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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西洲曲

第二天武试开展,祝东海登台说道:“各位,再补一句,武试中不可动用仙法,在下凡夫俗子眼拙,难辨是否下九流招数,诸位若有奇能,还请勿凭此欺凌凡人。”

擂台下众多观望者,炎钧微念道:“看来他姐姐已经知道我们同是仙山来,于是猛吹耳旁风,他也迫不得已只能加上这一条了。”

吕长歌道:“这样一来可就难说了。”

“不,我还是相信,就算不用仙法,一样可以轻松取胜。”

云遥站在其中一座擂台,久久当着擂主,看眼前对手来来去去,当最后一场,赫然竟遇见王府世子。

“云兄,别来无恙。”

“是呀,许久不见。”

“上次我不知缘由突然晕倒,还没来得及询问你们二人名号,我早已猜出,或许你也对祝姑娘有意,但今日我势在必得。”

“那就用拳头说话了。”

“你一定不知,我在当今皇宫里武艺排行第二,仅次于我那被称作无双郡主的小姑母,但她失踪一年,现在我是皇宫里名副其实的第一。”

“那你没机会了,若她亲自来,或许还能与我打一打。”云遥侧目望着人群中戴半截假面的她。

“多说无益,看拳!”

世子猛然扑来,云遥侧身躲过,对其后背一推,推出场外。

“云兄,你、你当真没用仙法?”

“没有,否则我吹口气你就出场了。”

“可恨,为何我偏偏与你一组。”

世子不甘心地离去,而另外三座擂台也相继结束,胜者分别是当朝右威卫、绿林盟主之子,还有祝东海亲侄、登州知府家的公子祝孤笙也在其中。

看着知府一家笑意,台下人揣测又是他们动了手脚,将自己儿子分在最容易一组。

结束已是黄昏,所有人折腾一天都很疲倦,坐在台上的达官富商们也饿着肚,于是商议决定先用膳歇息,一个时辰之后再进行文试。

云遥走回三人身前,狠狠一拳捶在墙上:“可恶,再打下去我就赢了,偏偏要来什么文试。”

炎钧道:“先别气馁,文试只考一题,结果也很难料,那几个对手未必就是什么博学之人。”

“我从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最后一个时辰,还是握一本书心里踏实些。”

“古今文词浩如烟海,现在看什么书都无用,依我之见,不如回想一下你们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或许会有助益。”

“当真?”

“相信我。”

一个时辰后,四人站立台上中央,祝府家丁搬来四副桌椅,桌上各点一盏烛火,摆好笔墨纸砚。

落座之后,祝东海高呼:“最后一关文试,题面已写在纸上,请四位看后,从这两句开始,将余下补完,期限为两刻,台边与场下诸位耐心等候,场上四人不得出声,以免让场外得知,寻法相助。谁若出声,谁便先出局。”

翻过纸页,只见赫然两句:“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

夜幕下灯火中,此地悄然寂静,台边与场下暗声议论,没有谁打扰四人。

“好无聊呀。”洛轻雪道。

炎钧微笑:“其实我已听到了,此刻他们低念之声。”

“当真?题面是什么?”

“《西洲曲》,南朝一曲民歌,并非出自名师大家之手,又只适合女子吟唱,所以算是偏门,说实话,连我也背不完整。此题着实刁钻,就算我想传音助他也不能,台上无一人答出也毫不意外。”

祝东海坐在台边静静等候,几位至交好友听闻他悄声念出题面,一人问道:“祝兄,不知出这样一首诗,有无说辞?”

“实不相瞒,这是小女之前离家去往仙山后,丫鬟们整理她的闺房时翻找出,用各种字体誊抄近一册,因而我便突然起意借此为题。其实诗中大意我一介商贾也并不能懂,只是心想小女如此喜爱,或可借此诗找到有缘之人。”

“祝兄容我一言,令千金只怕早已心有所属。”

“此话怎讲?”祝东海疑虑道。

“这首《西洲曲》我也不能全然背下,然而诗意我却是知晓,此乃一首情诗,是女子对意中人深深爱慕和日夜思念。此番招亲,恐怕令千金要嫁与一个不爱之人了。”

祝东海面色一惊:“竟有此事?可这人又会是谁,不知今日是否前来……”

“祝兄,不知抄诗发生于何时,令千金又曾与谁邂逅?”

“听丫鬟们说,是始于一次从山上采药归来,而后……对了!而后正是他被府衙通缉,流落在外,不知所踪。”

祝东海猛然抬首,直盯着埋头作答的少年,心中默念:“果然到最后还是你,小子,别让我失望。”

台中央,云遥全神贯注,尽可能端正地写下每一字,在瑶宫时,一个平凡的清晨于载物阁闲逛,无意间翻阅到此诗,即使不明其意,也反复背了下来,因为,她曾念过几句。方才多亏炎钧提醒,他又去书铺找来背诵一遍。

刹那间,四周一切仿佛无形,回到沧澜山下,九曲溪上。盛夏之季穿过那片荷塘,天上下起朦胧细雨,她走来船头撑起“青荷缘”,为两人遮出一片狭小的天地……

半个时辰过去,祝府的下人来收走笔墨,四人立于原地等候。祝东海最先来到右威卫桌前接过信纸,惊疑道:“只有两句?”

“正是,原本我也回忆不起,但还是据前两句的特点推断出来。这第一句提到采莲,第二句复写莲花,故而每一句诗都应该承接上一句所写事物,再结合韵律,总算是答上来了。”

祝东海捧着信纸念道:“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举头望明月,月涌大江流。”

原本有些困倦的此地响起经久不绝的嘲笑声,台下更有阴阳怪气地鼓掌道:“好诗!”

“真是个人才!”炎钧也笑道,“洛爷,你们武将是不是都这样?”

洛轻雪道:“别拿他跟我比,我已不是当初那个我了。”

笑声已然说明一切,祝东海来到第二人桌前,此为绿林盟主之子,其父亦算故交。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欲寻莲中影,更上一层楼。唉,你们皆懂诗词,亦有研究,只可惜学识不够。”

来到云遥身前,本已无奢望,准备好再试一场,捧起信纸,却欣喜念道:“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在场陡然沉寂,随后是响彻四周的掌声,炎钧惊愕:“他答对了。”

“好,好哇!”祝东海仰天大笑,随后想起此地还有一人,不过似乎已不重要,淡然走到侄子面前。

祝孤笙赶紧双手去捧信纸,却突然碰倒一旁烛火,两人及时闪开,万幸毫发无损,然而纸却被焚为灰烬。

“舅父,您没事罢?小侄一时失手,还请见谅!”

“我无碍,可这纸……”

祝孤笙哀怨道:“舅父,小侄与那位兄弟一样也答上来了,没想到会出这事。”

炎钧道:“这家伙看起来斯斯文文,没想到还真有些手段。”

“他故意的!”

“对!他没答出来!”

围在台边,镇上百姓们突然开始叫喊。这一下让几人也有些吃惊,洛轻雪问身边一位陌生人:“你们为何如此激动?”

“当然支持云遥兄弟,他曾经可是咱们镇上英雄,且咱们就爱看这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更能传为佳话。”

“肃静!”祝南山拽着自己的知府相公一并站起身,走到台中央面朝此地县太爷:“再有刁民吵闹就抓起来!”

县太爷无奈道:“二位,你们远在登州,又非本地知府,唉,台下都给本县肃静!让祝老爷自行决断。”

祝南山道:“东海,事出突然,谁也不曾料到,然而却也不可因此冤枉了孤笙!要不再取一张信纸让他重写一遍?”

“大姐,我已念过一遍,就算他这一次能写下来,也并无意义。”

“东海,非我夸大其辞,犬子可也是饱读诗书,最擅舞文弄墨,连这江湖打扮的小兄弟都能答出,又何况是他?”

姐夫也跟着劝道:“是呀东海,咱们两家可是至亲!还能骗了你,还能亏待雨蝶不成?”

祝东海面色难堪:“可你们让我如何抉择?”

“这还不简单?看过相貌身型、比过文武,剩下当然是家世了!”祝南山走到云遥面前,“不知这位小兄弟家住何处?父母又是以何为生?”

这瞬息万变的情势让云遥不知所措,之前还在窃喜,突然竟被走到眼前有此一问。自己的身世?无父无母,抛弃山顶,被一猎户收养,站在此地大声告诉众人,受尽嘲笑?万万不可。

许久的沉默,让祝南山得寸进尺:“自古以来,婚姻都讲门当户对,东海也说了,既是招亲当然要招到最好之人,身世羞于开口那我也不多问。东海,女儿要嫁给谁本该是由你决定,然而我实在不忍心看雨蝶受苦,如此倾世红颜,怎能过那寻常人家的日子?一个连身世都不敢坦承的草莽,当真配得上你家?雨蝶跟了他,难道要当了珠宝首饰去食糟糠?”

“你!”

云遥瞪大眼望着她,吓得她后退两步,却依旧不依不饶:“更何况咱们两家知根知底、亲上加亲,不好过外人千百倍?”

此时,台边一些富商贵胄,甚至祝东海的江湖旧友竟也开始发声:“不错,祝兄,未来之事不可预料,但眼下,还是门当户对好。”

“糟了,情况不妙!”台下,吕长歌皱着眉头,“谁有点子,赶紧上!”

炎钧微微摇头:“不可胡来,否则让整个祝家抹不了颜面,留下除不尽的麻烦,得想个万全之法。”

这一次,祝东海也犹豫,少年更是紧握双拳,急得四肢发颤,泪珠都快从眼角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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