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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化干戈为玉帛

第三卷,路股风云

卷首语:这一刻的夜似乎被一种无形的魔力所静止,一切有生的、无生的都死一般的沉寂,仿佛所有的是非对错、恩怨纠葛、强大的、衰弱的、乃至于那些死去却又无法消失的,都在这里漂浮着,无从着落,且无边无际。

涪江河的水,奔流不息,气势磅礴,但可悲的是,它汇聚千山万壑,却也始终无法决定自己的流向,它流去的理由只不过是在寻找不可抗拒的平衡,哪怕明知前面是无尽的深渊。

第一百零一章,化干戈为玉帛

马王爷暗骂蒋黎宏油嘴狗,为了一杯酒,连县尊的脸鞑子都不要了。

伙计十分有礼地做了一个请式道:“马爷,到了,您请进呀?”

屋里众人听见伙计请马爷,一起望了过来。

马武一闪身,退至一边,瞪着伙计,想上去撕烂他的嘴。

那伙计坏得很,笑着又嚷道:“马爷到了,各位大人,加把椅子!”

这下屋里有了反应,赵氏兄弟听说马爷,但不知道是哪位马爷来了,都望着,等着神秘的马爷出场。

蒋黎宏更不知马爷是谁,只管跟梁大奶奶说话。

杨铁山、周乾干、猪招官、黄福生张三爷焉能不知马爷是何许人也,周乾干、猪招官当着蒋黎宏的面不好那什么,就杵在那里尴尬地笑着。

杨小山就不同了,他这个东道主怎会不知道马爷是谁,就愣着那伙计明知故问道:“哪个马爷?”

马武此时再不跑就糗大了,一指伙计,一咬牙,一横眼珠子,转身就走,不,转身就跑。

伙计见他跑了,大是不解,喊道:“马爷您别走啊!”

杨小山好生奇怪,要起身去看。杨铁山却抢先到门口,冲楼梯口喊道:“马武!来都来了跑什么呀?回来!”

一听马武的名字,赵子儒赵子文兄弟笑了,杨小山住脚回来,冷脸问伙计道:“你把他领来干啥?混账!”

伙计不敢出声了,红了脸,鞠一躬,放下菜,急忙退了出去。

梁大奶奶也很知道这个马武,不过,不当一回事的一笑,继续对蒋黎宏道:“一个不相干的人。大老爷,喝酒啊?”

蒋黎宏道:“大奶奶,你别只关顾我啊,你把赵大人冷落了。”

赵子儒笑道:“酒桌之上哪有冷落二字,蒋大人,该你喝了。”

蒋黎宏遂端杯起身要与赵子儒对饮,子儒也不计较,起身举杯对他一揖,仰脖子先喝了。

江湖人喝酒都是先干为敬,很少来虚的,蒋黎宏当然知道,耿直人喝耿直酒,奸狡圆滑,阿谀奉承的人只会抿一口,赵子儒这样喝,他也一仰脖子干了个杯底朝天。

杨氏母子专门负责斟酒的,杨小山忙与赵子儒斟酒,又与赵子文满上,避开马武的话题道:“两位叔叔,尽管喝酒,股票既然是投资,杨家一定尽全力。”

赵子儒当然清楚来这儿的目的,笑道:“你倒是答应得快,行情看清楚了吗?这可是要担风险的。”

杨小山道:“风险是要担,富贵险中求嘛。昨天二爸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认购股和租股不一样,认购股投资大,见效快,属于盐煎爆炒。租股一年一抽,算盘都要打烂,属于慢火炖骨头。既然做生意,谁不愿意大股投入,快速回收呢?现在的银子,存入钱庄锅庄,有利就有税,而且税大于利,等于是给钱请人帮你看银子。”

赵子儒笑道:“小小年纪,你还真会比,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不管做什么生意,首先要把眼睛擦亮,要搞清楚市场的潜力和浮动力。就比如这个股票,股票本身的性质是金融投资,金融投资这个词,是洋人的叫法,也是他们的新鲜玩意儿,川路公司不过是借鉴别人的生意经。它不比卖米卖布,本钱是实物,金融投资,银子才是实物,银子花出去了,留给你的只有一堆单据,所以很多人不看好这种投资,认为未知太多、风险太大。所以你一定要想清楚,因为你太年轻。”

杨小山道:“那赵叔认为股票赚钱的几率有多大?”

赵子儒道:“我只能代表我自己,不等于说我认为股票能赚钱,就要所有人必须跟我走,因为我也同样在担风险。不过呢,担风险要看值不值得,你所说的富贵险中求,也要有一定的把握才能去求,不能乱求,更不能强求。你不懂得的,我只能给你解析,给你举例说明,买不买你自己决定,好不好?”

杨小山点头道:“好。”

赵子儒面向众人,特别对杨小山和张三爷道:“”金融投资的好处是以钱赚钱、赚钱的钱。它不需要出体力,只需要智力跟财力。这种投资,一旦看准了,下手够快够狠,回报效率轻松快捷,赚银子毫不费力。但如果犹犹豫豫,观望不前,就算你看得再准,也是一种失败。”

张三爷道:“洋人就是这么做生意的?如果看花眼了,是不是什么都得不到?”

赵子儒道:“那要看花到什么程度,如果投资后觉得不踏实,反复观察、考察后确实没有看到市场前景,你可以将股票卖掉,尽可能的减少损失。我举一个例,比如你张三爷十分看好酒楼这个行业,想建一座德胜酒楼,预备投资五十万两银子,而你手里只有五万两,差了一大截,怎么办?你就可以把这个项目投资分成一万等份,也就是制作成一万张股票,每一张票定额为五十两银子,然后邀请我们在座九人为股东,如果我们九个都看好你经营能力,也看好这个市场,同意了买你的股票,我们九人就叫金融投资。川路公司修川汉铁路就是这个性质,懂了吗各位?”

众人哗然,竟然是这么一回事!特别是张三爷和杨小山,做惯了陈规性的买卖,对这种借鸡下蛋的方法早有耳闻,只是没人如此操作过,既然是跟铁路合作当老板,那就只有傻逼才不买。

杨小山道:“赵叔,如果他经营不好,我们想卖掉股票,卖给谁?”

赵子儒道:“别急,听我慢慢说清楚。就比如我们买张三爷酒楼的股份,人的能力有大小,等我们或均分、或按实力把张三爷这一万股分掉后,那就是说,这座酒楼张三爷是老板,我们九人是股东。然后张三爷利用他的客源去经营,每天的经营去掉成本,利润必须实打实公开,然后赚了多少钱,必须拿来按比例分红。张三爷生意好,那么我们股东就赚得多,如果他经营不善,把酒楼给败了,那么我们跟着倒霉,这叫风险。如果出现了亏本,那么我们股东就有权参与经营,如果发现他的经营有问题,股东提出好的经营策略他不采纳,那么我们九人可以联合收购他的股份,剥夺他老板的权利,再根据谁的股份最多谁就当老板的办法,选出新老板。新老板接手后,按照新的经营策略,生意又好了起来,每天客源饱满,那么股东们又跟着受益。由此看出,我们的投资是对老板能力和信任的投资,老板的投资是对他自己超强的经营智慧投资。”

张三爷道:“那要是我们对川路公司投资出现这样的问题,我们能把老板踢了吗?”

赵子儒道:“当然可以,如果川路公司的老板出现了问题,那就不是被踢那么简单,抄家灭族都有可能。商业财团属于川路公司直接合作伙伴,大多数股权是握在各大财团手中的,谁的实力最强,谁说的话才最有用。一旦老板有问题,股东群起而攻之,不要说公司老板,就连总督大人都有被踢的危险。如果有一天,我们这些股东对川路公司的认知变了,或者不看好川汉铁路了,再或者,我们当中不止一人急需用银子,要把手中的股票卖掉,那么,问题出来了,一旦有人大量甩卖股票,股市就出现了波动。卖的人多了,票价会下跌,五十两一股说不一定会变成四十两一股;买的人多,票价会上涨,五十两一股说不一定变成一百两一股,这叫股市动荡。诸如此类的赚钱和亏损,就是投资者所需要面对的问题”

杨铁山笑道:“如果是酒楼投资,的确很容易出现经营不善的问题,铁路这样碾压大多数行业的大型产业投资、出现管理不善的现象不可能说没有,但它对整体运营的影响微乎其微,对股民不会形成威胁,少数人抛售股票,票价下跌的几率很小很小,毕竟不是几千股几万股几十万股,而是几千万上亿股都有可能。相反,一旦铁路通车,产业营运额压倒性提高,股票销售量飙升的可能性会很大,这叫升值。如果在股票无限量升值的当口,你才想起来去投资,或者要加大投资力度,那成本就会高出很多。”

赵子儒笑道:“当然,不能把一切都想的太完美,都要给自己留一个控制空间。酒楼投资消费者是主动地,属于可控消费,酒楼出现季节性不景气的问题很正常;而铁路投资属于公共产业投资,消费者是被动的,一旦你要在这条线上运作,就始终摆脱不了要消费。就我个人目前对铁路的看法,铁路自身的强大和无比巨大的市场决定着它超强的发展前景,这是千秋万代的投资,这种投资在大清才刚刚开始,属于朝阳产业。这种产业能决定一个王朝的兴衰,对于投资者来说可遇而不可求,也许千年不遇,而唯独我辈遇之。我不知道这对于我们商人来说机会有多好,市场到底有多大,但我觉得既然遇上了这机会,把不把握机会、把不把握得好,要靠大家自己去了解、去分析,从而去决定自己是否投资。”

杨铁山道:“这个不难,粤汉铁路就是例子,朝廷把路权一夺回来,那些有认知的财团就哄抢开了,而那些漠视、观望的保守派们到最后醒悟之时,就只能在后面捡别人吃剩的残羹败水。”

赵子儒道:“照理说,铁路应该属于国有产业,能够被商业化跟大清朝不景气的国情是分不开的。我认为路股的开发,主要争取的投资群体应该是商人,因为商人才懂经营之法、才是未来铁路的经营者。至于官股和租股甚至其它股,不过官府策应投资市场、激励民众民族意识的一种措施,这搞得好,受益于全川百姓、受益于整个大清也说不一定,也许几年、几十年或百年之后大清朝会因此蓬蓬勃勃,一改贫穷落后,处处挨打的被动局面,民富则国强嘛。如果买这类股票还要人拿刀拿枪指着谁来买,我认为这是一种悲哀,至少是商人自己的悲哀!世上只有劝人吃饭喝酒的事,绝对没有劝人赚钱的道理。”

这话说得蒋黎宏心里舒服了许多、畅快了许多,说得在座的人已经忘乎所以,除了点头,没有一人出声。

赵子儒接着道:“世上没有一个商人不想赚钱,拒绝买这种股票不是不想赚钱,而是没有认识,不了解,心里没底,如果大家懂了,还是不想买,没关系,没有人来强迫谁,想赚钱的就过来,不想赚钱的就走开,这是商会的宗旨。”

蒋黎宏道:“大清朝的农人跟商人是不一样的,商人喜欢用自己的财富来赚取更多的财富,而许多农人甚至小富农、更甚至朝廷官员,他们就是把银子挖个坑藏起来,也不想让人知道他们有银子。他们不懂什么是投资,银子就是他们的命,把银子拿出去了就是把命拿出去了,他们就需要逼,不逼不行。官股和租股就是专门为这种人制定的,总督衙门和府台衙门对此是有强制性措施的,跟赋税一样。买不买这种股票,撇开商业营运这一说,撇开赚不赚钱这一说,就是你交不交税、纳不纳粮的问题。试问,叫你交税,你能不交吗?叫你纳粮,你能不纳吗?买不买这种股票是代表着大清臣民能不能顺应朝廷、有没有民族使命感,有没有民族凝聚力、代表着大清臣民心里有没有大清江山社稷。”

赵子儒冲蒋黎宏连连抱拳,笑道:“蒋大人分析得很是,这种人不是少数,而是多数,官府的这个做法可以说是一种鞭策。杨小山,你就在于没有搞懂股票的性质和意义,搞不懂,所以就误解了蒋大人的意思,其实你们之间就是一个误会,这一点,没必要纠结。自古修桥筑路都被公认为是善事,铁路拓展商业市场、引领地方经济走出方寸、接纳世界货币流通是最新、最直接的家国大事,也是为人类造福的事。”

杨铁山接过去道:“赚钱才是经商的目的这不假,但我们作为大清的臣民,至关重要的一点,有国才有家,没有国家、没有大众,商人又到何处去经商?又到哪里去赚钱?有了这条路,只会有更多的商机出现,让商人更好地赚钱,赚更多的钱。”

杨小山连连点头道:“懂了,我懂了。”

张三爷道:“我也明白了,生是大清的人,死是大清的鬼,不买官股、租股就得买认购股,不管什么股反正得买一种。当然,我就不能说买股票是为了国家了,我就是为了自己能赚钱。”

赵子儒笑道:“张三爷说得好,商人嘛,赚钱就说赚钱,把国家拉上,话就说大了。所以,误会一说开什么都不存在,小山呢,年轻人,血气方刚,爱冲动,蒋大人请不要计较。大人你呢,作为父母官推行股票没有错,你杨小山也不许记恨,听到没有?”

杨小山道:“好的,我不记恨。买股票的事,我听叔叔跟二爸的,我家一直经商,肯定买认购股,叔叔是会长,出手就是二千大股,这我不能比。我杨家怎么样也得买六百大股吧,买少了也赚不着银子,买多了倾家荡产也不够,这是极限了。”

赵子儒带头给他鼓起掌来,杨铁山也是笑烂了脸,巴掌拍得啪啪的,这一来所有人都拍了起来。

张三爷一听两千股,以为自己听错了,举手制止众人鼓掌道:“不忙,等会儿。杨少爷,你刚刚说什么?你说赵大少爷买了两千股?”

杨小山道:“你以为呢?”

张三爷眼珠子瞪了汤团大,又道:“十万两银子?”

杨小山同样是那表情道:“你以为呢?”

张三爷哦哟一声,表示不可置信。不光是他,周乾干等人同样的惊疑不定,赵大少爷敢用十万两银子买股票,这股票的诱惑力该有多大?不会是吹的吧?

蒋黎宏却是深信不疑,赵子儒这样的人,买两千大股算什么呢?

不过,他心痛死了,也气得要命,首饰垭人不是抵触路股的吗?赵老三李德林为此都跟他翻脸了,赵子儒怎么不声不响地一买就是两千股呢?

要是赵子儒做了他的标杆,这两千大股的股额落在官股市场,那他的四万官股还愁卖不出去吗?

这个姓杨的真他妈不是东西,这不是把他蒋黎宏摁在地上踩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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