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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顺和茶馆

赵二娃瞪他一眼,又装上一副笑脸:“没有欺负她就好。把嘴张开,爷爷看看你娃长几颗牙齿了。”

赵干精老老实实张开嘴,啊啊地指着嘴巴让他数。

赵二娃啊呸一声,一泡口水就钻进了赵干精的嘴里。

赵干精一惊慌,竟然嗝一下吞掉了。

赵二娃这才在屁股上拍他一巴掌骂道:“小东西,你能有多坏?有你爷爷我坏吗?”

旁边的黑虎瓜皮哈哈笑开了,就连桃子都让赵二娃的恶作剧给恶心得不行。

赵干精知道上了当,扬起巴掌就往赵二娃脸上招呼,赵二娃哪里能让他打上,偏过头去躲避。

赵干精手一挣就坐到他膝盖上,再一翻就骑到了他脖子上,啪啪地打了两下,想要从他后背滚到地上去逃跑,结果两只后脚被牢牢抓住,怎么也逃脱不了。

赵二娃非常欣赏这小子的溜滑,哈哈笑着站起来,任赵干精就这样骑在脖子上,直接就走去了茶馆。

搞得后面的黑虎、桃子和瓜皮莫名其妙,这哪里是在收拾,分明就是在宠的嘛。

茶馆里的人不少,都在谈论股票那档子事,何老五、刘大烟枪、罗金狗、张月枝、李云丽、唐水清等等等等,那一大帮子全部都在。

见赵二娃肩上扛着个小把戏,耍猴似的走进来,何老五张开嘴茬子笑道:“你什么时候生了个小妖儿?啧啧,都扛到肩膀上耍来了?”

赵二娃连连点头打哈哈:“对对对,这就是我生的小妖儿。狗东西,小小年纪就敢摸女娃娃的屁股,你们说,陈稀饭这狗东西是不是经常被摸屁股,这小东西在旁边学坏了啊?”

众人轰的一声笑开了。

张月枝道:“吔,二娃,背着侄儿媳妇连这种玩笑都敢开,是不是你也干过这事儿啊?”

噗哧!所有人笑喷。

哗啦一声响,好像茶馆里有人失手把茶碗打烂了。

接着就是排山倒海的取笑

“老人公烧火该不该?!”

“该!”

“该不该挨刨火棒?!”

“该!”

“弄个尖尖帽儿给他戴起!”

“刷把脑壳给他弄上!”

“浸猪笼!”

“吊鸭儿浮水!”

”“自己挖坑自己埋!”

哈哈哈哈……

一阵轰笑接一阵轰笑,把茶馆都要掀翻了。

赵二娃阴着脸,犟起脖子:“烂牙黄的些,你们哪只眼睛看见了?就敢扯羊癫疯?你们这些煞才!当心落牙齿……”

话没说完,张着的嘴巴合不上来了,发觉一股热乎乎的液体从脖子上流下来,胸前的汗衫一下湿透了。

赵干精在头顶直嚷嚷:“爷爷,我要屙尿!”

赵二娃急了,这小东西竟敢骑在他脖子上撒尿!

而且、好像还就是故意的!

哈哈哈哈!……茶馆里没有一个不是笑得前仰后合。

赵二娃狼狈至极,偏偏还觉得这小东西坏得合他胃口。

七荤八素地把赵干精捉到面前,骂了一句道:“妈拉稀的狗崽子,小孽畜,你敢把尿屙到爷爷头上?”

赵干精才不管他的恐吓,只管把着虫虫对着他的下巴使劲作妖。

这道风景直乐得众人泪花乱颤,把个茶馆都嗨翻了。

待他那一泡尿尿完,赵二娃好像还很享受似的瞪起眼珠子:“老子给你剪掉!”

张月枝一把抢过赵干精去道:“好耍好耍,哎呀,干得漂亮!你说说,你妈咋就把你生的这么聪明呢?”

何老五一把抢过赵干精去道:“说!是不是你妈教你这么干的?!”

赵干精咯咯地笑,只管去看着赵二娃脱衣裳擦尿。

刘大烟枪笑道:“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生的娃娃爱打洞,什么人造了什么孽,就遭什么样的报应!”

赵二娃骂道:“老鬼!好生说话!”

张月枝几个女人笑死笑活,李云丽则瞪着赵干精:“坏蛋!”

赵干精小脚丫子一蹬就从何老五手中滑脱,对着众人又是咯咯咯一阵笑,撒丫子逃了出去。

刘大烟枪道:“这小崽儿,长大就是一个飞贼,谁能降得住?”

杨白火石道:“听说,就是陈稀饭翻垭口捡来的,何幺爸还给他施了法,就是个妖怪!”

赵二娃脱下自己的褂子,要跟茶倌要水洗尿臭,闻言灰二哥似的扬起脸来对杨白火石道:“这话可不敢乱说,那横婆子爱幺儿爱得神魂颠倒,最怕听这个,谁要是泄露了她的天机,跟你急三年!”

这话就有点雷人了,陈稀饭谁人不知,惹谁也不能惹她。

玩笑开过,众人又开始围着股票的事愁云惨淡起来。

布告贴得满天飞,川汉铁路的路股见者有份,杨家、陈家、赵家、郑家除外,大户每年一百大股,中户每年十大股,小户每年一大股,佃户每年一小股。

衙门这架势,敢情川汉铁路专门给射洪人造的吧?

像赵家这样的商户,派下来的大股要用麻袋去装,银子从哪里来?

赵家的生意虽大,可银子这东西,从来就不曾宽裕过。

从顺和建立码头到现在,这帮脚夫走卒遇上任何人为的威胁都是龙头一肩膀扛走,修铁路,他蒋黎宏嘴一张,放个屁就像下圣旨一样。

一年一百大股,五千两银子?

开什么玩笑!

杨白火石拉开话匣子:“川汉铁路在哪里?是不是要从我们家门前过?要从家门前过,我们就都得赶紧准备银子。要不从家门前过,我们还是要靠脚板子挑担子穿山过涧,这银子凭什么给?难道就凭川路公司在川省吗?要是因为这样,修在潼川府也行啊,哪怕擦一点边边,让我们看得见路的样子,我们就认下。”

这话一出,茶馆里静得出奇,只听得见火炉子上咕嘟咕嘟的沸水响。

这显然就是大家拒绝购买股票又说不出来的最好的理由。

一阵脚步响,接着唉一声叹息传来。

众人回头,看见李德林走了过来,一时间李二哥长李二哥短,纷纷都要给他让座,茶倌赶紧奉上茶来。

李德林看看众人,特别关注了何老五、刘大烟枪等人,坐下来慢条斯理地问:“今天都这么闲吗老五?怎么齐刷刷跑这里喝茶来了?”

何老五道:“今天不是没船回码头吗?放任一天,过两天要跟船出潼川干大事,得好好歇歇脚。”

李德林道:“出潼川干大事?该不会是去渝城抬洋机器吧?那可是个笨重的家伙。”

何老五道:“笨不笨重不知道,反正都是铁做的。”

罗金狗道:“李二哥见过?”

李德林道:“我到哪里去见过,是听老三说起过,一个喝柴油的车脑壳就要四个人抬,一台纺纱机要用十八头牛来拉,你们这些人几个顶一头牛啊?”

罗金狗道:“喝柴油的车脑壳?什么是柴油?”

李德林道:“我哪知道?柴油嘛,大概就是烧柴炼的油吧?呵呵。”

众人切一声,纷纷为他的烧脑解释不屑,什么油又不是柴火炼的呢?

罗金狗又道:“车脑壳还能吃油?”

李德林笑道:“你不是废话吗?不吃油难道吃饭?洋人的机器就是这样神!”

众人都张着嘴,这是个无法说清的问题。

何老五笑看全场:“老土了吧?那车脑壳就是个柴油机,见识过了就不怪了。老三说纺纱机可以拆开,搬回来再装上,有个英国的恩特洋鬼子会跟来帮忙安装测试。”

李德林道:“恩特洋鬼子?你见过?”

何老五道:“我不但见过恩特,还见过他的上帝。”

李德林白他一眼:“洋教堂那些洋和尚天天喊上帝,他们那上帝是什么?老五,你说话不但二,还有点五,分明就是个二百五,见到上帝不就翘了吗?”

何老五哈哈笑:“洋和尚叫的上帝管得太宽,忙得很,认得他恩特是哪颗葱?恩特先生的上帝是个大活人,他对他的上帝比他的老汉都亲,每一回见到大少爷他都要大叫一声,欧!密斯特赵!我的上帝!爱老虎油!然后来一个熊抱。你看,是不是比对他老汉都亲?”

李德林算是被他戏耍了一回,滑稽的样子又惹得众人一阵好笑,他还不得不附和着笑。

罗金狗道:“二哥,五哥可是耗子偷面粉,一张白嘴贫惯了的。我们这段要出远门,家里没男人,你倒说说这个路股究竟怎么回事,要是我们前脚走,官府后脚就到家里去要银子怎么办?”

李德林看看众人,审视罗金狗:“别人都不怕,就你怕?”

罗金狗道:“你看看你这话说的,你当然不怕,这些告示都是你贴的,蒋黎宏一句话,放个屁,你们这些乡长里长的还不得巴巴的赶紧替他干了?”

李德林道:“是我贴的,大清朝的路自然是大清朝的人来走,要走路就得修路,这是正理,难道不该贴?所谓的新政就从修路开始了。关键我也搞不懂,这条路从川省成都到渝城,一个弯拐回来再经万县出川到鄂省襄樊,然后直达汉口,沿途崇山峻岭,全长两千多里,荒无人烟,怎么修?这是多长一条路?什么人才能够来修?给什么人修的?大清朝的人有几个知道铁路是什么样子?用来干什么的?又有几个寻常人愿意去走?又有几个人有那个魄力去走?实在话,我也怀疑蒋黎宏是个骗子,欺负我们不懂什么是商办集资,为什么把它搞成全民征收?”

他这一席话里面的许多见识,说懵了许多人,同时也把蒋黎宏的底兜了出来。

这不是往众人伤口捅一刀吗?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赵二娃接过去道:“那你还贴?撕了算了。”

李德林见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做好了要把这事儿整明白了才出门的架势,遂又说道:“撕不得的,既然是川路公司承建,那么受益的指定是川路公司,川路公司是个什么来头?还没了解清楚呢!”

赵二娃道:“管他什么来头,要川省全民成为川路公司的持股人,那川路公司得要有多少双手来打算盘?得要多少双脚来扛银子?得要多大一个肚皮来消化?这不可能的嘛!”

李德林嘿嘿道:“各位,别让蒋黎宏吓拙了。股票是川路公司发行的,当然有专门的控制机构,蒋黎宏想怎样做就能怎样做吗?谁给他的权力?就算有人给,那也只是负责推行,他这样大张旗鼓的张贴告示,是欺人不知三六九,别有用心。放心去抬洋机器吧,没有人敢到你家来要银子。”

张月枝笑道:“搞了二年半,就是个骗局。”

李德林慢条斯理地喝着茶:“不是骗局,川路公司的确存在,这条路的确要修,股票的确是要卖,但依靠的是民间财团集资,走的是商业化渠道,蒋黎宏可以鼓励商户、富户、甚至于平民购买股票,但绝不可以像人头税一样强行摊派。即使他真这么做,你们担心个啥?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他要卖股票,肯定是先急着有钱的大户人家先卖。”

李云丽道:“那大少爷会不会买?”

李德林道:“难说。不看蒋黎宏还要看府台大人、还要看总督大人不是?这毕竟是国之大事,也是有利可图的买卖。总督衙门、府台衙门、各大势力财团的大佬们不是傻子,赚钱不赚钱他们一眼就能看出来,难道大少爷看不出来?当然,跟这些人比起来,赵家似乎还差得远,买不买现在真的很难说。不买,好像有点不支持川汉铁路的承建,不买,更有点不尊重总督大人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修路权,不买蒋黎宏也不答应啊!他可是一口气弄了数十万股的大小票来本县,一心要拔头筹的。可要是买的话,那得用真金白银来说话,丝绸厂、棉纺厂要用的银子还没着落呢!不过,大少爷买不买,他蒋黎宏说了也不一定就算,赵家可不是杨家、陈家,丝绸厂、棉纺厂摆在这儿呢,今后这个地方的养蚕户、种棉户、脚夫船工、甚至于工厂的工人买不买得起股票还要看大少爷的,他蒋黎宏有几个胆子为难赵家?他敢,府台大人答应吗?”

罗金狗道:“那还说什么?不买就不买。”

李德林道:“所以,你们放心出门,赵家的人,包括每一个走卒,他蒋某人都得掂量着来。”

众人松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丝喜色。

麻哥这才道:“股票……能赚钱?”

李德林看看麻哥:“这样说来,麻哥有钱买股票了?”

张月枝瘪嘴:“他有两颗咪咪在胸前。”

众人哈哈笑。

罗金狗道:“吔,月枝嫂,你说错了,原话好像不是这样的。”

张月枝道:“说别的这不是扯吗?他有吗?”

何老五噗嗤一声,众人跟着哄堂大笑。

麻哥被整得脸红八叉的,抢白道:“妈诶,张幺妹,你好像啥都知道哈?”

“哈哈哈哈哈哈……”

杨白火石憋住笑:“一个一个的,山坡梁子走惯了,嘴巴没个遮拦,说正事呢。”

李德林道:“麻哥,你当大清朝的官员都在搞着玩吗?不赚钱的话,洋鬼子为什么开着四国银行来抢这个修路权?总督大人在哈尔滨跟日本国的特使拍桌子,结果小日本特使把命都丢了,要是不赚钱,他们是不是吃醉了?”

众人搞不懂了,李德林怎么知道这些?这种无厘头的事恐怕赵大少爷也知之甚少吧?

何老五问道:“李二哥,今天从哪里来?莫不是见着大少爷了?”

李德林道:“不是今天,是昨天好不?大少爷是没见着,见着一个稀奇古怪的人,你们是猜死都猜不出来他是谁。”

杨白火石道:“这有何难,二哥见着总督大人了,要不怎么知道哈尔滨的事。”

李德林道:“总督大人可没这么清闲,我见到一个你们都认识的人,而且,你们绝对想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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