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六十五,王子会为你低下头

晚上，杨晓旭带着赵嫣在江边漫步。江水在冬日很安静，尤其是在橘黄的夕阳的照耀下，一条围绕着灰色城市的大江，显得悠然静远，一点都不比春夏时的浪涌涛涛。冬夜的风凛凛地在江面，四野刮荡着，江水也哗哗地拂着一块块石头砌成的堤岸，一浪一浪，全是稀碎的波纹在石壁上被拍碎的声音。

左右是像卷轴展开一样点着千千万万灯光的城市高楼，而江对面，是一望无垠的黑暗，那边，是黑色的乡野，森林。太阳从那边落下，西方的天空，还有些残存的霞光，模模糊糊地照得见林野山峦的轮廓。

赵嫣贴着栏杆走，杨晓旭站在内侧，他转过头来看她，风吹乱了她的长发，也吹乱了他的心。

“此情此景，还挺像蒙娜丽莎背后的树林。只不过还要暗一些。”杨晓旭转头望着远处。

“我记得，你以前就挺喜欢画画的，摄影和画画倒挺近。林淮也喜欢摄影。”赵嫣想起林淮，嘴角不由得地弯起。

“冷吗？”杨晓旭心里顿了一下，转过头来看她。彼时赵嫣正在梳自己被风吹乱的长发，白瓷般的手指顺着发丝从头顶滑到发尾。她的鼻尖已经冻红了。杨晓旭把她拉到自己的另一侧，自己挡着江上吹来的风。

这些小细节里的温暖，总是那么顺理成章。

“去那边走走，这儿风太大了。”杨晓旭拉过她，快步走向另一边的花坛。花坛那边的街道，全是精致琳琅的小店，花店，水果店，咖啡店，酒吧，小舞厅，还有卖小说零食漫画的杂货小铺……电子屏幕上的彩色字符循环往复，满是城市小角落的烟火气息。

“记得我，薛妮和林淮以前没住宿那会儿每天放学就走这边。买了好多漫画书，都藏在林淮书包里。以前大晚上还一起吃过烤串，冰淇淋，蛋糕……薛妮有段时间还发胖了，我们就只能陪她跑跑步。”赵嫣边走边回忆着以前的岁月，仿佛往事都带着落日的余晖和光影，镶着金黄色的边，晒得她睁不开眼。

杨晓旭默默看着她，又望向另一边的街道，以前的记忆也都涌了上来。另一边，学生时代的他经常走，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一个人背着书包，或和朋友们结队拿着篮球，要么进店买点模型玩具，要么看看新球鞋，要么去逛逛书店买练习题，高三的时候他特别用功，每个月都要来这条街的书店逛一圈看有没有什么新题。除开要不负众望考上好大学外，他也很清楚那时的他，默默执着的背后，藏着一个怎样的少年的心。

那时的他，满心满眼都是另一个女孩儿，他高三的驱动力，也有相当一部分是为了她。时间就这么流逝了，就像再怎么挽留也无法阻止日暮西沉，月落大海，他们的爱情之花凋谢了，和他曾经想象的完全不一样。而现在的他，满心满眼是身边这个女孩儿。兜兜转转，他挽起了她的手。

双手抱着小皮球的少年在渐渐长大，青年的他踩着少年时的影子，回眸转身，彼时他正青春，满身校服，干净意气，眉眼都是年少人才有的肆意和阳光。童年的他不会知道自己十年后会那样喜欢一个女孩儿，而心里小心装着一个女孩儿的青年的他也不会知道几年后他会为另一个女孩这样久久地心动。

原来，他们的轨迹曾经这样接近，原来，以前的他会好几次徘徊在熟悉的街道下意识地寻找那个女孩儿的身影，却明明可以转过头看看另一边，另一个人。原来，他们曾经这样靠近，却又错过了这么多次。原来该携手的人，就算错过这么多次，命运还是会让他们相遇，原来，有的人，再喜欢，一旦错过了，即使日后会相逢，也无法回头。

想至此处，杨晓旭心里不知是感叹，还是庆幸。他望着她，又是默默的笑意。

“你以前一般看什么漫画？”

“卖的都看看呀，热血的古风的，都有。我们仨凑钱买，林淮还把每一期的漫画都收藏起来了，看过的小说漫画，装了好大一柜，看着可壮观呢。”

他们在一家书店面前停下了，店是街道小小的一角，却装满了琳琅满目的杂志小说。屋里灯光明亮，卖书的老爷爷戴着老花镜招呼着前来挑书的孩子。

“来买书吗？过来看看。”老爷爷抬起头用鼻子顶着大眼镜，笑着招呼他们，“你们是八中的吧，快过年了一起出来不用怕被老师看见了。多挑挑，给你们优惠。”旁边的小妹妹也望着他们，看是不是自己学校的风云人物。

“小哥哥好帅好有气质呀。”她们相互悄声说着，不时往杨晓旭那边看。杨晓旭微笑着看着老爷爷，插着兜跟在赵嫣身后，慢慢走过来。

“老爷爷，我都工作了。”赵嫣弯下腰略微大声地说着。

“毕业了？看着还年轻啊。”老爷爷打量了她一下，看看她身后的年轻人，杨晓旭原本笑着看赵嫣，他看见老爷爷望向他，他笑着点了点头，老爷爷这才收回目光，“嗯，般配，是一对儿能长久的。”

听了这话，赵嫣有些愣，脸有些红，不知该怎么回答，好像是的，又好像不该这么默认，只是慢慢直起身子。而杨晓旭已经走上前来，把手放在她肩上，笑着问老爷爷好。

等他们告别老爷爷后，继续沿着街走，赵嫣都没说话，显然，她还没太缓过神来，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杨晓旭——他们，刚才都默认了。

“这条街种满了玫瑰，这也是你喜欢走的原因吧。”杨晓旭看向路边的玫瑰，长得高高的，地上一路的花瓣。

“玫瑰路，每年都有很多新人走这段路。是段浪漫的路。”赵嫣也看向路边。这个季节，好多玫瑰都凋谢了，却还有一朵大大的玫瑰压弯了枝头，在高处的风里轻轻摇荡着。

杨晓旭慢慢走着，却发现旁边的赵嫣没跟上来。他转回头，看见赵嫣正站在街灯下抬头看那朵长得高高的玫瑰。她看了一会儿把手机掏出来准备拍个照，刚打开相机准备举起来，却发现玫瑰正慢慢地低下来。

“闻闻吧，看香不香。”杨晓旭的声音在左上方轻轻响起，赵嫣看着眼前硕大红艳的玫瑰，心里的柔软瞬间倾泻出来，满眼都含着泪水。她闭上眼睛，轻轻踮着脚尖，凑近玫瑰。

这朵玫瑰淡淡的香气，和十年前的玫瑰花香交织在了一起。就这短短几秒，就这么个简单的举动，远在十年前的记忆碎片都拼凑起来，组成一幅幅岁月的画。

她又回到了那天，好灿烂的阳光，好灿烂的盛夏的下午，校园满墙的红玫瑰，墙下站了好多少男少女。她那天上完体育课，脖颈全是细汗，棕黄的绒发也贴着额间，垫着脚望着高处的玫瑰，想闻闻它的花香。那时一个少年刚打完篮球，抱着球换上校服，走到她身边，轻松地把花压下来，说着“赵嫣，闻闻吧，看香不香”，太阳就在他背后，她还看得见他身上的汗水，闻得见他衣服上的洗衣粉的味道，他和她穿着一样的校服，站在这堵花墙下，周围有那么多人，有那么多欢笑，都好像静止一般，空气中，只有她怦怦的心跳，第一次心动啊，为一个少年，为一个给她压花的高高的少年。

她的白马王子就这样出现了，王子会为她低下头。

“怎么样？”杨晓旭看她睁开了眼，慢慢把花松开，轻轻问道。赵嫣看着他，没说话。

“不香吗？”杨晓旭又把花压下来，自己闻了闻，“香挺淡的。路上的玫瑰应该都不是很香，我们等会儿去花店看看。”说着，他把花轻轻松开了。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杨晓旭看赵嫣一直看着他，心里不知缘由，把手放在她脸上，赵嫣却上前抱住了他。杨晓旭被她这么一扑，有些惊讶，用手揽住她的后背，回抱着她。

“杨晓旭，差点放弃你，我的王子。”赵嫣心里说着，闭上了湿漉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