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花月春风
醉仙居的掌柜屠牛氏从远方讨债归来，一路上坐在马车里只顾数钱，两耳不闻窗外事，对暴雨和洪水更一无所知。
一进店里，只见满屋狼藉，精心收藏的古董宝瓶碎了一地，小二、厨子，连同招财一块儿没了踪影。放下背上的长剑，从后厨里提起砍刀，发疯一样四处狂奔。
钱塘县虽被摧残得不堪入目，但再远一点的地方诸如临安府城，得仙家相助，便没有损毁多少。不久后四面八方皆赶来增援，运了衣物粮草、石材木料，还带来许多匠人。
吕长歌站在被大水冲洗过的西湖岸边，虽身负重伤，但看着万物复苏之景，亦是满脸笑容，而心中也感后生可畏，赞叹他们能在自己大意落入险境时力挽狂澜，最终化解这场灾难。
除此之外，更似乎想起一些陈年往事来。
正回想着，身后飞来一脚将毫无防备的他踢入西湖中，一人顶三人宽的掌柜屠牛氏，这一脚力道非驴、马可以相比，站在岸边朝水里大吼：“早该知道是你干的好事，一眼看去就不是个良民！”
云遥一行人走下玉皇山，缓缓踱步在湖东岸，暴雨冲湿了衣裳，别人倒是还好，可雨蝶着一身流仙裙、轻纱衣，这一下冰肌玉骨若隐若现，云遥见状立刻脱下自己的外衣为她轻轻裹住。
炎钧一边走着一边自言自语：“我实在想不通那个‘净水’阵法究竟是谁使出来的？又是何缘由不肯现身？”
“寻常人无法使出？”云遥问道。
“若没记错，这应是昆仑诸派对付碧水城的绝招，但至少当是精通符印之人，且能够对如此强大的樊海与冥蛇王起效，这人道法也不会低。”
“精通符印，我们之前拜会过的南海琴仙前辈或许能够做到。”
“你倒是提醒了我，我虽未亲眼见到，但能在将逝之际把你们一行人从海之角送回崖州，的确了不得。”
“可他已不在了。”
“若他会，那他的女儿，你们的凝心前辈说不定也会，那凝心的故人或许也曾知晓一二有关‘净水’之事。”
“莫非我们瑶宫的长老已经到了？可我并未瞧见。”云遥四面张望，在忙碌的仙家弟子中不曾望见一个熟悉身影，却突然看到前方西湖里有人落水，更惊奇的是落水之后竟不呼救，而是稳如狗一样在水面漂浮荡漾。
“有人掉进湖里，像是已经晚了，快去看看！”
绮萝立刻挥起藤鞭“丝萝乔木”，伸出十余丈长，盘住湖中人的身躯拉回岸上。
吕长歌往岸边一摔，仰天破口大骂：“老子躺得正舒服，在水里那母老虎也拿我没辙，谁多管闲事！”
一起身，与迎面五人对视，洛轻雪随即瞪着双眼高呼：“你怎么在这儿！”
“之前太仓促，忘了与你们说起他。”雨蝶微微道。
“祝姐姐，你们已见过了？”
吕长歌一抹脸上水迹，紧接着便是大笑：“怎么样，惊不惊喜？有没有想我？”
“想，想你永远也别出现。”洛轻雪一皱眉头。
炎钧道：“那个‘净水’就是你布下的？”
吕长歌犹豫片刻：“我只知道敬酒敬茶，‘敬水’是什么东西？”
“算了，我多此一问，竟然想从你嘴里问出实话来。”
岸边的屠牛氏举着砍刀怒喝：“你们是谁？他的同伙？看样子也不像呀！”
“什么同伙？”云遥疑惑道。
“这家伙假意吃白食，留在我店里当厨子，实则是贼头踩点，趁我出去讨债，把店毁了个精光。我早该想到的，如今连店小二和我可怜的招财八成也遇难。”
云遥哭笑不得摆手解释：“不是那样，你仔细看看这城里，这是被大水毁掉的，他是好人。”
“他这模样能是好人？小兄弟，你与我说笑？”
吕长歌骂道：“老子还没跟你算账，要不是你一声不吭把我的剑背走了，说不定那樊海已经死在我剑下。”
“吃霸王餐有理了是不是？什么法山法海，老娘今天就在你另一半脸上也砍一刀！”
“喂！别动手，大叔快闪开，别跟这疯婆子一般见识。”
“你说啥！”
“大姐，别砍我，我不是那意思。”
三人扭成一片，绮萝远远地托腮若有所思：“大叔，我知道了！原来他就是你们常说的那个臭不要脸，到处骗吃骗喝，仙道中的败类，淫贼中的耻辱，吕长歌吕大叔对不对？”
吕长歌突然转身，脸上愕然，只见洛轻雪低头对着湖边盘弄发髻，炎钧抬首望天，正在劝架的云遥，则装作脚底进水，坐在地上开始拔长靴，除了雨蝶，没人敢正眼面对他。
“夸我夸得这么狠？他们还说了些什么？”
“他们还说流氓不可怕，但就怕流氓也修仙……”
“好了好了阿萝，快别说了！”洛轻雪冲过来堵住她的嘴，尴尬笑道。
吕长歌缓步走上前去：“你是……”
“我叫绮萝，初次会面，请多指教。”
“我明白了，你就是让炎钧朝思暮想的那个苗疆姑娘对不对？”
“这你都知道？”
“当然知道，你是没见这小子犯痴的模样，那真是想你想得......”
“看招！茅山无影腿！”炎钧从旁杀出一声怒喝，吕长歌闻声立刻抬脚一跃，后背却结实地挨了一掌，又被打入西湖里。
水花溅起一丈高，云遥冲着炎钧大吼：“你干嘛？”
“谁让他多嘴，他喜欢在湖上飘，我就成全他咯。”
“那你也不能出狠招下重手，他还有伤！”
“放心，根本就没有‘茅山无影腿’，我瞎编的，只是骗他起跳，无法躲避我出掌。”
屠牛氏完全听不懂几人在说什么，不过还是请求道：“几位少侠、侠女，你们要是认识这老头子，就行行好赎了他，自从他来了，我这店可倒大霉。”
洛轻雪问道：“他欠你多少钱？”
“白食就免了，打碎的古董三百钱。”
“这么多？还是让他自生自灭好了。”
“不不不！不要那么多，只要九十九，九十九你们把人领走。”
“这还说得过去。”
雨蝶道：“我们先回去整理衣装，等他上岸了，你让他自己来街对面的风满楼找我们。”
“一定一定。”
回到客栈里，见此虽然一片狼藉，但门榻并未有损，至少是还能住人的，于是一人定了一间上房。待沐浴更衣后，众人聚集在大堂中，云遥却不见踪影，吕长歌倒是背着重剑走进了客栈。
一见他，洛轻雪惊疑道：“你没换衣裳？为何这么快就风干了？”
吕长歌默不作声，炎钧道：“本门有两招家师自创的无上心法，一为‘苍穹烈焰焚身式’，一为‘苍穹烈焰烫头式’，能很快地风干一身，你该不会是偷学了我派绝技？”
吕长歌骂道：“你放屁！山人自有妙计，谁会学你们的招式？”
这时，只见云遥气冲冲地从外面回来，炎钧问道：“谁又惹你了？”
“那些愚民还在说白姑娘是蛇妖，还说这事全赖我，我一人嗓子喊哑了也吵不过他们。”
“唉。”雨蝶无奈摇头，“其实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那晚这家店小二在湖边看到的白衣人究竟是谁，按说白姑娘不必再欺瞒我们。”
“是不是这人？帘子都掀开了，一听此话立刻想跑。”绮萝一挥鞭，将准备逃回后院的店小二拽到众人身边来。
店小二赶紧鞠躬赔礼：“实在抱歉，我那天看错了，的确看见一个白衣人飘过湖面，但是位公子，不是个姑娘。几位可别告诉官爷，小的不想吃板子。”
云遥道：“放心，官爷都算到了我头上，整个县里恐怕只有那位总捕大人信我了，若不是他拦着，捕快这会儿已要带我去问话。可你凭什么此时就想了起来？之前问你，你理直气壮地一口咬定。”
“惭愧，洪水时小的差点没命，正巧那位公子救了我，我看到他手里的剑就想起来了。我也不知如何报答，听说他是位江湖侠客，就请他来我们店里歇脚，就住在您几位的上房隔壁。”
“此人看来也非常人，就住在我们一旁？不知究竟是……”雨蝶话音未落，只听得楼上脚步声一点点迈向阶梯处，随后，缓缓走下的白衣少年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剑心！”
“你们？”剑心同样吃惊地望着众人。
云遥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游历江湖，正巧游至此地。”
“那个‘净水’的阵法是你在帮助我们，你跟凝心师伯学过？”
“什么净水，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被缠住了，你们快帮我……”
就在此时，一位少女跟着走下楼梯，站在剑心身旁，一双玲珑大眼呆呆地盯着陌生人们。
略微打量，只见她年岁稍轻，一身淡樱服饰，色泽与瑶宫女弟子服有些相似，可惜两位女弟子已换为俗世着装，若是真有机会，只怕也不愿与其一较，因为这样的色彩仿佛只为她而生，如同一朵美丽樱花绽放眼前。
她的相貌宛若孩童，明眸流盼、蕙质兰心，虽也面对几位不可多得的佳人，却仿佛只流露出‘无争’二字。耳旁梳两支邻家小辫，身后一缕长发飘然，上衣浅短，小腹微露，香肩玉臂也一览无遗，脚下倒是一袭长裙垂地，裙边亦如樱花瓣模样。
这露骨装扮于凡尘中定要被认为烟花女子，可在她身上却看不到一丝娇气、媚意，相反，那惊艳一世的空灵，直浸染每一处心田，无邪烂漫的笑容让目睹之人如同置身梦中。这世间永远找不出一块绝对无瑕之玉，但见眼前女子，便也不会再记挂这一遗憾。
众人无论男女，皆看得一时愣住，谁也不会想到，这一次竟是吕长歌率先醒来，随后躲到一旁，移开视线，当作什么也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