告过他!谅他也没这个胆!”。周艳艳问秀秀可以走吗,秀秀点点头,周艳艳挽着她的胳膊和天明一起出了屋,秀秀在院里说:“姐姐,你不用陪我了,今天就跟我三哥回何集村吧。”,周艳艳看看天明,洪天明没说话,周艳艳点了点头。
在吃午饭的时候,周艳艳对爹娘说,秀秀来咱家,就只管做饭,照顾周大龙的吃喝拉撒是 爹娘的事,听周艳艳这么一说,秀秀打算到村口去卖货的想法也不好开口了。周艳艳的娘石朵云怕累着秀秀,说做饭的时候她可以给秀秀打打下手,风湿病使她的手关节都有些变形,秀秀说:“婶子,您这手可不能沾凉水。”石朵云说,她可以烧火,秀秀理解两位老人,他们都是想让她轻松一点。周艳艳和洪天明吃过饭就走了。头两天,秀秀还不觉得有多累,可干了一个星期,她就撑不住了,秀秀现在才知道,自己要为家里人的幸福做出贡献,这种想法是多么的幼稚。 秀秀终于提出她想去卖小食品。 周朝元说,这是个好主意,他给秀秀找来一个像抽屉一样、上了黑漆的不带盖的木匣子,周朝元说,这是他干锔匠的时候留下的木匣子,他没干锔匠已经有好多年了,这个木匣子是给自己留下的一份念想。周朝元在长型木匣子两边钉上一根适合秀秀吊在肩上的帆布带,然后让秀秀自己到偏房里看装些什么食品,秀秀一高兴,挎着木匣子就进了偏房,当她进屋看到坐在炕边像个凶神似的周大龙,扭身想出去,一回头,看到周朝元跟在她的身后,秀秀又站住了。这几天,周大龙并不好受,秀秀来这里只照顾他的家人,周大龙吃着她做的饭,喝着她烧的水,却见不到秀秀的人,心里总是欠欠的,没想到,现在秀秀自己进来了,顿时,他的精神一振,两眼放光。尽管周大龙内心兴奋,表面上却是十分淡定,他盯着秀秀,用平日对周艳艳说话的口气说:“秀秀,你多拿几包烟,这个好卖。”,秀秀只好红着脸又扭过身来,她不理睬周大龙,跟着周朝元来到靠墙边一侧的货架上,她在上面拿了五包烟,五瓶汽水,十包花生糖,二十包瓜子,周朝元在一旁告诉秀秀她手上拿的东西的卖价,她默默的记在了脑子里,秀秀偷偷瞄了一眼周大龙,看到他眼睛正往这面瞟,她赶紧低下头,秀秀对周朝元说:“叔叔,这是第一天,就先带这几样出去试一试,价格我都记住了。”秀秀刚要随周朝元离开,周大龙说:“秀秀,再拿上两个梨罐头嘛。”秀秀嘟囔道:“车上来去的人都喜欢现买现吃的东西,罐头开起来那么费劲儿,谁买呀。”,周大龙笑了,说:“我是让你拿回去吃的,这天干气燥的,你离开家来这里伺候我们,心里肯定也窝火,多吃点梨败火。”,周大龙见秀秀没急着走,他可逮住说话的机会了:“ 你要能呆到九月底的话,院里的那棵梨树结的雪花梨管够吃。”,呸!你明天娶媳妇,我今天就走!还呆到九月份呢,想的美!小女孩儿就是小女孩儿,她想骂周大龙的话,也只能憋在肚子里。 秀秀心里“突突”直跳,她按住挎在肩上的木匣子快速走了出去,自打秀秀进屋,周大龙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她的脸,他真不敢相信,秀秀就是当年他在郑淑玉家院子里见过的小女孩,老话说的一点没错,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他觉得,秀秀的美,是自带纯真的美,从这一点来说,秀秀甚至超过了她的姐姐洪丽鹃。周朝元尾随秀秀出去了,到了院门口,他的腰椎猛地一阵剧疼,他咧着嘴靠在了门框上,然后使劲儿用腰反怼门框,秀秀已经走出去很远了,周朝元望着秀秀纤细的身影消失在一排树丛后面,周朝元抻一抻腰,觉得腰没那么疼了,这才回到自己屋里,周朝元还是要缓一缓劲儿,便坐在了炕边上。
郑淑玉和天晴在县城住了下来,洪丽鹃和孟华每个星期天都带着莎莎过来,但是,这一次相隔了一个多月,她才到老房子来看妈妈和天晴,郑淑玉问她怎么隔了这么久才来,她真担心两人出事。“孟华和莎莎呢?”“孟华带莎莎到他家去了。”。 洪丽鹃把水果放在桌上,笑笑说,她俩能出什么事?洪丽鹃告诉妈妈,县委书记许怀晨去了北京, 他跟妻子离婚了,一个十二岁的男孩儿归女方抚养,北京的住房及存款也归女方,许书记差不多是净身出户。她这么长时间没有来的原因是县政府人事大变动,进来了一些部队转业干部,这些干部各就各位后,就是不间断的开会,她主要的工作是作会议记录 ,葛碧珍调离了县办,她一个人忙得实在无法脱身。郑淑玉说,她怎么对许书记离婚这么感兴趣,就跟一个长舌妇似的。洪丽鹃笑了:“有吗?我怎么不觉得呢?”,洪丽鹃说去看看哥哥,她从桌上拿了两根香蕉进了天晴住的房间,洪丽鹃剥了一个香蕉递给哥哥,看到天晴专注的玩着扑克牌,洪丽鹃便又回到了客厅,郑淑玉说,过两天她就带着天晴回何集村了,她们全家以后就可以安心住在这所老房子里,她千叮万嘱要鹃子两口子一定尽快给秀秀在县城找个工作, 别的,她一无所求, 郑淑玉说她在回家之前想带着天晴到白洋淀去看看,洪丽鹃说,可以呀,许书记如果不用车,就让孟华开着车,她陪着妈妈和大哥到白洋淀去玩一玩,洪丽鹃告诉妈妈,她前几天收到天朗的来信,天朗说想让他媳妇季米娅到县医院来生孩子,他信上说了季米娅的预产期,他让姐姐算着时间让姐夫开车到何集村来接他媳妇,洪丽鹃掐指一算,季米娅现在离预产期还剩二十天的样子,郑淑玉说,天朗能主动给她来信,说明天朗还认她这个姐姐,一定要按天朗说的办,正好,她要把天朗给天晴治病的三百块钱还给他,顺便看看季米娅,洪丽鹃双手一拍,说,妈妈不说她差点忘了,洪丽鹃从挎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纸袋说,袋子里装的是大姨的两千块钱和自己的一千块钱,她硬塞给妈妈,郑淑玉推脱不掉,只好把钱留下,洪丽鹃说,下个星期天去白洋淀,顺便把妈妈和天晴送到何集村,然后再接天朗媳妇到县里来。郑淑玉比洪丽鹃还着急,催鹃子赶紧回家去问问孟华,她一会儿就把要带回去的东西规整好,她们随时来,她带着天晴随时走,母女俩就这样定好了。
到了星期天,洪丽鹃坐着孟华的车过来了,洪丽鹃带来了早餐,有油条,豆浆。离开老房子之前,郑淑玉悄悄把三千块钱塞到了主卧她睡觉的枕头底下了。郑淑玉和洪天晴在白洋淀玩儿了半天,一家人乘船在碧波荡漾的水面上穿芦苇荡,过荷叶塘,放眼望去,淀上烟波浩渺,水天一色,洪天晴显得特别高兴,看到渔民撒网打鱼,鱼鹰潜水,便大声呼叫,洪丽鹃见大哥绑在左手上的纱布基本被水浸湿,便把纱布给天晴取了下来,鹃子不忍直视,让孟华过来,坐在对面船舷上的孟华凑过来看看天晴的左手指,说,手指创面泛红发亮,应该没有问题了。此时,郑淑玉再也找不到随爸爸来到白洋淀的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