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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毒计

翌日清晨,城中喧闹无比,云遥和雨蝶走上街头,只听得百姓呼喊。

“蛇妖!”

“蛇妖在哪里?”云遥问道。

“许大夫遗孀就是蛇妖,西湖里人是她吃的,许大夫一定也是被她吃掉。”

赶去临安堂外,只见白素问跪地翻滚,身上灵光聚集,绘成一条巨蟒的模样,从虚无缥缈形态,一点点变得清晰。她紧皱眉头,嘴角抽搐,一身蜷缩,伸直的巨蛇形貌完全笼罩了她,仿佛蛇就是她,而她就是蛇。

好几个胆小之人被吓得当场昏死过去,但那跟随她的女孩小青却丝毫不惧,只是为她心急得掉出眼泪。

“上!随我捉妖!”

一声喝令,埋伏在四面的玉皇山弟子突然杀出,而为首自然是通天观主。

再远处,一群捕快和县中百姓站在一起,胆大之人呆呆望着,胆小者掉头便跑。

“打死蛇妖!”

很快,围观众人群情激奋,总捕燕回一时不知该如何,只等前方人决断。

通天观主回身看了一眼这些凡夫俗子,露出一抹诡异笑容。可这一笑却被总捕望见,让他心中多了分疑虑,只是面对此景,实属无可奈何。

“诸位请安心,贫道会将此蛇妖镇压于雷峰塔下!”说着,通天观主手持一宝塔,与夕照山上雷峰塔是同一模样。

“多亏道长!”

“为民除害,乃贫道应尽之事。”

话语间,宝塔飞往半空,洒下一道金光照耀着躺在地上的白衣女子,一点点压下。千钧一发之际,一剑飞来,势如破竹摧毁宝塔,石块散落一地,亦有些洒在白素问身上。

下一刻,云遥出现在众人眼前。

“你们想做什么!”少年朝着玉皇山众人大喝一声。

通天观主道:“小兄弟,妖物已然现形,你还有何话说?莫不是已被蛇妖蛊惑?”

“你!”云遥哑口无言,回身看了看,白素问已完全笼罩在巨蛇形态之下。

雨蝶上前道:“事出突然,请让我们确认,我看白姑娘这情形并非现出真身。”

“那是她道行极高,仍在挣扎,才未完全变回蛇的模样。”

“可是……”

趁几人争辩,恍惚中,白素问使出最后一点力气,化作一道光芒飞离此地,然而才飘至湖面,便耗尽一切,一头坠入西湖中。

“众弟子听令,请官民帮忙围住西湖,精英弟子护阵,绝不能让她露出湖面,清风明月随我去湖中捉妖。”

“是!”

“至于二位,是不吝相助,还是打算与妖为伍?”通天观主忍着怒气,对二人的破坏有些不悦,但深知眼下绝非与他们计较之时。

这一次,云遥和雨蝶陷入沉思,方才他们来之匆匆,白姑娘又去之匆匆,谁也无法说清,无法肯定。

然而云遥坚信一点,方才模样并非自己在幽冥之地见到的十首蛇怪,正打算开口,只见雨蝶俯身查看几位被吓晕的人。

“怎样?”云遥问道。

“他们恐怕已死。”

“被吓死了!”

两人的话语也传到通天观主耳里,走上前来看了看,抚着长须说道:“把他们交给我,降妖伏魔这么多年,从未殃及无辜百姓,这一次实在没想到他们如此胆小。”

“还能救回来?”

“他们只是一时惊吓过度,身躯并未受任何损伤,可谓一种假死之态。只要趁天未暗,鬼卒来不及往人界勾魂,我能将其魂魄召回。”

雨蝶芳容失色,诧异道:“道长身为仙家,难道会拘魂、招魂之术?”

“不必多此一问,你若自信能救他们,或他们死也无妨,那便交予你处置。”

“这,拜托了。”

“还有,让那女童也跟我走,她为蛇妖所掳,难免被种下妖气,留下一些伤病疾患。”

雨蝶适才想起身后的孩子,就在这时,小女孩却扑上前牢牢抱住雨蝶双腿,躲在身后紧紧扯住她的裙衫险些撕破。雨蝶一手拦着,一手轻轻抚摸她的额头,温柔地宽慰。

云遥吓了一跳,仔细一看,那女孩浑身颤栗,不敢正视任何人的目光,眼神中流露的可怜、惧怕,却让人莫名心如刀割。

雨蝶并未垂首看她,但更能切实感受到女孩有多用力,猜到她心中有多恳求,故而对通天观主笑道:“我也能诊治一番,她似乎与我更亲,我看不如就随孩子的愿。”

通天观主欲言又止,望着少年紧握剑柄的手,不再纠缠。

他一挥拂尘,对这二人的修为却也并无多少忌惮,仰首道:“你们好自为之,清风明月,速速找寻蛇妖下落,她一时半刻无法恢复,必然手到擒来。”

“是!”

“还有,让百姓们盯紧这二人,若是敢相助蛇妖,我绝不救一个,救活了也早晚被吓死。”

白素问漂游在冰冷的湖水中,除了还能稍施展水息之术,别的已全然使不出力气。她仍挣扎着试图冲出湖面,然而湖面已结下一层阵法,阻拦去路。

阳光洒下,照出湖面两具人影,毫无疑问是来捉她的玉皇山弟子,此时她已无处躲藏,渐渐连水息之术都开始失效,气息紊乱,扑腾的水流与气泡很快暴露自己所在。

清风和明月游至她眼前,肆无忌惮地嘲笑:“别挣扎了,师父已在整个湖面布下结界,你不可能逃掉。想不到数年未见,你已变成了妖,真是风水轮流转呀!”

“你们,不得好死……”

“可惜你没命看见,我真想现在就一掌拍死你,但师父说过一定要带回观中,否则被外人看见尸首,你便无法背起这口黑锅。”

明月对清风道:“你怎么不明白,师父是说不能被外人瞧见,咱们先杀了再带回去不也一样?”

“有道理,这就送她归西!”

清风和明月一起将她擒下,突然,一股巨力狠狠退开二人,数十柄剑光围成剑阵将白素问牢牢守护住,水中现出人影,扛着她的身躯。

二人看见来者模样,清风大喊:“翠红楼主!”

“二位放心,我来收拾她。”

“她与你何仇何怨?难道你要让她也身陷翠红楼?”

“不,她嫌弃我做的菜,毁了我改行当厨子的梦,我要她不得好死。”

“可是......”

不等二人说完,眼前便消逝得无影无踪。

“快回去禀报师父,翠红楼主就在山下!”

临安堂的人早已散去,一些百姓走之前还不忘对云遥数落一番,说若是被妖逃走将来再为祸一方,打坏宝塔的他需承担一切后果。小女孩或许受了惊吓,心神太过憔悴,待玉皇山众人走后,一泄气,她便倒在雨蝶怀中。

此刻,两人在医馆一边发愣,一边照看昏睡的她,云遥无事张望,看见医馆外熟悉的总捕大人身影,走到他身前问着:“你怎么还在?”

燕捕头答道:“妖邪之事我不懂,也未阻拦手下去帮忙,可我还是不太信那位观主,我仿佛看见他邪恶一笑。”

云遥道:“先前这里的确有些妖气,但总有说不出的奇怪,我们也想不明白。”

“若是你那位已故的师伯还在,一定能平安解决此事罢,我不过一介凡人,面对这几天所发生的,只觉自己无比渺小。”

“你已尽力了。”

正说着,雨蝶在远处呼喊,唤二人进屋商议,只见床榻上的女孩浑身隐约散发一股碧青色薄气。

“怎么回事?”云遥问道。

“前几天我感觉到一点微弱妖气,本以为是白姑娘,不过现在我已能够肯定,是她。”

话音未落,小女孩睁开眼,一点点挪动身躯,坐在床榻一角背靠石壁,雨蝶问道:“你是早醒了,还是根本不曾晕过去,只要装睡,我们便不会问话。”

小女孩答道:“你们比素问姐姐厉害得多,能知我不是人。”

云遥捂着额头:“我有点晕了,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妖?”

“我是西湖里一条青鱼,我爹娘都被通天观的人抓走,我气息很弱,正巧他们宝物坏了,我才从观里逃出来,是素问姐姐救了我。”

雨蝶轻声问道:“所以白姑娘不知你的身份?”

“应该不知,素问姐姐修为并不高,但我不敢告诉她真相,怕她也和观里的道士一样。我只有每次趁她离开的时候回到水里,离开水太久,妖气就掩藏不住。”

“所以你上次险些被抓,是自己才从水中回来。”

“是。”

“可你为何不逃?”

“她似乎与通天观也有仇,我想亲眼看她替我爹娘报仇。但我也是今日才见到通天观主,没想到世上会有境界如此可怕的人,是我害了素问姐姐。”

“你爹娘现在如何?他们犯了何事被通天观抓去?”

“爹娘已经死了,我亲眼看见,我们一家三口住在西湖中,没有犯任何事。”

“那为何会被抓?”

“通天观逢妖必抓,听说是抓去炼玉。”

“炼玉?难道我所见的那块紫色玉石……”云遥低头思索。

“我爹娘的身躯已毁掉了,内丹被夺走,魂魄被拘,我只有祈祷上天,希望他们的魂魄能逃出,平安转世,希望有人来惩治玉皇山通天观。”

“这帮畜生!”燕捕头恨得咬牙切齿,紧握腰间刀柄。

“你们一定要救素问姐姐,她是被陷害的,为了掩盖西湖水底下那个真正的怪物。”

云遥道:“我这就去找她,不过先前玉皇山的人已经离开,不知湖中究竟怎样。”

天已暗,这个平静夜晚,昏迷许久的白素问悄然从梦中醒来,自己躺在醉仙居里一张破旧床榻,盖着一层厚厚被褥。转头望去,窗台边苍老的背影正邀月共饮,手中葫芦在月光下一摇一曳。

吕长歌察觉到起身的动静,转过头询问:“你醒了。”

“是你!你是那个厨子!”

“正是,这几日都在玉皇山一带,不想城中发生如此多的事,万幸没有迟来一步。”

“是你救了我?你先离我远些,你,可有行非礼之事?”

吕长歌摆手微笑道:“姑娘莫怕,我不是随意的人。”

“可前几天,你随意起来的样子分明。”

“那是习惯了,我只要装出一副不正经的模样,就少有人愿意与我相识,已结识的人也不会好奇一个老骗子、老流氓的过去。我可以放心大胆地走遍江湖,看红尘百态,抱世间不平。”

“原来如此,多谢前辈救命之恩,先前有眼不识泰山,口无遮拦,还请恕罪。”

白素问缓缓起身行礼,吕长歌随即上前劝住:“别,你伤势未愈,不必拘礼。”

“我到此时都不明白,自己究竟中了什么旁门左道,还有,你不怕我是妖?”

“妖也有善恶之分,何况你并不是,你是中了缚魂术才变成这样。”

“缚魂术?”

“不错,我听到了百姓传言,其实是他将之前拘禁的一只蛇妖魂魄与你绑住,才令你变成那样。蛇妖魂魄已被我放走,助其转世,毕竟荒魂是无辜的。”

“您真是一位奇人,不过既然您要隐姓埋名,那素问绝不多问。”

“多谢体谅,不过,你能否告诉我你的故事?身子虽无大碍,但你的脾气、秉性,还有你的将来,都令我不能不担忧。”

“恩人有命,那我便说。”

烛光黯淡,人影凄凄,白素问斟茶一杯,悄然递到吕长歌眼前,而后玉手托腮,缓缓说起自己的身世:“我是昆仑岐黄宗弟子,四十年前,在我出生不久,故乡爆发一场瘟疫,许多人病故,包括我一家。不过我这才出生的孩童反倒幸免于难,师父救下我,见我家中供奉的先祖牌位姓白,给我取名‘素问’二字。”

“师从何人?掌门太溪真人?”

“家师是曲池长老,已离世了。”

“是他?说来也巧,我与你师父略有交情,救你一回,或许是他冥冥中祷告也未可知,你继续。”

“十岁那年,我随师父还有门中大师姐扁桓心,一起下山救治灾民,却意外遇一只鼠妖,师父安置好我们,与其大战一场,险些同归于尽。最后鼠妖附身于师父,危难之际,大师姐出手一齐杀了他们。”

“想不到你师姐当年便如此有魄力。”

“前辈您也认识?”

“在楼兰见过一面,她还给了我一掌。”

“我与师姐原本感情融洽,虽然她是掌门弟子,但对我常有照料。然而那一次之后,我们便渐渐疏远了,十岁的我没有办法理解和原谅她所做的事,认为她的狠心与决绝违背了医者之道,而她也不愿回想,不屑与我多费口舌,只告诉我,这世间并非一切都能靠一根银针来解决。十五岁那年,我奉命下山办事时无意间捉住一个狗官,偶然得知,原来当年故乡那场瘟疫并非不治之症,只是因为有人私吞了赈灾银两,药材没能及时运到,或许我的家人原本不会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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