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净水

神剑斩下，霎时，一团黑雾自前方喷涌开来，云遥被退回两丈，四周变得诡异莫测，先前冻结出的冰川，不断碎成粉末洒在岸边与海中。

当黑雾散开充斥于整个洞天，眼前的一幕也渐渐清晰，封印力量彻底消散，冥蛇王的身躯大涨三倍，十具头颅却尽数变成樊海的模样。此时他的样貌也不再仙风道骨，而是披散长发，眼珠从浑圆变为细缝，一点点收拢成蛇眼，十具樊海的头颅神态各异，有暴怒、诡笑、深思，但无论如何，都向着二人渐渐靠拢。

眼前一幕看得毛骨悚然，更有一股空前强大的力量要吞噬二人的气息。二人一个天赋异禀，精进如有神助，一个灵力非凡，人间无可匹敌，此外更有一份久经患难后的默契，相视一眼，纵身一跃逃往天上。

合体后的樊海与冥蛇王当即追随而去，因为身躯巨大，幽冥通往人界的道路并不能容下他，但丝毫无碍他奋力追赶，在黑暗中不断撞击岩壁扩大洞口。

两人携手并肩飞驰在逃亡的路上，云遥试图往下看一眼，雨蝶当即劝道：“别回头，有多快跑多快，先将他引回人间。”

“会牵连无辜的人。”

“早晚有此一劫，等他吸食完所有魂魄，一切便来不及了。”

江南大地之上，东海岸边，晴空下天色瞬变，环绕着玉皇山上空，乌云滚滚，电闪雷鸣。很快，一场倾盆暴雨降下人间。原本洪水与地动已接近平息，这突然袭来的暴雨让所有人都乱了阵脚，众生忙着逃命躲藏，其中也有不少赶来的仙家弟子率先朝玉皇山而去。

作为异变源头，通天观的人早已逃之夭夭，此刻山中除去草木，已无生命的迹象。暴雨中，只见山腰飞出两人，紧接着，山体倾塌一半，庞然大物尾随而至，见两人继续朝上，也同样腾空追赶，不过飞了一丈便无法坚持，似乎在这人间不擅飞行，最终落回山顶。整座玉皇山，乃至方圆十余里的大地都随之一颤。

南面被镇住的钱塘江水，流经玉皇山一带突然爆发，江水飞出几丈，涌向两岸村舍，而钱塘县与紧邻的西湖，已完全淹没在海中，只有零星几座不知高多少层的楼阁，还能勉强露于水面。

大蛇盘踞在玉皇山顶，十个头颅不停吐露蛇信，可暴雨中极少有人能看见，这一带除了几座高山外全是一片海洋，附近百姓都被转移到远处，此刻在山中不顾一切找寻避雨之所，并不知晓究竟是何状况。

数十位仙家弟子聚集山巅，将大蛇团团围住，云遥始终劝阻他们勿轻易上前，不过忠告并非全然有用，当相差太远，便无法确定究竟有多少差距，认为以多敌少能够弥补。

几名胆大弟子猛然合力出手，不料海中冒起一股又一股巨浪，从四面八方朝玉皇山涌来，蜿蜒成蛇状，数百条一齐袭击山顶众人，这几名出手的弟子来不及防御，顿时被卷入海浪中。此等借自然之力引发的灾难，远胜寻常招式，海浪里的人皆只能勉强自保，无暇互救。

云遥很清楚，眼前樊海与冥蛇王合体后的怪物，绝非他们二人能够应对，大叔重伤难愈，此时下落不明，四周数十位仙家弟子几乎是白送，昆仑山上的诸多长老又不知何时能够赶来。然而若放任其继续施咒，洪水越涨越高，暴雨仍未停止，这场灾难必会扩散更远，牵连更多无辜之人，此刻因为将所有海水引来对付他们，倒是令更远的地方得到喘息和求生机会。

海浪中，并肩的二人执手紧紧相握，海水冰凉，却更能感受到彼此指尖一丝温暖，很快，他们已听不到其余动向，仿佛天地间只剩两人。

“雨蝶！”

“你在唤我？”

“我们可能高估了自己，没想到变成如今这样。”

“我们并没有做错。”

“也许我并不曾悔过，可是你……”

“我也相同，若不及时阻止，恐怕洪水已淹没距此不远的故乡，那里有我爹，有我熟悉的小镇。天地无穷尽，所求永不止，能与你一起为了苍生，我也无遗憾。”

已准备好面对一切，海浪却莫名渐渐退去，隐约听得一阵惨叫，是樊海之声。落在山头不远，望着巨蛇痛苦不堪的模样。身旁则降下二人，玉树临风的黑影，与俏丽的苗疆女子。

“你们！”云遥喜出望外地大喊。

炎钧见眼前二人十指紧扣，故作怪调：“我们似乎来得不是时候。”

二人随即撒手分开，云遥催促着：“别闹，快和我们一起对付这家伙。”

绮萝转身瞧了一眼，顿时看得满目厌弃：“这家伙真丑，十张人脸，整个蛇的身子。”

炎钧道：“与你和你的族民本貌也不差太多。”

“差远了，你敢拿他与我族相比！”

“错了，随意一说。”

雨蝶劝道：“二位就算不在乎百姓存亡、黎民生死，请看在我们的薄面，先一起合力除了妖物如何？”

“没问题，这个情面我只给你们。”炎钧一记龙炎波朝巨蛇打去，方才便是如此偷袭，断了樊海作法，可这一次当对手戒备，顿时无用。

紧接着他浑身泛起火光，试图催动全部业火之力，可在这暴雨中却燃不了多高，显然受到极大克制。

“都给我去死！”樊海缓过神之后，飓风袭来，狂浪不断。

炎钧高呼：“这家伙比想象中厉害，先散开，别被全部打中，一旦得空便中止他的邪术。”

众人四散开去，却丝毫躲不过海浪攻势，因水往低处，炎钧试着飞上高空，可稍远一点就被雨水模糊视线，再也找不到之前一样绝佳的机会。

一股巨浪拍来，炎钧和云遥被卷向一处，狠狠撞在一起，不过对这两人而言也并无大碍，暴雨中炎钧埋怨道：“可恶！为何我们看不清他在哪里，他却十分明晰我们的位置。”

云遥道：“我老爹以前说过，蛇的眼神很不好，只能依靠蛇信和身躯来感知外物，不知对蛇妖会否如此。”

“其实这家伙并非妖，只是吸收了许多阴力的畜生，境界虽高，但未经修行引起质变，所以蛇的本性理应还保留着。”

“如今樊海的身子近乎毁掉，此时是由他的精神来驾驭冥蛇王的躯体和力量，我们能否用对付蛇的办法来对付那家伙？”

“可以一试。”

天空中一记猛虎冲下，重重砸在巨蛇身躯，再次断了术法，众人暂时脱离险境，猛虎散去，只见是两柄战锤，飞回赶来的女子手中。

洛轻雪手持“鬼牙”平稳地立下，向众人呼喊：“你们还好罢？”

“你来得正好，我知道该怎样对付他了。”说着，炎钧立刻召集众人短暂聚在一起。

“快说，现在该怎么办？”云遥催促道。

“这两个家伙合体，道法太高，又能借助世间无穷无尽的水之力，所以即使我们皆施展大招也未必能赢，但若是用对付蛇的法子，或许能找到致胜的机会。”

“如何做？”

“祝姑娘尽力施术将山顶冰封，蛇没有掌，如此便很难移动。阿萝施放雾气，如酒烟或雄黄一样，对我们无碍，但能让蛇信失灵，感知不到我们的动向。洛爷反复‘虎啸’，不断用猛虎戏蛇，我和遥寻找弱点，准备致命一击。”

雨蝶微微摇头：“这里的术法太强，恐怕难以冰封，雾气一遇水也会很快溶掉或被冲走。”

“这……”

正说着，众人头顶飘浮出一座湛蓝法阵，而随着法阵出现，暴雨和洪水顿时减缓许多。

“净水……”

洛轻雪问道：“钧娘，你说什么？”

“这是五行咒中的‘净水’，在此阵之下禁用水系法术，是有人在帮我们？谁？”

云遥道：“先别管这些，既然雨势减小，就按你说的做。”

炎钧举头观望片刻：“此阵灵力不足，可能布阵者有伤，亦或只学了一点皮毛，需有人帮忙护持，我来撑住这个阵法，灭他的大任便交给你了。”

众人按计划一一照做，山顶很快成了白雪皑皑一片，冰川雪地里巨蛇寸步难行，风中弥漫着雄黄味道，渐渐已无法分辨人在何处，却觉有一只猛虎立在眼前，咆哮声震耳欲聋。

要知道蛇极其畏惧虎豹一属，伸手敏锐，全然咬不中，拖不到一阵，冷血的蛇便会耗尽力气任其宰割。

最擅于近身搏斗的洛轻雪，挥舞双锤像猛虎利爪一样不断拍打那令人作呕的十颗头颅，一遇到反击，便立刻躲闪。猛虎戏蛇，龙飞凤舞，再加上阵法下禁用水系招式，樊海与冥蛇王很快落败下来，因为提前解封又贸然合体，此刻所有后患显露无遗，瘫倒在地痛苦挣扎。

云端之上，手持神剑的少年等待许久，此刻已汇满力，待巨蛇瘫倒尚在喘息之时，一声高呼令众人退开，在这乌云密布、骤雨狂风之下，剑光仿佛照耀了整片天地，朝着玉皇山顶那罪恶滔天、万死难辞的魔物一剑斩下。

这世间一点点安静，林中树叶尖角滴落着晶莹的雨珠。洪水中一些古木被冲断，但大多坚强地活下来，此刻像是也长舒一口气而挥洒着汗水，又或为这场灾劫中不幸离世的生命而祷告。

晴空万里，阳光洒落在人间，照亮每一间屋舍，即使一些已成废墟，依然毫不吝惜地给予温暖，希望能看到它们再站起身的一刻。

江南大地上的百姓排着长队走下山，在众多仙家弟子扶持下，重新回到住处寻找失散的亲人，收拾残破的屋舍，突如其来的灾难毁去了许多，但至少人都活着。先前在滂沱大雨中看着山下一片瀚海时，早已没有过多奢求，此刻脸上都是劫后余生重见彼此的欣慰和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