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红叶河谷
路过皇城外，见此处贴了告示，二人担心与郡主有关，决定看看，可人太多，云遥怕她一介女子会受欺负，于是孤身挤入人群。
然而挤到了最前方，才想起自己不识字，身后推搡不止，他一怒之下扯掉榜文，让所有人都再看不得。
“这小兄弟行呀，敢去捉妖。”
他懵懂地来到雨蝶面前，递了过去。
“你怎么能撕下来！”雨蝶大惊，“王府世子下落不明，疑在城西被妖物所挟，谁撕下榜文，便等同于接过此任。”
“啊？现在后悔可来得及？”
“恐怕晚了。”
“你愿前往捉妖？”几名军士当即围了过来。
“我，我手滑了，你们信不信？”云遥笑道。
“少废话，立刻启程，若有食言，拿你们是问。”
雨蝶道：“还请细说。”
“半月之前，王府世子去城西红叶河谷散心，与下人走丢，从此再无消息，那一带据说常有妖物出没，可他非不信邪。后来我们也派人找过，十去九不归，无奈只能悬赏请江湖能人异士。”
“既然如此，我们便去看看，行侠仗义，本也无可厚非。”
“你们二位先去那边画幅像。”
“为何替我们画像？”
“若你们擅自逃命去，明日便会被贴在墙上，但不同于世子，是乱接榜文而被通缉。”
云遥大怒：“你们讲不讲理，好心去看看，救回来是本领，救不回来也无办法，怎能这样对我们？”
雨蝶摇头：“算了，先去看看再说，谁让我们将榜文撕下。”
暖阳映照下，十余军士护送他们，出帝都城门一路往西而行，几经蜿蜒盘曲，马车行至一片枫林外水流边，深空幽静，宛若回音，除了绚烂的红叶，亦有灌木丛生，树下绿荫一片，生机盎然。河水静静流淌，承载着徜徉其中似火一般的枫叶飘向河谷深处。
领头军士道：“此地便是红叶河谷外，这一片碎石路太过崎岖，马车已无法前行，只有徒步赶往，河谷深处有一座红叶湖，我们只能送到这里了，二位可千万小心。”
“有劳了，我们自当谨慎。”雨蝶微微点头。
两人踏着碎石路于河谷沿岸缓步而行，可就在此时，云遥突然一声大喝：“谁！”
“会不会是野兔，你听错了？”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雨蝶并没有望见人影，只是一株灌木缠绕的红枫树，与周遭相比也并无异样。
“不，我分明看见人影晃动，出来！”云遥仍不依不饶地盯着那株枫木，“别与我躲躲藏藏了，不知道小爷是猎户？”
又喝几声，终于，躲在树后的身影缓缓浮现，云遥正握紧双拳头定要盘问清楚，可随着那人一步步靠近，他却望傻了眼。
“郡主！你怎么来了？”云遥惊呼道。
“郡主？她就是你说的无双郡主？”雨蝶也露出诧异目光。
云遥微微点头，一时间无话可说，而在两人目光注视下，英姿飒爽的郡主迈着稳健步伐走到他们眼前。
“郡主殿下，您有何贵干？”云遥定了定神，开口问道。
“真没想到，竟还有缘再见，我被所在屋中，连大门都出不了，多块你折的符纸从窗台飞来。”郡主微笑着，目光落在他身上仔细打量，似乎也为他这焕然一新的面貌有些动容。
“官兵走后您现身不就成了，何必跟着我们？”
“原本只想与你打个招呼问候几句，谁知你身边竟然多了一位仙女姐姐，自然免不了好奇。”
郡主目光移向雨蝶，眼神里有惊叹、有懊悔，诸般心境，说不清道不完。要论美，自己也不见得会输，可不梳妆不画眉，还穿得与男子一样，又如何让人生爱慕、怜悯之心？
“民女见过郡主。”雨蝶十指相扣置于腰间，屈膝行礼。
郡主勉笑，看了一阵，扭头对云遥说着：“愣着做何，还不介绍一番！”
“是！小的遵命！”
云遥笑侃一声，将两人之事简短诉说一番，无论如何相识、要去何处，皆告之于她。不过却也省去了云海、荷塘、夕颜花，还有那些看似平淡，却在自己心里不可磨灭的瞬间。
“事情就是这样，郡主，我们现在有重要之事，不能连累您。”
“你什么意思，怕我拖累？”
雨蝶在一旁解释：“岂敢，您为我们镇，为江南百姓行了如此大的义举，我们心存感激，不忍心使你有所闪失。”
郡主道：“小事不提了，王府世子也算我外甥，走，我与你们一并到树林里去。”
云遥大喊道：“不行不行，太危险了，您可是郡主……”
“瞧不起我？别看我没抄家伙，就你这样四肢健硕，头脑简单的莽夫，本郡主空手也能打十个。”
“我信，我信，何止十个，一百个也不在话下。”
沿着水岸一路走向红叶河谷深处，路途中雨蝶全然不曾开口，自己向来矜持，很少遇到外人，何况是身份如此尊贵的郡主，尽管听云遥说这郡主不拘俗世，但终究令自己有些难安。一阵低头紧握丝绢，一阵又左顾右盼，走着走着，忽视了脚下一块凸起的岩石。
“啊！”雨蝶一脚抵在岩石上，倏而被绊倒下，但就在此时，玉手伸出将她搀扶着。
走在前方开路的云遥闻声回头，见雨蝶已被郡主扶稳，也放下心来。换作以往，定会上前关怀，可眼前站着一位郡主实在不知所措，生怕不慎给她留下话柄，故而傻傻伫立于原地，俨然什么事也不曾发生。
“祝姐姐，你可还好？”郡主搀扶着她细声问道。
“我……”这一问却让雨蝶受宠若惊。
“我没事，多谢郡主。”雨蝶直起身来，再次点头行礼，随后迈步将要前行，却见郡主的手竟不打算撒开。而她自然也不便挣脱，两人就这样相互挽着。
见她们快追上来，云遥赶紧转过身去，继续在前方领路。
“我今年十九岁，叫你声姐姐不知是否妥当？”郡主问道。
“民女年近二十，虚长一岁。”
“二十！你都已经快过嫁人的年纪了，怎会这样？”
“恕民女斗胆，郡主……恐怕也不远了。”
“我？我要征战沙场，守卫河山，哪有功夫去想这些。再说那些没用的男子，遇到我就和见了瘟神一样躲得远远的，怕与我在一起，哪天不慎说错话而一命呜呼。”
说及此处，郡主也略显遗憾，接着问道：“可你不同，你生得这般花容月貌，倾国倾城，一颦一簇连我看了都难免心头一软，为何至今还没寻得夫婿？”
“实不相瞒，我从小身体抱恙，街头巷里又有不少流言蜚语，故而少有说媒之事。王孙公子、达官贵胄，大都信这些说辞，更鲜有提亲者。至于寻常人家，父亲对我十分疼爱，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我嫁去，怕遇到只为攀龙附凤、垂涎容貌之徒，亏待于我。”
“原来如此。”
望着前方的背影，郡主伸手指去，忽然发问：“对了，那家伙多大年纪？”
“民女不知，不便寻问。”
“你们都走了这么长一路，有何不便？再说一个大男子，年岁又不是秘密，我一会儿便去问问。”
“这……”
又往前行一阵，似乎到了河谷最深处，池水因绿藻而凝碧，但依稀可见其底，火红的枫树外那其余枯木围聚成金灿灿一圈，赤黄相接分外袭人。山谷幽幽，微风几缕，湖面落满的红叶在风中随波飘零。
“红叶湖，果真名不虚传，”云遥低喃道，“可现在如何是好，并未发觉哪里不对。”
雨蝶道：“我们分头找找，相信定有不寻常之处。”
“好！”
甚为艳丽的一幕，是湖中竟有一方土地，像孤岛般位于正中，露出水面的一段青苔石路自岛上通往岸边脚下。而独占岛中的是一株巨大榕树，树冠如云如盖，那青翠一片在霜叶似火焰纷飞的河谷深处最是鲜明。
云遥顺着一桩桩石垫，脚踏浅水来到湖中岛上这株榕树下。此树大到约三人合抱，手指勉强才能碰上，更为惊奇的是树下落叶铺盖之处竟掩埋着两尺余长的树洞。
他趴下身随手捡起一根树枝，注目翻看着。
“云遥！”一个身影突然闪到眼前，坐在叶堆上。
“哎哟，吓死我了，郡主，你可真是神出鬼没……不，身手矫捷。”
“问你一件事，多大年纪了？”
“你问这作何？”
“我说过想提拔你当将军，看看从现在开始培养你，是否还来得及。”
“年方十九。”
“当真？那咱们可是一样的年纪！”
“这么巧。”
“你是几月生得？”
“义父捡到我是腊月，他说当时应出生不久。”
“这么巧？我也是腊月！你是哪天生的？”
“说了我是捡来的，谁知道究竟哪天？我若是腊月初七，你是否也要说自己腊月初七生的？”
“你什么意思，以为本郡主与你说笑？喂，你给我回来，别跑！”云遥离开了树洞，郡主却仍在身后不依不饶地追随。
“那你可知祝姐姐年芳几许？”郡主追上他继续问着。
“知道，将满二十。”
“你还真问过她？”
“不是，镇上街摊一位老伯告诉我的。”
“打听得够细呀，她年纪比你大一岁，你不介意？”
“介意什么？”
“别装了，你就是为了她，被通缉时才赖在岭南府不肯去外乡，对不对？”
“怎么可能？”云遥义正言辞地说道，“我想扳倒狗官，是要还自己一个公道，还百姓一片安宁！”
“那你这身衣裳又是怎么回事，突然穿得人模人样。‘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听过没，你原来的麻布衣呢？”
“以前的衣服破了，这一身是他爹送我的。”
“你还见过她爹！”郡主大喝一声，随后又扭过头去，看远处雨蝶应是没有听见，这才舒一口气。
“废话，我若是没见过他爹，早成了人贩子，走不出小镇便被抓回去。”渐渐地，云遥也有些不耐烦，说起话来忘了尊卑。
“你们在争论何事，可找到线索了？”
“没、没有！”见雨蝶突然走来，两人异口同声地答道。
“湖中那株榕树似乎有些蹊跷。”雨蝶顺手指了一指。
“方才我看过，没什么奇怪之处。”云遥道。
“通常树下有树洞并不奇怪，但树洞若是太大，阻碍根叶相连，会致其渐渐枯死。”雨蝶道，“这株榕树下的树洞已能藏人，不该像这般枝繁叶茂才对。”
听如此一说，两人也恍然大悟，云遥道：“那我去看看。”
说完，又捡起方才那丢掉的树枝，伸进树洞里一探，接着取出两块燧石，点燃火炬，整个人钻了进去。
只听云遥在树洞里传出一声大喝。
“怎么了？”两人异口同声走上前去，险些撞到一块儿，见云遥匆匆爬出来，头磕在树洞边缘，痛得直呼。
“什么呀，一惊一乍，亏你还在山上住这些年。”郡主开口道，“难不成树洞里还能装下一具尸首？”
“不是，这里有个像机关枢纽一样的石块，我搬动一寸，地底又冒出一个洞口！”
“不可能！”
“我还骗你不成？”
两人也蹲下身来，借着穿过枫叶照下的阳光细细察看。方才被吓了一大跳，一心急，云遥不慎将火炬掉到泥土里熄灭，于是又拿出燧石，打算再点燃一回。
就在此刻，树洞中突然冒出幽绿的光芒，绽放开来，叫人不得不紧闭双眼，而只闭眼仍是不够，更要挥起衣袖遮挡。
过了一阵，似乎光芒已然散去，三人相继睁眼放手。眼前一幕，却令他们无不瞠目结舌。
仿佛仍置身于红叶河谷中，地貌并无异样，只是从湖心莫名移步至岸边。
然而“红叶河谷”、“红叶湖”这样的名字似乎已然不在，只见满山苍翠一湖碧波，芳草萋萋鸟语花香，原本洒落在湖中的红叶也变得茵然一片，不负一座世外桃源，比之旅途的起点，那江南水乡也不遑多让。
“我是不是眼花了？”郡主问道。
“不，我也看见了。”云遥道。
“这里有古怪，我们恐怕到了一片幻境。”雨蝶道。
“幻境？祝姐姐，你说这里都是假的？”
“已到深秋时节，不可能有这青山绿水。”
正说着，只见前方一男子昏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