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坠云雾中(一)
段墨卿思虑一番,又好奇问道:“你父亲失踪了吗?”
林玄泽道:“此乃我私事,不劳你费心。”
段墨卿道:“你上次送我的黄符救了我阿爷性命,我段墨卿行走江湖,一向有恩必报,这人情我一定还你。”
林玄泽闻言心下道:“这小子除了好四处彰显自己才能,清高一点外,倒是个明智可靠、慷慨仗义的人。”
思罢,便对段墨卿道:“我今天确有急事要办,等我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回头得了闲,我们再去那醉仙楼坐坐。”
段墨卿见林玄泽神情慌张,便关切道:“你若真把我当朋友,不妨将你的困难说出来,我在江湖上还算有些名气,认识不少朋友,指不定能帮上你的忙。”
林玄泽深知只和段墨卿匆匆见过一面,对其了解不深,未可全抛一片心。
再说即便交情不薄,有些秘密亦不能向外人透露,尤其幻天堂性质特殊,越少被人知道越好,这样既保全了自己,也不至伤害别人,于是谢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阿爷的事比较隐秘,恕我不便相告。”
段墨卿闻言猜测道:“莫非你阿爷在为圣人办事?”林玄泽见段墨卿一语道中,便道:“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段墨卿见此乃林玄泽私事,也不便多问,说道:“林兄不愿直言,定有难言之隐,人在江湖难免会遇到一些麻烦事,多一个朋友就多一条路嘛,以后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你可以来福善坊段府找我,我一定竭尽全力。”
林玄泽见段墨卿视己如友,又如此热心,便态度大转道:“认识你们真是我莫大的荣幸,改日我一定登府找你们喝茶聊天。对了,你们方才进城作甚?”
段墨卿道:“我怀疑我阿爷中的是香毒,刚给司刑寺提供线索去了。我阿爷现危在旦夕,你那黄符虽能起一时之效,但若想根治,还须尽快研制出解药。林兄,你知道幻天堂在哪吗?”
林玄泽深知幻天堂乃秘密重地,便有意道:“我听说好像在郊外一个偏僻的地方,那里机关密布,一般人是进不去的。你问这作甚?”
段墨卿道:“我听说幻天堂擅长炼丹制药,若得他们相助,那解药便能很快研制出来。”
一旁段梦影亦焦急道:“是啊,你若知道在哪,麻烦直言相告,我阿爷的病不能再拖了。”
林玄泽缓了缓道:“难得你们一片孝心,只是我对其知之甚少,恕不能帮到你们。不过你们不用太担心,解药配方一旦出来,圣人必会令幻天堂加紧熬制的,到时众大臣的病必然能得到救治。”
是时,段梦影问道:“对了,你住在哪里,万一我阿爷有什么危险,怎么能联系到你呀?”
林玄泽道:“我住的地方比较偏远,与你们段府自是不能比,不提也罢。”
段梦影脸含薄怒:“我们把你当朋友,你连住址都不愿告诉我们,一看就不是诚心的。”
段墨卿见状道:“阿妹,说话切莫咄咄逼。林兄无论是住在皇宫,还是郊外,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能结识此等高人,才算是一大幸事。”
林玄泽道:“段兄过奖了,我乃一闲云野鹤,不喜拘束,与我阿爷相比,实乃一无名小辈,比起你来,实在是不值一提。”
段墨卿看出林玄泽用意,便道:“林兄过谦了,那日你点梅成金一举,我至今历历在目。我们现在都还年轻,只要肯努力,以后定会有一番成就。”
林玄泽见段墨卿志存高远,赞道:“段兄能如此想,未来成就必然不可限量。”
俄而,林玄泽拜别道:“时辰也不早了,我还有要事去办,我们改日再会。”
段墨卿道:“好,林兄保重,相信我们有缘还会再见的。”
林玄泽临走时瞥了段梦影一眼,见其竟在直直地注视着自己,忙收起目光,告辞离去。
正当桓士则拿着段怀义的官服于案前思索时,忽然手下韩执事来报:“桓少卿,张五郎正在迎仙宫伺候圣人,我们去找他询问西域胡僧一事,恐怕不妥吧!”
桓士则看了一眼刻漏,见已是未时,便道:“管不得许多了,每拖延一刻,大臣们便多一分危险。”言毕,桓士则率手下径向迎仙殿而去。
少时,殿外的卫士见有人走近,忙拦道:“此乃圣人寝宫,你们来此有何贵干?”
桓士则解释道:“我们是来询问张国公夜宴一案有关情况,听闻他这晌在此伺候圣人,故特来拜见。”
卫士道:“你们擅闯寝宫,难道不怕圣人治罪吗?”
说着桓士则拿出圣人特赐的神龙令,卫士见状一惊,忙跪地拜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大人恕罪!”
桓士则命其起身,并道:“烦你进殿向张国公通禀声,就说我桓士则在殿外候着,有要事求见他。”卫士闻令只得依从。
卫士推门进殿,见圣人卧在床上,双目紧闭,似已睡去,张五郎正在旁侧剥着西域进贡的核桃,好等圣人醒后直接享用。
卫士见状轻声走近,向张五郎低声道:“张国公,司刑寺少卿桓士则现在殿外候着,说有急事找您。”
张五郎闻言沉思一番,心下道:“他来我找能有什么事?该不会是案情有了新的进展吧?不可能啊,这才过去一天半时间,岂能如此快找到线索?”
思罢,张五郎瞧了圣人一眼,见其睡得正熟,便随卫士走出殿外。
桓士则见张五郎出殿而来,忙上前拜道:“张国公,实在抱歉,打扰您侍候圣人了。”
张五郎并未领情,冷道:“你急来找我所为何事?快说,我可没工夫跟你扯闲话,若是圣人醒来找不见我,你担待得起?”
桓士则道:“既如此,那我就长话短说了。我们近日调查发现,那日夜宴大臣们用完膳回府后,官服上便沾染了一种特殊的香气。经查验,此香人一旦久闻,便会头晕目眩,重则神志不清,头脑出现幻觉。”
张五郎闻言心下一惊,反问道:“那日宴会上用的不是宫廷常用的檀香吗?香气沾染衣裳再正常不过,岂像你说的这般神乎其神。”
桓士则一脸严肃道:“若照您这般理解,此案便不会如此棘手。我前不久去了趟百戏堂,在那里偶然发现一抹撒在地上的香灰。”
张五郎听后顿时紧张起来,只见桓士则又进一步道:“那香灰呈黑色,比宫廷所用的檀香焚尽后颜色深许多。
“再者,我亦派人调查过那日负责供香的人员,据笔录所记,当日用的是老山檀,老山檀味道醇厚浓郁,可大臣们官服上的香气却充斥着淡淡的清香。据我们初步调查,此香气应来自北方的某种花卉。”
张五郎闻言忙道:“花卉?这不很正常吗?那日宴会,四处点缀着一些腊梅花,那腊梅花本就自带一股淡香。”
桓士则解释道:“梅花多是淡香,而腊梅花的香味却幽深馥郁,比我们常用的麝香还要浓郁。”
张五郎一时哑口无言,桓士则又道:“张国公,您可听人说过,这世上有一种花,清香无比,它的种子、根、茎、叶全株有毒。人一旦久闻,七日内便会出现各种幻觉,轻则使人兴奋,重则毛发脱落,七孔流血,最终导致人体内脏衰竭而亡!”
张五郎沉思半晌,摇头道:“不知。”桓士则见状直言道:“我来告诉您吧,此花名叫‘西域曼陀罗’,多生于西域阴寒之地。”
张五郎闻言心下骤冷,语无伦次道:“你说这话到底想说明什么问题?”
桓士则提声道:“我怀疑此次公卿大臣中毒一案与西域来的妖僧范策有关。”
张五郎见桓士则怀疑起自己带来的幻术师,忙辩解道:“你无凭无据,何以证明是那范策所为?”
桓士则见张五郎神情慌张,顿时笃定了自己的怀疑,便道:“若与那范策无关,还望您能告诉我们他的下落,让我们与他当面对质,问个明白。”
张五郎道:“现王公大臣卧病在床,性命堪忧,你不抓紧时间找解药,竟疑神疑鬼,整这些没用的。”
桓士则道:“这解药我自然会派人去找,但在这之前,须先断定此毒的根源,如此方可对症下药。”
张五郎深知桓士则手中有圣人的神龙令,思虑一番回道:“那范策虽是我宴会请来的,但我与他并未深交,人家有手有脚,想去哪去哪,我岂能将他牢牢绑在我家,任由你们去抓。你们要找他,还是自个想办法吧!”
言毕,张五郎进了寝宫。桓士则无奈,只好转向云影楼而去。
云影楼位于洛阳城北市旁的一间坊内,是女皇特设的一个庞大秘密情报组织,内部成员遍布各行各业,小到贩夫走卒,大到巡街金吾卫,行事极为隐蔽,洛阳城内外所有风吹草动,皆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为避免节外生枝,桓士则只身一人来至云影楼。云影楼共三层,常人只去过第一层和第二层,顶层鲜有人知其真面目,殊不知那顶层可将城外一百零三坊及三市一览无余。
楼外守卫见一位身着绯色官服的人前来,忙拉响警铃,一眨眼工夫,讯息便传至顶层,接着便有人将写有来者信息的字条从殿内拿出。
那守卫看了看,将桓士则拦下问道:“桓少卿,今日怎么想起来我们这儿?”
桓士则深知他们掌握着在京所有官员的信息,且只对圣人负责,凡人打探消息,须以云影楼未有的情报作交换,便道:“想必近日诸公卿大臣卧病在床,未能上朝的事,你们有所耳闻吧!”
一身穿青衣的守卫道:“此事现已是人尽皆知,您应该知道我们这里的规矩,若无新的情报做交易,我们也只好得罪了。”
言毕,桓士则笑道:“司刑寺办案,向来掌握着案情进展的一手资料,你们难道对夜宴一案的近况不感兴趣吗?”
守卫躬身回道:“您这儿既然有新的线索,那就里边请。”说着守卫放桓士则进了云影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