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魔蛇
云遥以水息之术潜入湖中，脚踩沙地祭出神剑，“天道慈航”随他的意念泛起光芒，照亮污浊水底。这里大多一丈深，最深处也不过两丈，四面环顾并不见凶兽，心渐渐平静下来，却又有些不甘，搜寻一阵，隐约瞧见前方不断有气泡上浮。
走近一看，水底竟现出一丈宽的大洞，血迹已全然浮于水面，无法确认是否来自这里，但一旁水草丛中此时仍挂住一件带血的衣角布片。
不难猜出那些死去的人找不到耳坠无法交差，一定往这洞中搜寻，所以才耽误三天之久，云遥定了定神，手握长剑，一点点沉入洞中。
然而这洞穴并非一直往下，没多久便拐一道弯，而后更九曲十八转，云遥以剑光开路，如一条游鱼疾驰在似乎没有尽头的黑暗中。他想过回头，可心中道义让他一次又一次坚定方向，咬牙向前。
直到剑上光芒愈发微弱，可他的意念并未动摇，故而剑光本不该有此一幕，想来是外力所扰，云遥更加戒备。
渐渐地，前路出现一些漂浮不定之物，本以为是这深水中的鱼，游近一看竟是一缕缕魂魄，云遥着实被吓一跳，但这些阴魂却对他的剑更是畏惧，那一张又一张虚无的脸，仿佛本就十分可怜可悲。他不相信此事是荒魂所为，而神剑能令十方妖邪退避，幽魂散开，故而他无所畏惧，一往无前。
受到的阻力更加强大，剑越发黯淡，不慎戳中石壁，像是到了尽头，然而头顶却亮起来，虽然在水中隐约望见并非金闪的太阳光芒，而是令人有几分颤栗的幽暗紫色。
云遥脚下一跺，纵身飞往上空，跃出水面，落在溪边漆黑的碎石。不知此时何方，凭着一路的记忆推断是地底下，可究竟有多深，已无法估量。
耳旁传来阵阵风声，居然更有海的气息，不过脚下确是一条溪流，也许海在更远之处，以他的见识，从没想过地底下一片海的模样。
两旁和身后皆昏暗无比，唯有前方一块浑圆的紫色玉石悬浮于空，光芒黯淡，气味令人异常不适，云遥可以肯定正是眼前这一股奇特诡异的力量扰乱自己，令剑光都变得微弱。
那块紫玉像遮住半边的灯笼一样，光芒近乎全数朝自己这方投来，所以看不见光芒之后还有些什么。
但隐隐闻到血腥之气，云遥低头四下观望，赫然瞧见一地尸骨！有人的，亦有野兽，其中一些尚沾着血肉，看得他浑浑欲吐。
云遥屏住一口气，双手紧握剑柄，光芒随着他的意念变得越发璀璨，胜过前方紫玉，也照亮了其后的一切。
下一刻，少年不禁浑身一颤，双腿抖动。
在那紫玉之后，一群磨盘一样宽的蛇蟒缠绕在一起，浑身幽绿，能清楚看到鳞片，数了一数共有十具头颅，但与真正的蛇头稍有出入，一些像龙一些像蜥蜴，还有一些说不出地令人恐惧、恶心，然而当这十个头颅皆注意到突然闯入的少年，一齐抬身之时却将他吓得连连后退，它们竟是出自同一身。
十首的巨蟒，亦或称之魔物，其实之前南疆一行见过不少娲族后代，再加上一位美丽的同伴，更有神圣女娲石像，云遥对这盘曲的生命已不害怕，可是眼前一幕彻底越过他的想象。
更可怕的是，伴随着浅黄怨毒的十双大眼，来回伸缩吐露的蛇信，一股凶煞之气全然笼罩在这片昏暗中。
巨蛇似乎也能察觉眼前并非凡人，出击毫不留情，弓起几丈高的身躯往洞顶一撞，顷刻间山石崩裂，云遥祭起剑阵护佑自己，只听得十个头颅一齐嘶鸣，声音像要穿透耳膜令他痛不欲生，连剑阵都跟着颤抖。
云遥与炎钧一样攻强守弱，防御乃是软肋，明白越拖越凶险，他万万不曾想到秀美江南，醉人的西湖之下，竟会遇见如此可怕之物，不仅强过自己，更因那种压迫人心的凶煞邪魅，未战便怯懦三分。
少年缓慢向后挪动步伐，却逃不过十双恶眼，身躯紧跟着一点点蠕动，自己越是示弱，它们便越往前。云遥深知一旦掉入水中定会惨痛落败，但那里应是归去的唯一出路，危机时刻，他果断出招，竖起神剑，太极图案光芒盛亮，上百道剑气整齐待发，一声令下，全力冲向对手。
巨蛇毫不示弱，十张血盆大口喷出深暗的毒沼，与剑气相遇，整个山洞顿时倾塌，十首巨蛇未受到波及，显然更胜一式，但久居深暗之地，那从见过的耀眼光芒也令其不知所措，待此地恢复平静时，方才少年已不见踪影，只有他跳入水中后掀起的阵阵波纹。
云遥强忍住伤势，握着剑亡命一般游离这无尽的黑暗洞穴，直到冲出西湖水面飞往天上，方才松了一口气，但已无力站住身，往岸边摔去。
岸边，雨蝶撑起“星河幻梦”，玉手撒开，伞径直飞去半空，接住他缓缓降下。
“你还好罢？”雨蝶急切问道。
“我无妨，水底有蛇妖。”
云遥口中吐出一股鲜血，顺了顺气息，对岸边的捕快说道：“快去县衙禀报，勿要让任何人靠近西湖，你们也一样。”
闲着的几名捕快已经为方才一幕看傻眼，本以为是一对江湖侠侣，这才明白原来竟是神仙子弟，商议后一人随即抢话：“我这就上禀总捕大人。”
“等等，我也去！”
“还有我！”
官差们不敢久留，一个接一个逃之夭夭，只剩两人在岸边说着湖底发生的事，雨蝶道：“你前后离开了两个时辰，若是一直在往下行进，恐怕已到了幽冥，怪不得我也无法感知异动，湖中风平浪静，还以为你在整个湖底搜寻。”
“幽冥？”
“幽冥之是人界与地界的边缘，再往下就是鬼域冥府，传闻幽冥之地居住着许多见不得光的生命。此外还有荒魂，他们或罪孽滔天，或怨念极深，不肯往生转世，但留在人间却无法生存，若行歹事则会被仙家道士追捕，所以那里是最好的选择。”
云遥道：“那我遇到的怪物也见不得光？所以倒也不必如此担心，它未必能来人间。”
“这便难说了，还是小心为妙。”
“对了，还有那块紫色圆润的玉石，不知究竟是何物。”
“既然那蛇妖的境界高过你，加上无论在地底还是水中都于我们不利，只凭我们两人便不可能解决此事了。”
“可这江南一带甚是繁华，有太多无辜百姓，一旦生变，后果不堪预料。”
雨蝶微微点头：“没错，人界与幽冥之地无故相连，此事本不该发生，我想传音至瑶宫，禀报掌门和长老，请他们与昆仑诸位仙家来定夺。”
风满楼里，云遥所住的这一间客房正对西面，故而雨蝶也来到屋中，倚着窗台举起右手，掌心朝上，玉指微扬，一只幽蓝的灵蝶幻化而生，振翼飞往远在天边的昆仑。
云遥不觉又想起南疆凤凰寨中冥蝶摧毁骨蛇的那一幕，劝说道：“此等术法你还是少用为好。”
“一点小伎俩没有大碍。”
两人眺望着灵蝶越飞越远，眼看就要消失在视野中，忽然间，像是有一只鸿雁与灵蝶擦肩而过，云遥高呼：“好险！差点撞上，那是只鸟？飞的也太高了！”
雨蝶喃喃道：“这时节北雁南飞不足为奇，怎会有自西往东？”
两人目不转睛盯着，只见它挥舞翅膀一点点靠拢，突然莫名拐了方位，朝着东南边，不过依旧离二人越来越近。
云遥努力将双眼聚成缝，终于看清一只葫芦，扇动两片云朵化成的翅膀，嘴里还卷一张信纸。
“葫芦成精了！”
“不对，是大叔，怪不得上次没见他挂在腰间。”雨蝶疑惑道，“他也在往昆仑传信？已经飞回来了？”
这才想起街对面还住着一个能帮忙的人，来到醉仙居外叩响几声，可这里已关门三天，屋内也许久没有回应。
云遥放下手叹道：“果然还是不在，我先前来过两回，本想找他喝一杯。”
雨蝶埋首自责：“我们之前是否有些过分，对他说那样的话，还有，我才想起连账都未结。”
“确实有一点，他能下灶台是件好事，至少会个手艺不用再坑蒙拐骗，我们应给他多些鼓励。若是真有当厨子的天赋却因此半途而废，我们岂不将一代名厨扼杀在襁褓中？”
两人越想越是歉意，见雨蝶难过，云遥宽慰道：“好了，咱们也不必耿耿于怀，我了解他，他虽然对钱吝啬，可心胸比谁都大，又有一副倔脾气，才不会把我们几句话放在心上。我记得葫芦往南飞去了，没有到此地来，他一定是在南面的玉皇山追查那位通天观主。”
“但愿如此，我们暂时静观其变，保护附近的人别再落入湖中就好，等瑶宫传来消息。”
“嗯。”
西湖南面的玉皇山上庙宇林立，但院中大都已空空如也，自从山顶来了一处通天观，一个真正有仙术道法，让官府也无可奈何的门派，山中的俗世道观便前前后后被赶了出去，甚至殃及四面许多山峰。
通天观主屹立在玉皇山顶，仰望蔚蓝的天空，壮志凌云，雄心百丈。挥一挥手中拂尘，扬起长袖，像是要将天地都纳入袖口中。
“师父！不好了！”
“清风，何事如此惊慌？”
弟子清风迈着大步，跌跌撞撞赶至石台下：“师父，冥蛇王被发现了。”
“你说什么！”
“师父，有一条暗道直通往西湖底下，在湖中有个一丈的洞口，我们先前从未发觉。”
“那先前导致疫病的污水也是从此渗入西湖？”
“不错。”
“定是它很久以前打通，被封印它的人堵住，而今又裂开来，之后呢？”
“有人下水去捞珠钗首饰，八成起了贪财之心，以为埋着宝藏，顺洞游到它面前被食掉了。还打翻了妖魂之玉，放跑了一些被拘的魂魄。”
“荒魂又不敢回到人界，是如何被发现？”
“是没吞完的尸身，三天后飘回了湖面上，城中有高人已查出真相。”
“谁！是那位桃花巷翠红楼主？”
“是位少年，境界不低，不过应该比不上，那位能与您过招的楼主。”
通天观主长吸一口气，面色变得异常可怖，握着拂尘的双手青筋暴起，清风战战兢兢地接道：“师父，山下炸开了锅，官府已张贴告示，悬赏请人除妖，恐怕过不了几日，离我们最近的衡山、庐山等地，仙家就要赶来了。”
“这几处倒未曾听说有什么大人物，清风，我让你们打听那位翠红楼主的下落，可有消息？”
“弟子们搜遍了山下方圆十五里所有客栈，未打听到有一个身背重剑、脸上一道伤疤的人歇脚。我们甚至还打听了翠红楼何在，不过这一带只有扬州梦、快活楼、群芳苑。”
“你们进去了？”
“我们……”
“混账！身为道家子弟，以降妖伏魔为己任，怎可去那种地方！为师是如何教训你们的！”
“师父，我们是奉您的命令去找他。”
“那个人十句话有九句是在放屁，他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
“弟子错了，师父，人手吃紧，只能找客栈，要不我们再去山下的民居和酒馆问一问？”
“不必，此人一定会落脚于客栈，以他的本领倘若是附近居民，半年前就该察觉到了。八成是个过路人，也未怀疑什么，只要他离开就好。”
“师父，即使那位翠红楼主不在，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期限未到，若不平息此事，只怕另有人阻挠，就如山下那位少年。”
“为师自然明白，只怕万一，我们绝不能功亏一篑，定要找个替罪羊扛下此事，如今山下怎样传言？”
“蛇妖吃人。”
“先前侥幸逃出观中的妖孽可找到了？”
“回师父，定妖盘修好了，指向钱塘县临安堂，之前能破解冥蛇王蛇毒的那剂药方，我们也查出是谁所开。”
“为何不去抓？”
“师父，弟子要告诉您一个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