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业火焚苍
此人被草丛掩埋半身，幸好未彻底埋住，才能望见，上前一探，郡主大喜：“没错，这就是王府世子！”
雨蝶为其诊脉，发觉并无大碍，注入一丝灵力，使其苏醒。
“还好我们来得及时。”雨蝶长舒一口气，“若是再晚些，他恐怕就要彻底与花木融为一体，变作养料。”
世子渐渐醒来，起身道：“这是哪里？”
雨蝶道：“我们是奉朝廷之命来救你的，半个月前，你在河谷失踪。”
“我想起来了，这里有古怪，快逃，多谢二位相助。”
“二位？”云遥疑虑，“这里有三人呀，还有一人......”
话音未落，郡主躲在世子身后，猛然一记手刀打在颈，将才苏醒不久的他放倒下。
完事笑道：“委屈你了，大外甥。”
云遥惊呼：“你对自己外甥这么狠？打晕他作何？”
“没办法，不能让他看见我逃了出来。”
“你自己背着他，你打晕的，我不管。”
雨蝶道：“我一直忘了问起，之前你当真谋反？眼下似乎又无甚大事，毕竟你还能住在府中，下人也毫不担忧。”
“其实也没多大事，我陪皇兄散步，一时兴起拍了拍他肩头，没收住力，拍脱臼了，就被贯了个行刺谋反罪名，眼下我还要被软禁一个月，一个月后再说。”
“原来如此，这里不宜久留，我们快走罢。”
“谁也别想走！”
突然，随着一声高喝，大地开始震动，湖心那株巨大榕树不断生长，硕壮的梁木露水而起。
“大家小心！”雨蝶神色慌张，取出袖中的伞，“这就是红叶河谷那株古树真身!”
“本就十丈高了，还要长到何时？”云遥话语间，只见树早已远远高过十丈，还在不断壮大，直到和山顶一样高，整座湖泊被彻底掩埋。远远观之，树干上七寸之处隐约能看见两个树洞，洞里泛着幽蓝的光芒，像是它的双眼。
“既然来了此地，就别想回去！”两眼下方突然张开血盆大口，其声既显沧桑，而又让人心无比震撼，因为这里一草一木，仿佛都在将他的话语传递。
“不肯安心化作养料，就在此痛苦陨灭。”
渐渐地，两眼的幽光愈发明亮，变作淡蓝火焰，照耀这些呆滞的凡人，三人皆头一回亲眼目睹妖魔鬼怪是何模样，连驰骋沙场、身经百战的郡主也手足无措。
只见榕妖身躯一扭，数十根藤条向众人伸来，尚未来得及反应，顷刻便被藤条死死缠住，只有雨蝶，在一瞬间撑开她的纸伞“青荷缘”，一道七彩光柱直落下，站在光柱里的人默念着咒语，四周藤条皆被打落，不过眨眼间又飞来数根，但这一回不再强攻，而是一圈又一圈缠着光柱，越缠越高，令其无法动弹，最终将光柱完全遮蔽，里外之人再也望不见彼此。
“雨蝶！”云遥高喊一声，腰身被牢牢绑住，全然无法挣脱，只能傻傻望着。
“先顾好你自己呀！”郡主大喝，亦奋力挣扎。
被绑住的人双脚离地不断上升，不过云遥和郡主，身为练武之人，却在被绑之时高举双手，仅腰身缠住。郡主狠狠地撕扯着藤条，只听见榕妖一阵嘲笑：“哈哈哈，凡人之力，竟想挣脱，可笑。再者即使挣脱，也当用掰而非扯断……”
“啪！”清脆一响，郡主掰断藤条，从空中落下，一个后翻稳稳站在地上。
“痛！你这丫头甚是野蛮，气煞老夫！”
“我看你还没疼够！”云遥拔出背上的铜剑，奋力一挥，也砍断身前藤条。
两人重重摔在地上，换作常人非死即伤，然而云遥也学得武艺，站起身并无大碍，他立刻跑回身后，想要将雨蝶解救出来，可光柱被四面八方伸来的数十藤条围住，找不到一丝缝隙与破绽，只凭一剑更无法斩断足足一捆。
榕妖虽痛得呼喊几声，可掉这点枝叶对它而言终非大事，回过神来，泛着蓝色幽光的双眼更加明亮。
“喜欢救人，既然如此，先取你上供！”伴随着怒吼，榕妖又伸出一枝，与此同时，困住雨蝶的那一卷藤条骤然发力，夺过她的伞扔向高空，使她孤身一人面对，再无力抵挡。
眼看杀招直刺向她，云遥飞扑上去，挡在雨蝶前方，瞬时，所有回忆涌现脑海，本是来游山玩水，浪迹江湖，可启程没过去多久，便见这生平从未经历的一幕，心中会有怎样纠葛。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郡主也突然跑来挡住他。
云遥大吼：“你做什么，快逃！”
“要死一起死。”
“跑呀！”
“你敢斥责本郡主！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
“这时候谁还顾得上身份，你有本事下辈子投个好胎，再当一回郡主！”
“你！你给我等着，下辈子我也要找上你！”
生死攸关之际，天空一阵巨响，流星火雨如水银泻地般从天而降，不偏不倚，朝着榕妖的身躯全数砸来，伴随着阵阵惨叫，片刻后，众人面前已像是一座火山。滚滚浓烟和溅出的焦炭令众人不断退后，惊于眼前一幕。
榕妖的身躯，一边后倾，一边焚毁，彻底倒下那一刻，四周的青山秀水也突然消失，众人一声高呼，又回到红叶河谷中。
云遥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雨蝶皱眉：“这似乎是传说中的业火，修仙之人才能驾驭的火术。”
“你们看！”郡主悄声说着，暗自向他们使眼色。
前方一位黑衣男子，倒握长兵器缓缓走近，停留在离三人不远处。
“这是枪？好耀眼的武器！”云遥惊叹。
“那不是枪，是槊，但这样的十字槊，着实世上罕见。”郡主道。
驻足的男子如同听到，将右手握着的长槊举起立于地面，乍一看，形似温侯方天画戟，可细望去，枪头却是一条猩红飞龙盘绕，伴有两片形似弯月的利刃突起，与长槊拼成十字，而这柄十字槊从首到尾，更泛着阵阵火光，如滚烫火山熔岩铸成不久。
看过这世所罕见的耀眼武器，再望向人，只见他身高六尺有余，大致比云遥还略高一筹，一身黑色劲装并非暗黑，映着红日能隐约瞧见光亮。其上更绣着数条金龙，华贵之气彰显无疑。头顶玉冠，长发披肩，剑眉星目，气宇轩昂。英武，胜兰陵嵇康，白皙，过潘安宋玉。右眼角处，几根青丝卷成一缕垂下，更添几分玩世不恭之韵。
这般美貌男子，即使见多识广的郡主也是生平头一回遇上，看了两眼就碍于情面将目光移开，身旁雨蝶亦如出一辙。
可令她们诧异的是，云遥竟也看呆了。
在记忆中，云遥之前定不曾见过此人，否则即使同为男子，也绝不会忘记容貌。
但却不知为何，总觉得眼前之人似曾相识，像是见一位多年故友。
两位姑娘察觉到一丝异样，将目光转来，更让她们惊奇的是，男子同样一直望着云遥发愣，将她们置若旁物。
被方才一幕吓到，不知其是敌是友，一时都不知如何发问，可云遥与这男子彼此凝视，仿佛不知何为尽头，将永远如此下去。
许久一阵，郡主终于忍不住，对陌生男子缓缓道出一句：“我说，你可知在凡间，百姓衣物上是不能有龙的。”
男子微微扭头看郡主一眼：“我若是你，先说声多谢。”
话语一出，她们皆不免一阵寒颤，此人不仅相貌惊世，其声更像沁入心底，一时毫无防备，浑身竟要酥掉。
“你是……神仙？”云遥迟疑一阵，开口问道。
男子缓缓而答：“神仙谈不上，只是位仙山弟子。我奉师命办事归来，路过此地时听闻喊叫，却辨不了声在何处，像是来自虚无之境，因此便落到树林看看。”
雨蝶道：“阁下救了我们？”
“不错。”
雨蝶一听确是此人，稍放下戒备，走上前去和云遥并肩而立：“公子如何称呼？”
“炎钧。”
“多谢炎公子搭救。”
“客气，方才见姑娘也懂仙术，不知师从何门？”
“我无门无派，是自己看古书悟出来。”
“自学成才，练到如此地步，可比寻常修仙子弟要厉害多了。”
“我本只是为延年益寿，免受病痛困扰，虽然还是并无多少效用。”
“那是因为你道行不深，真正得道之人，不会有此困扰。”
“或许如此。”
“等等！”云遥突然打断二人，满目尽是祈盼的神情，“你是说，只要修仙，就能让祝姑娘不再得病？”
见炎钧微微点头，云遥又接着发问：“那你可否引荐我们拜入师门？”
“我乃昆仑山神火宫弟子，我派仙法皆与火有关，以这位姑娘的心性和夙愿，只怕会适得其反。”
“这就奇怪了，阁下如何得知我是怎样的人？”雨蝶问道。
“有何难处？看一眼装束，听两句口气，自然便知晓。”
“哼，”郡主在一旁冷笑，“你还真是阅女无数。”
炎钧朝着郡主两手作揖，垂下一卷青丝与微翘的嘴角呼应，一副非正非邪的模样赫然映在脸旁，故作恭敬答道：“壮士，过奖了。”
“你！”郡主被气得无言以对，只在心里默念：“这人真可怕，果然一眼就知我心性！”
“若与贵派无缘，不知公子可有何指教？”雨蝶问道。
“你们可以去瑶山派试试运气。”炎钧道。
“瑶山派？”
“不错，世人常称其瑶宫，仙路上女子往往甚是少见，不过那里因供奉西王母，气息温和，男女弟子人数相当，我想或许很适于你。”
“莫非也在昆仑？”
“正是，昆仑山脉长五千里，称作‘万山之祖’、‘万岳之宗’，山上有大大小小十数门派。除了太古神祗，后来者封神，不外乎两条路：一是为苍生，功盖千古，然可遇而不可求；二是成仙得道者，参悟天地。仙人大多来自昆仑，所以久而久之，仰慕的人皆汇集于此地。”
“公子可否带路？”
“不巧，我旧伤未愈，眼下只能独自飞回昆仑，不可载人。”
“那便不叨扰了。”
云遥得知无望，却不舍问道：“这位大哥，你的枪，不，你的槊是何处打造，能否请老板给我铸一柄剑？如今手中有点闲钱，不知该花多少。”
“钱？”炎钧微微一笑，“此物名为‘焚世妖槊’，乃一位上古巨神身骨锻造，融十余妖王元神注灵，偶然间为我所得，你以为该值多少？替你锻造一柄这样的剑，你也碰不得，顷刻会被反噬，暴毙而亡。”
雨蝶转身道：“修仙之路不可急，任何时候皆该量力。”
“我明白了。”云遥道。
炎钧道：“既然如此，我就在昆仑山下等候二位佳音。”
雨蝶道：“路途遥远，我们不敢妄立承诺，若有心修行，也可前去中原一带仙山福地。”
“不不不，那岂可与昆仑相提并论，左右也无它事，我就陪你们走一遭。”
郡主道：“你也太明显了，装都不装，一听祝姐姐说可能不来，立马要留下步行陪同。”
炎钧道：“我想怎样回去是我自由，就不劳壮士姑娘费心了。”
云遥似乎也明白些许：“炎兄，我可告诉你，我们去归去，别有非分之想。”
“哎，一番好意受这般诬赖，不如就此道别。”
雨蝶道：“公子勿怪，若有陪同指路，我愿意前往昆仑，只是需待明日。”
“好，那就定下了，至于这位兄台......”
“请稍后片刻。”雨蝶对云遥低声说：“我的确想去看看，就算与仙路无缘，也能目睹这座神山，增长见闻，只是不知你意下。”
“我当然无妨，若能成为仙家弟子，就离我的英雄梦更近一步。”云遥红着脸，“最重要的是，能治好你的病，我……我自然同意，只是，你要当心这家伙。”
“我明白。”
郡主突然窜出：“你们真决定了？那带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