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昆仑瑶宫

昆仑山自古以来便是令人神往之地，灵气环绕，更常有天光投下。

数千里长的山脚总是一片绿意，在无边沙漠中独树一帜，虽然越攀爬越觉寒冷，到半山腰时已能见雪落，再往上更是终年不化的冰川，不过山脉上每隔数里，总有一些别致风景，开满琪花瑶草，亦有飞瀑清泉。

此乃昆仑仙人所住之处，因为灵气盎然，而四季如春。

从山脉最中央，脚下寻仙镇开始徒步而行，径直通往昆仑十六派中的瑶山派，世间亦称为瑶宫。相传这里是女仙之首西王母修行的地方。西王母曾乃整座昆仑之主，神隐后，众位弟子也飞升化境，为世人留此神山。

千百年来，历代瑶宫掌门仁慈、端庄、包容、不争名利，才让令昆仑各派后来居上，夺去风头，但即使如此，瑶宫地位永远举足轻重。

三人身披厚重棉袄，冒着风雪一路直上，想要快将受托的信送到掌门手中，禀报山下月光城一事。而后就按预想，一面闲庭信步下山，一边眺望壮美景致。

不知不觉中已快到黄昏，云雾间恍惚能望见几座峰顶，而眼前，白玉筑成的几丈高山门赫然耸立

“这里应就是了，”洛轻雪放下手中双锤，气喘吁吁，“从没觉得这么重。”

“高山之上与平原不同，我们定要小心谨慎，才能适应此地气候。”雨蝶走在最前方，行至山门外。

“来者何人？”两名弟子身穿白底天青纹道服，分立在大门两旁，一左一右各举一柄未出鞘的三尺剑拦住。

“我们是向贵派掌门送信而来。”雨蝶缓缓道。

“可惜晚来一日，大会已过，本门不再招弟子，无论何方差举荐信来，你们皆已无望。”

“我们并非前来应招，当然曾经也是，但眼下已不再妄想。”雨蝶将信笺牢牢捧起，“山下有妖物作祟，恐危及无辜百姓，信中已言明，望掌门过目。”

“看这几人面相顺眼，我将信递到万仙宫中，你在此地守着，别让他们闯进来。”一人接过信封，对另一人叮嘱两句，转身走入山门。

定眼望去，不过一道山门，里外却有如天壤之别，门外是厚重冰川积雪，门中却见绿树成荫，亲临如此仙境，不免由衷感叹。

“你们几个，信都送了，还待在此地做何？”留守的弟子问道。

“我们在等掌门答复，”云遥道，“是送信的人让我们这样做。”

“我看你们是疯了！”眼前弟子惊呼，“且不论信中写了什么，你们可知瑶宫掌门在世间何等地位？还以为她会亲身相迎？异想天开，站到一旁去，别挡路。”

三人退到一旁，洛轻雪怒气冲冲地朝那弟子瞪眼，突然想起些什么：“你们说，大叔会不会故意捉弄我们？要是他在信里写几句骂人的话，那我们如今站在此地，就是等死呀！”

“说的是，”云遥托腮，“他那一手字，我看着都来气，更别提掌门。”

“应不至于，”雨蝶道，“我们虽说没帮上大忙，但也未得罪他。”

“祝姐姐，趁人还没出来，要不咱们先溜了？反正信已送到。”洛轻雪道。

“似乎晚了。”云遥望着远处，之前送信弟子埋首俯身，缓缓归来。

而行走在他前方还有一位女子，看上去只比两位姑娘稍长几岁，可一身道服显然非凡，若论相貌，也算是沉鱼落雁，玉软花柔，楚楚衣衫修短合度。

更让人铭记的，是她有一股从心底散发出的娴静、温润，而面颊微微笑意，让来者打消一切疑虑和不安。

“这位师姐。”洛轻雪才道出几字，便被两位守山弟子打断。

“大胆！什么师姐？唤掌门！”

“掌门！”三人惊呼，万没想到眼前，这看上去并无多大年岁的女子，竟然便是传说已久的昆仑瑶山派掌门。

“汝等是送信之人？”声如其貌，温柔细语、婉转动听，这一字一句传到耳边，不知不觉中，已渐渐为之折服。

“正是！”雨蝶答道。

“看衣着当自中土而来，也为寻仙之士？”

“掌门所言无差。”

“为何昨日不见三人？”

“也因信中缘故，未能前来，甚是遗憾。”

“能否详加知会本座？”

雨蝶心中不解，信已送到，还问此事作何，犹豫片刻，仍将到达寻仙镇上伊始，几日见闻娓娓道来。

“原来如此，”掌门道，“若本座要将你三人收入门下，成为瑶宫弟子，可否愿意？”

“这！我们何德何能！”雨蝶大惊。

“是呀掌门，为何突然要收我们？”云遥疑惑。

“只因信......信任你们所说，察言观色，毫无虚谎之相，都为面善之人，至于品性，从这山下事也可见一斑。瑶宫正愁昨日二十年一遇，无入眼弟子，怎样，可否愿意？”

“愿意愿意，我们愿意！”云遥迫不及待大喊，两位姑娘脸上也溢出笑容。

“掌门，孟师兄到了。”守山弟子示意她回过头去。

身后走来一位温文儒雅的年轻男子，气度与掌门一脉相承，到身前俯首鞠一躬：“师父。”

“孟章，你来了，这几位是新入门弟子。”

“师父，今年不是无人通过？”

“不必多问，你带他们三人熟悉一番此地，安顿好一切。一个时辰后带回万仙宫，拜见各位长老，商议归入谁座下。”

“是。”

“掌门请稍候，”洛轻雪道，“我们替山下之人送信，要给他一个答复，还有那片赤月森林如何善后，这些该怎么办？”

“此事你们不必担忧，本座自会安顿。”

“多谢。”三人也不再多言。

孟章微微打量一番，细声道：“三位师弟师妹，请随我来。”

“有劳孟师兄。”三人对这位师兄颇有好感，便紧紧跟在身后，而洛轻雪还不忘朝着两个守山弟子一顿白眼。

迈入大门不远，踏着白玉道路，两岸芳草绿树将春的气息迎面吹来，让人不断怀疑是否置身于梦境中，毕竟片刻前还在那被冰川厚雪堆压的昆仑山颠。

走了一阵，大约是来到正中央，眼前一片辽阔广场，而最中圆台上立着一尊几丈高的神女石像。一袭华服，仰首向天，目光汇聚之处，是自己双手捧作莲花状。

其实之前在大门外便能隐隐看见那举过头顶的双手，只是到了这里才能好生瞻仰。

“孟师兄，这一定是西王母神像。”喜形于色的云遥，对此地一切都甚是新奇，妄图指点一二。

“非也，此乃玄女神像。”

“玄女？”

“天皇伏羲有两女，长女九天拜西王母为师，次女宓妃拜东王公为师，瑶山派供奉西王母，九天玄女是其大弟子，又是如今三界之首，故而也受我们朝拜。相传，玄女娘娘精通道法和仙术，被后世称为术神，而其妹宓妃神力无穷，勇贯千军，尊称武神。”

“师兄，你所说宓妃，难道正是洛神？”雨蝶问道。

“不错，因其生于洛水之畔，故而得名。”

“可是，《洛神赋》中所写，她应是一位秀丽端庄的神女。”

“百姓眼中神皆是如此，且作赋之人，只是借此悼念亡者，真正洛神是何模样，他也不知。”

“孟师兄所言有理，是我才疏学浅。”

“不必自愧，你们身处凡间，当然难听闻这些。”

“对了！”云遥大喊，“洛爷不就是借《洛神赋》来取名？”

“没错！”雨蝶也笑道，“是希望她与赋中神女一样端庄贤淑。”

“结果成了爷，原来真正宓妃就是这样！看来你爹娘给你取名之前，也没好好打听一番！”

这一痛嘲笑，平日只怕要换来山崩地裂一锤。不过此刻，洛轻雪却呆呆地望着玄女神像，面带微笑，像是丢魂一般，怪不得许久未说过话。

“洛爷，你怎么了？一个女子，对着神女发什么呆！”云遥拍了拍她肩头。

“你滚开！我只是觉得她很亲切。”

“玄女虽贵为天神高高在上，随着三皇五帝等众多前辈相继神隐，她更执掌三界六道，但对世间万物也充满怜悯。”孟章接着说道，“昆仑山虽有终年不化的冰川积雪，可真正洁净的水源甚是少见，全仰仗玄女在此地修行时向西王母请命，以自身修为换天降甘霖，泽被一方土地。这座石像名为玄女承露，便是讲述那上古时候的事。”

“多谢师兄指点。”雨蝶道。

“瑶山派，其实由五座山峰组成，彼此间以天阶相连，所谓天阶便是石桥，其下是无边云海。我们现在所处之地，是整座瑶宫正中央。”

三人微微点头。

“西南方峰顶上是祭祀时前往的承天坛，以及安置典籍、卷宗的载物阁，平时都鲜有人去。东南方是读书讲学的尚文院和练功之地演武坪。除主峰外，东北方那一座最为宽广，是众人起居之所，一共六座大院：太阳院和太阴院是掌门、长老所住，阳明院和厥阴院留于宾客，少阳院和少阴院是我们寻常弟子房。”

“师兄，那西北方又是何？”云遥顺势望去，只可惜被树荫遮蔽。

“西北方乃瑶宫圣地，那里有瑶山瀑布、瑶池、虚谷，是本门最为神圣之处，任何人都不可轻易前往。要去参道悟法的弟子，都需得掌门准允，何时进何时出，不能有半点含糊。”

“记住了。”

“再往前就是正殿万仙宫，其后乃西王母神像，左右两旁都有许多亭台楼阁、别样景致，最外是两处断崖，右方为观星崖，左方为望雪崖，将来你们有的是机会慢慢欣赏。眼下，我先带你们去房中安置行李，而后前往载物阁作好记录，最后回到这里，去拜见掌门及各位长老。”

“是！”

名为载物阁的书院，比俗世中任何一座宫殿都要壮阔，但屋中却并不宽敞，只因大殿近乎被书籍堆满，唯有角落摆放几条长案。

而此处通向一间里屋，此刻三人坐于里屋中，隔着珠帘，好一阵子也只见一人走进来，还回一本书后又取走一另本，对于仙家弟子，平日里注重修身养性，好学之人属实罕见。

一旁的孟章仍在忙碌，前前后后取下几本书册，挥舞笔杆之时，询问三人家世，以作记载。这间里屋是他用钥匙打开，想来记录着瑶宫历代人事变迁，不像大殿那些书册可随意翻弄借取。

云遥按捺不住喜悦之心，向师兄开口询问：“孟师兄，不知过一阵要拜见几位长老？我们又该怎样称呼？”

孟章并未抬头，一面挥笔一面说：“一共五位，家师掌门凝书，你们已见过。此外还有精通音律的凝乐长老，剑法在整座昆仑数一数二的玄寂长老，医术能起死回生的玄华长老，以及整天无所事事、喜欢造些古怪玩物的玄关长老。”

“这几位长老听起来都挺有本领，”云遥道，“却不知掌门可有何过人之处？”

“‘书’这一字，是师公亲赐，意为知书达理。家师是这里学识最渊博的人，这载物阁万千书籍都由她整理修订。她温文有礼，恃才而不骄，深得人心，继任此位，也是众望所归。”

洛轻雪问道：“师兄，我在山下曾听闻，历代瑶宫掌门只能由女子继任，男弟子只能做到长老。”

“不错。”

“那这个地方岂不是……”

“师妹，先别欣喜，虽有此遗训，但众生平等，无高下之分。”

“这样，那真没劲。”洛轻雪有些失落。

孟章似乎已是写完，但还没有将书册合上，或许在等着墨迹晾干，顺道又瞧了一眼那几行字。

“云遥、雨蝶、轻雪，你们的名字还真是有趣，云雨雪都齐了。”

三人不知为何，突然间无言以对，片刻后，云遥才补上一句：“凑巧而已。”

“你们三人都会些什么？”

“师兄你的意思是……”

“在这里除了修道，必然也要各自分工，干些俗世间的活，否则偌大门派也难以维系，因而我才问你们，会不会烧饭、盥洗这些杂事。”

“我会烧饭，”云遥道，“吃起来还行，尤其是烤野味。”

“正好，山上就缺你这样的人。”孟章又翻开较薄的另一本，挥笔记下来。

“洛师妹，你呢？”

“我！”洛轻雪迟疑一阵，“我上山前不干这种脏活的，对朋友帮帮忙还好，可要顾着一山的人太累了。对了师兄，我们带了很多盘缠还没用完，不知……”

“休要胡言乱语，将这里当成何地？”孟章微怒。

“是，我错了。”洛轻雪不情愿地说，“我力气大，能挑水砍柴。”

“那正好与他凑一对。”此话一出，令两人有些尴尬，不敢转身互望。

孟章接着问道：“祝师妹会些什么？”

“我……”雨蝶从方才起就冥思苦忆，可直到被唤一声，也没思索出答案，“让我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