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我喜欢的人,是殿下
次日朝会散去后,皇帝特意将夏凤兮召了过去,又命宫人皆退下,问他:“昨日比武散去后,宫中有一些流言,说你的侧妃与虎贲郎中齐孝然于西华门外私会,可是真的?”
夏凤兮并未有意外之色,哦了一声,道:“说来都是我的错,我昨日与那郎官交手后,觉得他资质还不错,想与他私下再交流一番,便命人传话,让他去西华门外等我。但比试结束后,姜将军叫住我,问了几句军制改良的事,我便让侧妃先过去了。没想到引起这种无稽的传言,是我思虑不周了。”
皇帝笑笑,道:“原来如此。好了,你不必自责。不过,此种流言毕竟关乎皇家颜面,以后,还是要注意。”
夏凤兮答应道:“是。”
天一下子就热起来了,阳光透过树荫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苏渔放下笔,问云珠道:“殿下回来了没有?”
云珠出去问了一句,回来道:“殿下早就回来了,现下正在琼华殿呢。”
等到了琼华殿门口,却被湛卢拦下了,他道:“殿下在休息,谁也不见。”
云珠道:“娘娘也不见吗?还请郎中代为通传一声吧。”
湛卢颇有几分不情愿,亏他前些日子还一直劝着主子亲近侧妃,没想到一转眼侧妃竟背着主子和别的男人私会,还为了别的男人长跪不起。早知如此,他才不费那个口舌。
真不知这女子是何等贪心,已嫁了主子这样神仙一般的人物,竟还能想着别人,他都替主子委屈。主子昨夜一反常态,练了半宿的剑,想必也是因为被这无情的女子伤透了心。
他心中不满归不满,面上还是要按照规矩办事,道:“那卑职去看看殿下可醒了,娘娘稍等。”不一会儿,便出来道:“娘娘请吧。”
苏渔走了进去,却见夏凤兮似乎是小憩初醒,他坐于榻边,长发披散而下,少了几分平日的高华清冷,却多了几分慵怠柔软。
午后的日光洒进来,映着那人俊美皎洁的面容,如同玉人一般。他外袍已宽,素色的内衫半敞着,微微透露肌肤,那姿态真正是过分美丽。
苏渔忍不住咽了下口水,不敢再看他,微微低下眸子,道:“殿下刚睡醒吗?是我来得不巧了。”
夏凤兮问:“你有何事?”
苏渔脸上有些发烫,道:“殿下不先更衣吗?”
夏凤兮道:“我们不是夫妻吗。”他虽如此说,却还是站起身来,自衣架上扯下一件外袍,转过身穿好了,方才道:“说吧。”
苏渔道:“妾身前来,是为昨日之事请罪。”
夏凤兮道:“不是已经请过罪了。”
苏渔道:“我昨晚回去之后,才发现丢了一样东西。殿下英明,什么都瞒不过殿下的眼睛。”她说着,微微放软了语气,带了几分讨好的意味,“殿下,我现在想坦白从宽,还有机会吗?”
夏凤兮看了她一眼,方才道:“你说吧。”
苏渔道:“昨天,的确是齐孝然托人转交给我一张纸条,约我在西华门外相见。他此举固然是胆大妄为,可是,我与他毕竟曾有婚约,而我却突然嫁与他人,他心中愤懑,想要一个解释,大约也是人之常情。而我,也想给他一个交代,让他从此安心,以免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我这样解释,殿下可能稍稍消气吗?”
夏凤兮轻轻勾了一下唇角,道:“苏渔,难得你对我这样诚实。我还有一个问题,希望你也能同样诚实地回答我——你毁掉与齐孝然的婚约,选择嫁给我,只是迫于魏王的压力,是吗?”
苏渔微微一怔,便觉这个问题很是难以回答。倘若她实话实说,承认是,便是承认了她选择嫁给他,仅仅是为了利用。但若她回答不是,她悄悄抬眼看了他一眼,她实在不敢在他面前说谎了。她每次在他面前说的谎,都会被他看穿。
她正自踌躇,却听夏凤兮又问:“为何不回答?”
在比自己更聪明的人面前装聪明,是最愚蠢的事。苏渔干脆老老实实地回答:“因为无论我怎么说,殿下可能都不会太高兴。”
夏凤兮自嘲地扬了一下唇角,道:“是我明知故问了。”他顿了一顿,又问:“苏渔,你喜欢的人,一直都是齐孝然,对吗?”
苏渔道:“不对。”
夏凤兮一愣,他看了她一会儿,低哑着声音开口:“苏渔,如果你做不到,从一开始就不要说谎。说了一个谎,却不能一直圆下去,会玩火自焚。”
微风自窗中溜入,轻轻拂动他们的发丝。夏凤兮站起身来,走到苏渔面前,低眸看着她,慢慢道:“何必呢?倘若你与齐孝然早已两心相许,只是迫于形势不得不分离,本王成全你们便是。待得三五个月后,本王会禀明陛下,苏侧妃病逝。到时候,你们……”
他说不下去了。
春日载阳,有鸣苍庚。明媚的日光斜斜照入这深旷的大殿,他却兀自地想着,原来心如刀绞便是这般滋味。
良久的沉默。
苏渔接口说了下去,她道:“到时候,我和孝然哥哥可以改名换姓,离开京城,到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她说着,抬头看向夏凤兮,“可是,我不愿意。因为我喜欢的人,是殿下。”
微风缱绻,如同情人的密语。
苏渔扶着夏凤兮的肩,轻轻踮起了脚。天地之间,只余下少年与少女砰砰有力的心跳声。她闭上了眼睛,吻上恋人的唇,虔诚的、坚定的,如同郑重的承诺。
直到苏渔放开他,夏凤兮尚自有些愕然,他低声道:“苏渔。”
苏渔看着他笑了,璨然如盛放的玫瑰,她道:“殿下,你相信一见钟情吗?就是我第一次见到殿下。在那之前,我不知道什么是爱;在那之后,我没想过爱别人。如同跋山涉水的旅人,终于回到了故乡。这很没有道理,可是,不是谎言。”
午后的风晃起院中的树叶,沙沙作响,又溜进大殿里,吹动她的长发,她轻轻问他:“殿下,我可以不病逝吗?”
夏凤兮看了她一会儿,淡淡地笑了,他道:“当然。”
不知不觉已是日暮西山,苏渔站在窗边,犹自觉得如同置身梦中。她侧身取出瓷瓶中的一枝花,仿照幼年时见过的邻家姐姐一般,一片一片数花的瓣数。
“这是梦,不是梦,是梦……”
最后一瓣落在了“是梦”,她无奈地摇摇头,换了一枝,重来。
直到第三枝,终于数到了“不是梦”。
她忍不住微微地笑了,夕阳的余晖照在她姣美的侧脸,愈添几分明艳。
这不是梦。
真好啊,生平第一次,有了恋人。
落日之前,夏凤兮终于回来了。苏渔去了琼华殿,一同用过了晚膳。
夏天的夜闲适而散漫,苏渔命侍女们搬来了她的琴,她轻轻牵着夏凤兮的衣袖,笑眼弯弯皎若月牙,道:“殿下听,这一曲是我要弹给殿下的。”
夜风拂动,窗纱飘起,苏渔素手轻捻,清音泠然,听得节奏疏宕,如同淙淙流水,却是一曲《邺风?击鼓》: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
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
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
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
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一曲终了,她含笑抬头看他,问:“好听吗?”
夏凤兮道:“好听。”他走到她身边,距离那样近,夜风吹过来,便送来他发梢清淡的香气,他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有情人古老而长远的愿望。”
月不知何时已爬上了柳梢,苏渔起身道:“夜深了,请殿下早些休息,妾身也该告退了。”
夏凤兮问:“去哪?”
苏渔抬头看向那人,烛光幽暗,映着那张昳丽无比的面孔,在夜色中,艳雅到不可方物。
他眼中带了些浅淡笑意,问:“你我既是夫妻,不该同床共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