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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你只能是陈家的狗

永和帮众不管来的是谁,正要避开官轿绕道而过,不想周乾干手中的腰刀一伸,拦住去路道:“停下,杨大人有话说。”

众人正要问哪个杨大人,见官轿一落,打前面的轿子里走出来杨铁山,后面的轿子里走出一衣冠楚楚的少年,那少年一身罗绮,戴一副闪亮的眼镜,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读书人。

杨铁山见了永和帮众这阵势,张三爷被打成了猪尿泡,似乎见怪不怪,直接对陈济堂一抱拳道:“我听说张三爷犯了事,你们这是要拿他去开堂问罪还是要开刀问斩?”

陈济堂错愕之余略一思考,回礼道:“回大人,张三爷贵为永和当家,不知自爱,拐卖良家妇女,逼良为娼,戕害同门许万两一家十余人,闹得满城风雨,刚刚与苦主马武家眷对簿于巡防营驿站……”

杨铁山举手制止他说下去,径直走向张三爷。

张三爷则惊疑不定,对这二位人物他实在猜不透。杨铁山可不是杨小山,嫉恶如仇可是出了名的,就算他是商会副会长,恐怕也入不了杨铁山的法眼。

他看他那神情,说是要来落井下石吧又是一副人畜无害样子,是要来拯救他的吧,当初就为撕了他的告示就赏了他一刀。

今天这事儿……

没想到杨铁山走到面前向陈金堂、陈瑞堂一摆手,笑兮兮地对周乾干道:“周大人,你去把马王爷请来,就说我杨铁山在狮子楼请他吃茶。”

周乾干应了一声,却不知要到哪里去寻找马王爷。

陈氏兄弟见了杨铁山对张三爷的态度,不得不放开张三爷,都站一边,表示十分不理解。

“杨大人,张三爷拐卖马王爷的妻室,马王爷大闹巡防营,好几个证人证明张三爷伙同许二麻子抢夺许家财产,坑杀人家满门,证据确凿!”

陈济堂再次说道。

张三爷赶紧辩解:“杨大人!我冤枉啊!许家……”

杨铁山一声怒斥:“够了!你张三爷什么人我能不知道?我一到杨家巷,你的风闻就满大街乱飞!我要是你,一句都不会辩白!”

张三爷不死心:“大人啊,人都有混蛋的时候,我以前是做过一些混账事,但自从做了巡防管带以后,我就一心在替陈家经商啊,许二麻子做这些事是我管教不严,我该死!可是,大人啊,我真没有坑杀许万两!这一点,我对天发誓!”

陈济堂哼一声:“证人二癞子就在眼前,要不让马王爷把其他两位证人全都带来,让杨大人过一过?刘有地的女儿还在!许唐氏也还在,难道她们是在讲故事?难道马王爷疯了?他把自己婆娘的名声搞这么臭,就是为了闹着玩?!”

“我说了,那是许二麻子干的!我没有觉察!”

“放屁!马王爷几天前就砸了陈家十几家面馆,丰乐场三岁娃娃都知道,你张三爷和许二麻子蒙着脸去奸污人家婆娘,那几个女人彪悍,废了许二麻子,你却跑掉了!你们奸污不遂,把人家打得遍体鳞伤,还要卖去春香楼!马王爷撞上了,收拾了许二麻子,又跟你闹了这么多天,你不但不追究许二麻子,还当街杀人,企图再次奸污人家的婆娘!张三爷,你不该死吗?”

张三爷扑通就给杨铁山跪下了:“大人啊,这都是马王爷的原话,证人也是马王爷教唆的,陈二哥偏听偏信,他太耿直啦!大人啊,你一定得给我做主啊,我好歹是巡防管带,怎么可能做这些事呢?我跟杨少天天忙着商会的事,到处拉股东,哪有空去理会马武那个混蛋……”

“住口!依你张三爷的尿性,做这些事顺理成章,审都不用审!马武什么人我不知道吗?就算这些事不是你做的,你肯定知道内情!你敢再狡辩一句,信不信周大人马上就锁了你,然后把你交给蒋黎宏!让你尝尝大老爷的厉害!你比郑学泰如何?我看你就是又一个郑学泰!甚至比郑学泰都毒!”

张三爷果真再不敢辩解,磕头道:“大人,救我吧,我保证把许二麻子找回来,到时候你什么都会清清楚楚。”

“起来!谁让你给我跪的?给我跪有用吗?你要跪的是陈大奶奶!要跪的是马武!如果你跪到这两个人原谅了你,你就可以不死!”

陈家兄弟慌了,这算怎么回事啊?

陈济堂陈满堂双双齐道:“杨大人!不能这样放过他!许万两全家可是十几条人命啊!”

“大人,马王爷不会善罢甘休的!”

“好了,我说过要到狮子楼喝茶的,他到底该不该死,要问问陈大奶奶和马武。请!”

陈济堂无语了,难怪马武说,没有他今天这事儿办不成,看来马武这混蛋有先见之明啊!得!既然这位官老爷点名要去狮子楼喝茶,那就是一心要替张三爷开脱的,既然你想替他开脱,就要先过马王爷这一关。

自古民不与官斗,就算你能过马王爷这一关,也就要给我永和一个合理的说法,否则,我永和也不怕你!他什么用意暂且不管,只要是去狮子楼,那就得待如上宾。

陈济堂当即叫了手下两个随从领周乾干去马武家中相请,又遣散多余不相干的人,只留下证人二癞子,然后领杨铁山一行回狮子楼。

到了狮子楼,安排好杨铁山随从的茶座,再另开一间上等雅间,请了陈大奶奶和陈老夫人上座,然后自己兄弟五人连同张三爷陪杨铁山坐下,然后抱拳道:“不知杨大人这是……?”

不得不说,杨铁山的到来,几乎把整个气场都改变了,本来是要开香堂动刀杀人的,现在反而弄成了喝茶聊天。

杨铁山拍拍陈济堂的肩膀,笑着望向陈老夫人道:“老人家,今年高寿啊?”

这老太太有些糊涂,眼睛不行了,耳朵也不大好使,脑袋像个钟摆,不停地晃,杨铁山问了半天,她愣没听见。

陈大奶奶对着她耳朵大声道:“杨大人问你,今年多少岁啦!”

老太太道:“二十八啦!”

这下把所有人都逗乐了,连张三爷那一张烂猪脸都有了笑意。

陈大奶奶道:“她都癫懂了,哪能二十八呢?是八十二。她要二十八,那我们都还没出世呢!我们当家的是老幺,不死都快五十了。”

杨铁山道:“看来陈大爷死,老太太近况不佳呀,八十二,好像不至于这样。”

陈大奶奶黯然:“谁说不是呢,当家的一死,陈家倒塌一大半,能有好吗。”

杨铁山尴尬了:“大奶奶,陈家还是比杨家好,张三爷这个人虽然莫名其妙,但他的经营手段是不错的,要说衰败,杨家才真是衰败了,杨家没有张三爷这样的人啊。当然,巡防营这个管带是帮了他的,德盛酒楼每天哗啦哗啦往里倒银子呢。”

陈大奶奶一瘪嘴:“杨大人,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

张三爷赶紧道:“大奶奶,我该死,我是起了一些小贪心,但也仅仅只是小贪心,大的账目、大的进项,大奶奶手里有,你可以让陈二哥查一查,陈家这几年也没少赚啊。大奶奶,我这几年最大的错误就是太放任许二麻子了,你可千万不要把马武的什么话都当真,他是要弄死我呀。”

“他弄死你,对他有什么好处?还不是你,太过分了!人家看不惯!你说你,你自己摸着良心说,这些年你有没有排挤老二老五他们?有没有?”

“有有有,今后保证不敢了,等捉到许二麻子,你看我表现。”

“哼!要不是马王爷,你!……哼!”

杨铁山道:“张三爷,还不给大奶奶跪下!”

张三爷扑通就跪了:“大奶奶,我错了!”

杨铁山道:“大奶奶,江湖上那一套我自然心中有数,张三爷精力旺盛,什么生意都做,赚钱心切,大伤风化,实在是罪不可赦。但是陈二爷你们应该知道,像公口社团这类组织早在大清例法中就被例为清除的行列,为什么现在依然有你们的公口存在?这应该跟地方官衙对你们的了解分不开的吧?说你们是地方乱党,言之过激,说你们是民间相互约束、维护治安的团体,又缺乏一个让人信服的理由。我只能说,你们的存在,对社会有利,同时也有害!总督衙门是否继续对你们放任自流,还要看你们会给社会带来些什么。我杨某人倒是提议,大奶奶和各位陈家兄弟是不是可以再给张三爷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毕竟张三爷的经商头脑在丰乐场还算得上个中翘楚,如果他一心经营陈家,陈家一定会很快恢复以前的兴旺。

当然,人都有一点贪心,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嘛,创造财富的同时,扣一点,也是他的动力,水清则无鱼嘛。

如今非常时期,他又是财团成员,他的名字已经留在了咨议局的档案内,岂能因为这些事就让张三爷血溅五尺,扼杀一个能为川汉铁路做贡献的人才?”

张三爷心里的石头咚的一声落地,他只以为杨铁山会帮着马武将自己打入十八层地狱,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出乎意料。这是上天派来的救星啊,敢情财团成员这个头衔好使呀,因为有了这个头衔,杨小山站在自己这一头,甚至于堪称铁面无私的杨铁山也要毫不犹豫地站在这一头,川汉铁路,感谢感谢,川商财团,感谢感谢!当下心里狂喜,赶紧给杨铁山作了一个揖道:“感谢杨大人,如此我张某一定尽心竭力,绝不会辜负了。”

陈济堂等人大不了然,本想借此机会扳开张三爷这头猪脸狼,让永和和陈氏产业重新回到他兄弟手中,凭什么你杨铁山一句话就要改变永和的姓氏、改写永和禁令?官能这样做吗?

陈满堂道:“哥老会码头,禁令如山,张三爷所犯属实,如果被大人纵容,岂不是满城风雨,马王爷还不闹个天翻地覆?”

杨铁山淡然一笑道:“不要这样说嘛,凡事都有个例外,皇宫大内还有个大赦天下例子呢。川汉铁路的修筑事关国体大事,全省的商界精英都被推到政治前沿,这个时候要识大体,丰乐场所有人都要一心经商,而不是你挖一个坑我就要栽一根刺,闹得不可开交,无法收拾,这样对谁都没有好处。你们说的许万两一家,来的路上我问过周大人,周大人说许万两一家都死于乱世,税玉堂杀了这样的人家不知多少,好几年前的案子了,现在翻出来说是张三爷干的,张三爷又说是许二麻子干的,许二麻子又跑了。这事若真闹到蒋黎宏那里,张三爷固然吃不了兜着走,陈家多多少少也会受些牵连。我看这样,还是等找到许二麻子再说好不好?张三爷,你现在必须交出永和当家的位置,你说你一个姓张的,占着当家的位置干嘛呢?把这个位置给陈二爷不好吗?”

张三爷道:“那好,我交。但是德盛酒楼得是我的,我的全部身家都在里面。”

陈济堂立即反对:“那不行,德盛酒楼说白了也是陈家的银子造的,你张三爷凭什么说是你的身家?杨大人你看,你一放过他,他马上就原形毕露!马王爷说得不错啊,他还真把陈家的一切都当成他的了!”

陈满堂道:“杨大人,马王爷这人很狂的,你这样护着张老三,只怕他不答应啊!”

杨铁山道:“马王爷那里我去摆平。弄死张三爷有什么意义?经营生意,你们肯定不如他,德盛酒楼若是败了,它就成了一个摆设。张三爷,我说让你让出当家这个位置,又不是叫你滚出永和,你怎么敢跟大奶奶分家呢?酒楼和陈家生意还得你经营!但账目、银子得让大奶奶亲自管,可以给你分红嘛,赚得多你分得多,赚得少你就分得少!其余的跟陈大爷在世一样,陈二爷做当家,你只能做陈家的狗!你要敢再欺家主,我杨铁山直接摁死你!”

张三爷死的心都有了,但是没办法,现在只能是杨铁山说什么就是什么。

陈大奶奶道:“这还差不多,杨大人,我听你的。”

张三爷不死心:“大人啊,其实我只是对手下人做事放纵了些,那些事我根本就不知道……”

话没说完被杨铁山当头一声棒喝:“住嘴!你张三爷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我是有所不知,但你以前是个什么渣渣我却一清二楚!能被马武那厮恨之入骨的没几个,你当他真是一个混混?你跟他斗,我保证你鸡毛都不剩!你当我是在帮你吗?我是在帮川商财团,帮川汉铁路!陈家的产业始终属于陈家,你不过是一个奴才罢了,为川汉铁路做出贡献的是陈家!试问你比顺和的赵三爷如何?你把自己拿去跟他比一比!真是的,活到这把岁数了,至今都活不明白。哥老会之所以能存活到现在,完全是因为大家推承的仁义,仁义值千金!你都做了些什么?”

张三爷被骂得狗血淋头,哪里还敢回顶半句。

不过,在陈济堂看来,杨铁山虽然声色俱厉,但还是在执意袒护,再执拗下去势必跟张三爷结下深仇大恨。

所以,他的态度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马上说道:“要是杨大人能够说服马王爷,我们陈氏兄弟当然愿意拥戴张三爷继续经营陈家生意,但要让马王爷彻底归心,此后不再随意找陈家的麻烦,恐怕也不是一件易事,毕竟双方都死了人。”

陈金堂道:“就算大人出面用强压制,马武怕也是口服心不服,这个人江湖伎俩花样百出,令人防不胜防,明里不动声色,暗地里不知道会使什么烂招呢,永和今后还有得好吗?”

陈满堂道:“这其实也不难,关键得看三爷是什么态度。”

张三爷道:“我当然尽量让着他就是。”

杨铁山一缓严厉的面孔,摆出笑脸来道:“这就对了嘛,自己有了差错就要认臭,你不认错,那个煞才就势必跟你扳到底,只要不是不共戴天,就没有解不开的疙瘩,只要大家都有诚意,这一河水不就消了?张三爷,你们这件事我也听说了一些,要说追根究底,你肯定是错在先,马武虽然混蛋,但心肠不是很坏,还多少有些侠义,你若没错,他肯定不会找你晦气。要我说,你得拿出高姿态来,赔他一些银子,我再从中敲打敲打他,这事儿就过去了。”

张三爷对于许二麻子拐卖妇女确实很有所纵容,但并未亲自参与先奸后卖的勾当,对于马武夫妇的‘栽赃’他是百口莫辩,毕竟自己确有要蓝蝶儿填补哈氏的动机,尽管那是报复。

不过,最令他害怕的是,陈氏兄弟一直觊觎永和当家这个位置,意图趁此机会篡权夺位的动机已经昭然若揭,此时这个位置丢了,陈家兄弟又会怎么对付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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