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冉和平得到医院领导的通知,让他驾驶救护车赶往上杨村去拉尸体,他到了车库,刚把救护车开出来,另一辆救护车的司机楼发雨跑来了,他得到了和冉和平同样的通知。
半年前市卫生局给县医院配备了一辆新的救护车,原本是安排从外单位调来的楼发雨开冉和平的救护车,工作性质依然是往殡仪馆送尸体,而新的救护车用于把危重病人送到上级医院,医院领导为了照顾冉和平,新的救护车就交由他开了。楼发雨一听他的工作是往汤家桥殡仪馆送死人,在医院领导面前连哭带闹说啥也不干了,理由是他生性胆小,见到死人晚上会做噩梦,冉和平见状便跟医院领导说,还是不用换了吧,冉和平想的是,拉死人属于有害工种,不光有补助,他都五十多岁了,再有两年,他可以提前办理退休,让下乡回到城里打临工的大儿子冉达文顶替他到医院来上班,小儿子冉达武才上高中,以后怎么也能考上个中专,这他不发愁,为此,楼发雨一直念冉和平的好,只要不让他去殡仪馆,其他活他都抢着干,此时,楼发雨赶紧掏出烟来孝敬师傅。几分钟过去,医院办公室的李主任和一名医生抬着一副空担架紧着往这边走来,两名挎着急救箱的护士跟随在后面,还有两个民工,一人肩上扛了一副担架, 冉和平问来到面前的李主任,带这么多担架干什么?救护车都是自备担架的呀,李主任插着腰,喘着粗气说,这是公安局熊局长来电话要求的,他只说,现场是四死一昏迷。就为找这几副担架,他把医院差不多都翻了个遍。李主任指挥两个民工把两副担架放在了冉和平的救护车上,楼发雨把靠在医生肩上的担架塞进了自己的救护车里,李主任看到医生和护士都上了新救护车,他告诉冉和平,公安局的警车,还有运输公司的一辆大卡车都已经出发了,让两人赶紧追上去,熊局长说了,到了现场,听从一个叫谢广义的队长指挥。四条人命?连冉和平都感到震惊,这可是重大案件!冉和平立刻发动了救护车,两辆车从医院的后门开了出去。
自从冉和平拿了郝宝枝的五根金条,原本打算的是,等到郝宝枝回来,五根金条就物归原主,基于这种想法,他就一直没有把这事告诉白上云两口子,他做人坦荡,所以心里也就很踏实,粉碎“四人帮”以后,许多下放农场的人都陆续平反摘帽回到了原单位,冉和平想,既然等不到郝宝枝,就把五根金条交给郝宝枝的父母的手上,这也算完璧归赵了,于是,在不久前,他怀揣五根金条去了市郊农场,他之所以先去农场,是考虑郝宝枝的父母可能还没有平反,幸许还在农场呢,即使老两口已经离开了农场,他也可以在农场打听到他们的去处,这样不至于跑冤枉路。农场场长扬槐安告诉他,郝宝枝的爸爸郝成天七二年年元旦前就在农场病逝了,郝宝枝的妈妈林茹自从郝成天去世以后精神上便出了点问题,鉴于这种情况,他请示了上级,领导同意把林茹送回原单位,是他亲自把林茹送到了原单位。冉和平又立刻驱车赶到市里,一打听,说剧院七四年就搬迁到省城去了,隔了两天,冉和平请假专程去了趟省城,省剧院领导告诉他,林茹患有严重的抑郁症,从农场回来后不久,就在自己家里割腕儿自杀了,林茹身边连一个亲人都没有,只好由学校出面料理完了林茹的后事,而且,剧院派专人把她的骨灰盒送到了汤家桥殡仪馆,把骨灰盒和他丈夫的骨灰盒放到了一起,夫妇俩的骨灰盒现在还存放在汤家桥殡仪馆呢。冉和平这下子没辙了,只好回到家又把五根金条埋在了墙根下,郝宝枝的父母都已不在,郝宝枝又杳无音信,现在国家安定团结,形势一片大好,按理说,走了十年的郝宝枝也该回来了,这么长时间没有音信,莫不是当年她出走时遭遇了不测?要是这样,五根金条都攥在他的手里,这岂不是把本应该属于白上云两口子的三根金条占为己有了吗?他可不是这样的人,冉和平打算就按郝宝枝所说,把三根金条给白上云两口子送去,前两天,正赶上他又要把一具遗体送到汤家桥殡仪馆,冉和平开车先回了趟家,他取出了三根金条,用手绢包好,在他准备离开家的时候,冉和平又犹豫了,他寻思着,这是郝宝枝临上火车前让他把三根金条给白上云两口子的,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他才拿出来,难不成想独贪!白上云两口子肯定要怀疑他的人品,顾长海现在已经是市民政局的局长了,白上云两口子要是在他战友面前说他是见利忘义,顾长海会怎么看他,他这张老脸又往哪儿搁!冉和平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算了,与其多一事,倒不如没有事,要想没有事,就把五根金条继续留着,他想,虽然五根金条在他手里,他是替人代管,只要不把金条兑换成现金拿去用了,自己就问心无愧,这样一想,他又把三根金条放回了原处。冉和平开着救护车回到了医院,他在医院太平间拉上遗体,载着死者家人,赶到了汤家桥殡仪馆,冉和平陪死者家人办完殡葬手续后,李雅裙把他叫住了。自从他们一起帮助郝宝枝逃走以后,冉和平就跟白上云两口子关系更加密切了。顾长海到市民政局就任局长,接替他工作的人就是白上云,冉和平每次过来送遗体,只要赶上饭点儿,白上云两口子注定是要拉着他去家里吃饭,冉和平对李雅裙说,白上云可是殡仪馆的馆长,还是要注意点影响,李雅裙笑着说:“你要是个当官的,我们肯定不敢把你往家里拽了。”言外之意,他就是个平头百姓。到她家吃个饭,谁还能把这当个事,他别自己高抬自己了,把冉和平逗乐了。李雅裙让冉和平到里面屋里,她有话要对他说,冉和平笑笑:“瞧你做起个神秘兮兮的样子,有啥事不能在外面讲?”李雅裙诡异的说:“冉叔叔,您猜,昨天我接到谁的来信了”冉和平盯着她,想了想,谁的来信?那个给她来信的人,肯定是他俩都认识的人,否则,她也不会让他猜,他脑海里一闪,便脱口而出:“是郝宝枝给你来信了?”“没错,正是我妹子郝宝枝。”郝宝枝的名字从她嘴里说出来,让冉和平心里一紧,虽说他没有做贼,可多少还是有点心虚,毕竟是属于人家的三根金条还在自己手里攥着呢,自己不去动,不等于他就可以剥夺这两口子拥有那三根金条的权利,这个道理他懂,如果郝宝枝信里有提到金条的事,他现在就算有十张嘴,在她们两口子面前也解释不清了,冉和平现在明白了,他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头上,这样一想,他还真就有了做贼心虚的感觉,他急切的问:“郝宝枝现在在哪里?她什么时候回来?”,顺口加了一句,他手上还有郝宝枝的东西要还给她呢,就这一句话,顿时让冉和平一下子轻松了不少,他可以这样解释,当时在检票口,郝宝枝把五根金条塞到他手上,正赶上她要进站,候车室里又乱哄哄的,说的什么,他也没有听清楚,只以为郝宝枝把金条交给他,意思是委托他保管的呢。冉和平正好顺坡下驴,回头把三根金条交给她。李雅裙根本没在意他说的话,他告诉冉和平:“郝宝枝在信上说,你送她走的那天半夜,她先到的郑州,又从郑州坐火车去了广州,在广州她人生地不熟,又不懂广东话,在那里呆了近一个月,还好,她们单位的孙潜在广州找到了她,两个人历经千辛万苦,总算偷渡到了香港,在香港,她寻着地址,很顺利就找到了她姥姥的住址,不过,她姥姥早已在加拿大定居,香港的房子是她姥姥在香港的保姆一家住着,保姆一直跟她姥姥保持着联系,保姆听说她是姥姥的外孙女,让家人立刻电报告知了她在加拿大的姥姥,过了几天,她姥姥从加拿大来到了香港,她们三人便一起去了加拿大。她跟孙潜结了婚,两人有了一个男孩儿,中文名字叫孙默染, 郝宝枝还让我感谢您,她说,冉师傅曾经安慰她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蒙您吉言了,她现在过的很好。”,冉和平舒了一口气,呵呵的笑了:“ 孙潜到底还是找到了郝宝枝,就知道瞒不住他,县剧团的人都以为他神经出了问题,真是应了这两句话‘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好好,郝宝枝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她没有说,她们在加拿大并不清楚国内是什么情况,所以,也不敢冒昧的给她爸妈写信,郝宝枝想托我们先帮她打听一下。”冉和平说,他先前找过郝宝枝的父母,很可惜,她父母都已过世了,冉和平把寻找郝宝枝父母的经过说了一遍,他告诉李雅裙,郝宝枝父母的骨灰盒就存放在她们这个殡仪馆里,她和白上云抽空可以查一下,“是吗?”, 李雅裙一声叹息:“这我可怎么写信跟郝宝枝说呢。”她从抽屉里拿出纸和笔,让冉和平把郝宝枝父母的名字写下来,冉和平写好后递给了李雅裙,她念道:“郝成天,林茹。”李雅裙歪着头寻思着,嘴巴念道:“林茹、林茹”李雅裙一拍手说,她想起来了,对,林茹曾是市剧院的院长,她记得有个姓栾的女老师,是她把骨灰盒送来的,栾老师自称是林院长的学生,栾老师来求她说麻烦她把林院长的骨灰盒和她丈夫的骨灰盒放在一起,她说林院长夫妻俩终有一天会入土为安,李雅裙当时还觉得奇怪,她只是殡仪馆一个普通的办事员,这个栾老师为什么来找她,栾老师说,因为殡仪馆只有她一个女人,女人是不会为难女人的,就为了这句话,她抱着那个叫林茹院长的骨灰盒,直到把她安放在她丈夫骨灰盒的旁边为止,李雅裙抖抖手上的纸说,所以她一看到林茹这个名字就觉得眼熟,冉和平叹了口气:“想想心里都难受。”。救护车临近上杨村的时候,停在村口的一辆警车响起了警笛,警笛一响,也把冉和平的思绪拉了回来,他看到警车的后面斜歪着一辆大货车,于是,他降低了车速,警车见救护车过来了,开车的警察探出头,向救护车挥挥手,便把警车拐向了一条土路,挨着村边缓缓前行,冉和平明白了,原来这辆警车停在这里是专门来给他带路的。
周朝元家院子外的人,被一阵刺耳的警笛声把目光吸引了过去,前面警车开道,后面紧跟着县医院的两辆救护车缓缓开了过来,车临近周朝元家停住以后,靠近院门前的救护车下来了一名医生和两名护士,在此等候的孟华领着医生和护士入院子便进了北房的西屋,医生看到蜷缩在炕上的孟伟,先过去按了一下他的颈动脉,又翻翻他的眼皮,确信人是活的,这才用听诊器给他做了检查,之后,他让一名护士准备输液,孟华问:怎么样?医生说,目前当务之急的是必须把孟伟赶紧送到县医院,另一个护士跑了出去,一会儿,两个民兵拎着一副担架来到了北房西屋,孟伟已经挂上了吊瓶,护士举着吊瓶,几个人合力把一直处在昏睡状态中的孟伟搬上了担架,在院里,医生对孟华说,他这种状态不像是醉酒,更像是中毒造成的昏迷,到县医院做个血样化验就知道了,至少可以保证,他现在没有生命危险。孟华一听,医生跟法医的判断差不多,一直悬着的心放下来了。县运输公司的秦明泉科长跟孟华是发小,他让孟华跟车一起走,孟华说,他要陪鹃子留在这里,秦明泉说,那行,他跟随救护车把孟伟送到医院,货车司机他已经打了招呼,一切听从公安局的安排。孟华让秦明全到了县城就赶紧去通知他爸妈,他叮嘱秦明全,他爸妈问起来,就说孟伟是酒精中毒,其他什么都不要说,“放心”,秦明全出了院子,见医生护士都坐进了救护车的后车厢里,他对本单位的司机叮嘱了几句,便坐进了他来时的卡车驾驶室里,亲自开车,跟在救护车后面缓缓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