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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神女赋

此番下山已近两月,比上一次更久,故而当看到熟悉的一幕,身为瑶宫弟子,心中也一阵暖意。

池边水雾缭绕,琪花摇曳,绿草幽幽。瑶山瀑布之上,弦月高挂,皎洁的月辉让浪花更加夺目。即使知道是在幻境中,第一次身临此景的剑心和绮萝也十分震撼。

一阵暖意之后,对云遥而言却又渐渐惆怅,景色虽同,可景中的人却永远那样缥缈,此生唯有在幻境中才能见到他们。

凝心正坐于水池边,身前有瑶琴一柄,古剑一支,玉手拂动琴弦,婉转的曲调仿佛与这夜色融为一处。飞瀑下,玄清昂然挺立,面朝夜空,双手捧起一片木叶,衔在唇边吹奏,应和着琴声久久回荡于仙境里。

作为事外看客的五人沉默不语,直到一曲作罢,玄清转身笑道:“怎样,我的音律造诣可还不错?”

“你还有脸说,横笛都学不会,一片树叶练了半月之余,最后也不过如此。”

“我可没这般雅兴和功夫,能学到这一步,已经很不易了。”

凝心叹道:“要是凝书在就好了,不知哪里令她不悦,最近甚少与我一起。”

“别多想了,凝书是要成为掌门的人,自会愈发忙碌。”

“玄真师兄也再未与你比过剑。”

“我与他志向不同,只论剑术,他的造诣已与世无争,和人过招反倒会成为累赘。再者,恐怕他也不愿打扰我行走世间,为天地证道。”

“往昔种种如川而逝,何日再得闲暇,能令我们四人于此一聚?”

“天长地久,不争一时一刻,一朝一夕。”

凝心放开琴弦,执剑起身道:“不聊这些忧愁的事了,说说我们的孩子。”

“哪里来的孩子?何时的事!”玄清两眼望得一愣,手中树叶顿时飘落。

凝心大笑:“白痴,吓唬你的!我说的是剑灵,五年过去,我感觉到她很快就要苏醒了,不知还是否记得当年的事,是否记得我们……不记得也好,就当孩子来养咯。”

玄清长舒一口气:“你虽是剑的主人,但愿你能以友待之,不枉她曾舍命救我们一场,毕竟灵只有这一世,若非天赐良缘,难入轮回之中。”

“这还用你说,我自然知道,我爹便是琴中仙灵,将来我会好好讨教。等到封印大限,还要请你执此剑,亲手去斩那地底下的妖蛇,为她了却心愿。”

“自然。”

“我忽然想起她还没有名字,总不能永远叫樱花仙子,师兄,我们一起给她取个名可好?”

“取名这种事找我做何,师兄一共认多少字你不知道?”

“这无关学识,你先说,不合适再改。”

玄清托腮冥思苦虑:“让我想想,她是楚湘剑中的剑灵,那就姓楚好了。”

“楚……对了,她来自巫山,先秦有一篇记载巫山神女传说的《神女赋》,便是出自楚人宋玉之手。妙哉妙哉,师兄,你当真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这叫破罐破摔,歪打正着!”

“那名呢?你接着说。”

“其实我不知《神女赋》,这先秦时的楚国,只知一篇《离骚》,当然也只记得这两个字,诗中所写过目便忘了。凝心,你觉得就叫她‘楚骚’怎样?”

“老天爷,你取的这是什么名?怪模怪样,真不经夸,当然是叫‘楚离’更好听了!”

就在此时,后山谷中传来沉沉的脚步声,转头望去,一名矮胖弟子扛着一具铜人向池边走来,虽鬓发未白,面颊光净,但云遥也一眼认出这是年轻时候的玄关师叔。

“师兄师姐好雅兴,这回是奏曲、练剑,还是聊些别的?”

凝心皱眉道:“你在这里做何?一人也有心思赏景不成?”

“哪里来的心思,我是在后山禁地修机关,月光不够亮,背来这池边看看。”

玄清道:“小胖子,你来得正好,你说‘楚骚’和‘楚离’,哪个更好听?”

“当然是‘离’字,不过带着别离之意,不甚妥当。”

凝心道:“有离便有合,有散则有聚,没什么不好,那就定下此名了。师兄,你说将来我们要是有了孩子,会是男孩还是女孩?若是女孩,就与小离拜个姐妹,若是男孩就定个娃娃亲,想想就觉得欢喜。”

玄关拍拍脑袋:“师兄师姐,我怎么没听明白,你们捡了个孩子?那可得领去见了师父才能入门,不得擅自收养。”

三人在池边聊起先前经历,玄关放下铜人,面色沉重地说道:“原来是这样一回事,师姐,就是你手中这柄剑?”

“是又怎样?”

“师弟我博览群书,尤其神怪志异,当年那仙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也许是知道的,可顾不上而已。师姐这柄剑跟随令堂驰骋沙场,剑上有无数鲜血亡魂,的确是塑成血躯,孕育出剑灵的不二之选。可是剑上凶煞之气太过浓重,等到剑灵出世,也十有八九会是恶灵、凶灵。”

“这……我好好约束她不就行了,谁家的孩子一定能是良民,不也看父母而已。”

玄关左右摇头:“灵乃非道,不遵循三界五行、六道轮回的法度,修习本领汇聚力量的方式也胜过我们这些摄食饮水的人畜,一旦心智全开,心术稍有不正,则后果难以预料。这嗜杀凶剑之灵,更乃古之大忌。”

“怎会如此?”

“只怕到时悔之晚矣,寻常大阵未必能够镇压,或许此时除去后患才是万全之策。”

玄清道:“可还有别的法子?”

“我喜好收集三界宝物,有一件十分珍稀的汉白玉司南佩能够驱邪,若是也注入剑中,应当能够净化凶煞,待出世后会是一个至真至善的生命。”

“能否助我们一手?”

“师兄言重,你可曾救过我,若是需要便拿去好了,只是这年岁……”

凝心问道:“需多久?”

“这玉也非神器,净化楚湘剑约二百余年,此前需令她继续沉睡,直到净化完成。”

“什么!谁能等到那时候?”凝心大怒。

“师兄师姐天资上佳,好生修行,不算难事。”

“我才不要等两百年,你说十有八九,便也不是定然,或许能免过一劫成为善良孩子,我决定就让她醒来。”

“我不同意。”玄清毅然道。

“师兄!她可曾救过我们,你怎能这样无情,阻碍她重回世间?”

“正因她救过我们,我更怕与她刀兵相向的那一天,若要出世,就按师弟所说。”

“我才是这剑的主人,你们没资格替我决定!”

凝心怀抱着剑转身离开瑶池,玄清低头道:“我错了?”

“师兄,你的话没错,但说话的口气可是大错特错。当真凭实力独身那么多年,我要是个姑娘,方才就朝你一耳光扇来。”

“师弟,你这模样要是个姑娘,不用扇来我已倒下了。”

“没工夫和你说闹,事因根本不在于剑灵,师姐风华绝代,只是性格孤傲,你该多为她想想,陪她说话,多来瑶池边抚琴奏曲。这世间的邪魔妖道你永远也杀不完,但凝心师姐只有一位。”

转眼又是一个夜晚,凝心坐在瑶宫主峰观星崖边,独自望着这繁星点点的夜空,玄关手持包裹走到她身旁的石桌前,弓腰笑道:“师姐,白玉司南佩我翻出来了,你这就收下?”

“他让你来的?”凝心白了一眼,不屑道:“叫他出来,别躲在柱后边或花丛里。”

“师兄他已经走了。”

“走了?去哪里了,为何不告诉我?”

“极北之地有雪灵残害无辜,师兄已经赶去了,他说你正在气头上,怕你会因怄气作出不智之举,对你对他都不好。”

“哼!”

“等他回来你们再慢慢说,这玉佩你先收下。”

“拿走,你敢放桌上我就敢扔到崖下去。”

“师姐莫急,你先打开看看,还有另外一样。”

布包裹轻放在石桌上,凝心将信将疑地缓缓摊开,司南佩一旁,有一朵旷世奇花,花瓣各异,色彩如天上虹霞,更泛着璀璨的灵光。

“这是……”

“这是师兄托我转交给你的,他说当年欠你一朵世上最美的花。”

“不可能,他心系一花一木,连奏曲用的树叶都是等其飘落,一定不会为了讨我欢心而采摘。”

“师姐仔细看看,这是他访遍昆仑,寻找飘落不久未凋零的花瓣,用灵力聚在一起。师兄的原话说,既延续其芳华,请你一览这盛景,也让它们目睹一眼世上最美的人。”

凝心红着脸将花朵捧在眼前,嗅着香气,另一手也悄然将白玉司南佩收下:“二百年就二百年,我还怕他能丢下我,跑到天界去不成?”

南海琴虞山上,蔚蓝的天空下,凝心眺望着西北面,等候一个永远不再归来的人。海面碧波粼粼,鱼鲛戏水,白鸟展翅。岸边细沙如银,浅浪如雪,海贝七彩炫目。越是此景,越是衬出女子心中愁怨。

一个小男孩扛着桃木剑来到膝下,笑着呼喊:“娘,你教我的剑招我已练完了,我挥满了五百下。娘,你怎么不理我,娘!”

“啊?”凝心恍然醒来,低头道:“剑练完了?那就去修习符法。”

“娘,我想去海边玩。”

“只知偷懒,男子汉生在世间,当顶天立地,就像你的名字一样。”

“娘,师父说让我别听你的,你又不是男子汉。”

“那你就去学他好了,整天只知抚琴,就像你爹只会舞剑一样。琴与剑,或为一时雅兴,或不过百兵一种,以此当作一生追求,真到大难临头时才知自己有多弱小,只会躲藏和逃命。”

“承儿听不懂,娘,我看到一只大海鸥带着一只小海鸥在捉贝壳,师父说那是一位母亲在陪孩子玩耍,你也和我一起去抓贝壳好不好。”

男孩不止不休地拽着凝心裙摆,她却丝毫不为所动,二人身后,南海琴仙缓缓走过来:“承儿,你娘有些心事,别打扰她。”

“师父,我已练完了剑,不想再学符法了。”

“那就去弹一首曲子舒缓心绪,君子之道,琴心剑胆一样不可或缺。莫听你娘胡言乱语,她所说之人,举世百年能有一位便足已,你不必成为那个样子。”

“好。”

小男孩扛着桃木剑跑开,琴仙走近劝道:“女儿呀,你的身子已经大不如前,容貌虽无异,但气息已如老者,再不好好修行,只怕命不久矣。”

“我已活两百余年,两百年如一日,这份长青不老的容颜,世间多少女子日思夜寐而不可得,我拥有它,却又换来什么?求仙问道,终究是一场空。”

“罢了罢了,我的寿数也不比你多上几年。本想着我先行一步会更好,毕竟你走了我会难过,而我走了你却未必如此。只是,寿数将尽之时,你还是带着承儿回崖州一趟,见见我那个素未谋面的女婿,从承儿记事起,你们一家三口从未团聚过。”

“我永远不会原谅他。”

“都过去二百年,你已让他二百年没能见到孩子,数次徘徊在琴虞山外被结界相阻,还不够吗?当初他就算有所欺骗,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你能活着,是你一时赌气答应嫁给了他。”

“我恨他,更恨我自己。”

“我想,那位玄清道长在天上若是有知,也不会愿意看到你这般活着。”

楚湘剑隐隐泛起樱红的光亮,琴仙道:“怎么回事?此剑有变故?”

“是剑灵,也许再过十余年便要苏醒了。”凝心苦笑道。

“剑灵?为何不早说,之前封印了承儿两百年,便是以此剑为媒,两百年朝夕相处,恐怕冥冥中会有羁绊。”

“无妨,她也被汉白玉司南佩净化了两百年,是至善之灵,算是我送给承儿的一件礼物,一份补偿。小离终于要出生了,只可惜,承儿却不是我和他的孩子。”

“休得胡言,无论怎样,与孩子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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