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罗挪河之战（下）

为了不让法老的遗体在这场大战中继续受到损伤，瓦尔多先生被阿先达众人沿着秘密通道送往了金尖字塔内部的密室里。

在那里，他们将会把瓦尔多先生已经受损的身体按照当地习俗完好保存起来。

如果说这是场注定要失败的战争，那么，这也是目前唯一能够使法老躯体在他们所有人都死后不被恶魔破坏到的方法。

此时，更大范围的死伤蔓延开了，位于这场战争的最前沿沙水堤上的火光已经完全熄灭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那里的所有人都已死去。不少人退回到了鳄嘴屏和金沙堰。而更多的人已经后退到了金沙堰。

战争还在继续，只是战略的位置被迫偏向了后方。

费拉里在这场战争中失去了左眼。他瞎了一只眼，身上的作战甲也都破裂了。手上和胳膊上流满了血，当时作战，他肩上的鲜血止不住，顺着那条胳膊往下流，流在了武器上，斧柄滑得握不住。他就忍痛蹲下，赶在一只恶魔攻向他之前，从地上抓起一把土，封住了伤口，再用土搓干了手和斧柄，握紧了站起来继续战斗。

他是强悍的，极力地战斗和挽救，就让得身边许多人都活了下来。

单可猛和西八里姑娘虽然也还活着，但同样遭受了很多。（他们这时就还没收到崔单桐重伤的消息。）

起初，这对相爱的、患难中的情侣还能够得到法老的救赎，跟着一队较量官和法师从沙水堤和鳄鱼屏之间的作战区撤离。

但随后，当法老陨落，围绕在他们身边的法术火圈随之消失，在退往金沙堰的时候他们就遭到了大量恶魔的攻击。

和其他一些队伍里的一些成员一样，单可猛和西八里姑娘以及另外几个人就在那些恶魔一波接一波的攻击中不得已与撤退中的主流人群脱节。而就是在这一段惊险的过程中西八里姑娘惨遭了不测。

不是幕鬼偷袭了她，而是其他的中级藤蔓恶魔用藤条绊住了她的脚，继而又有同类迅速用伶俐的刺刃同时刺穿了她和单可猛的身体，没能刺中单可猛要害，但却重伤了西八里姑娘；战事瞬息万变，它们心智初开，早在昏荒的残酷厮杀环境中，就懂得这些阴袭的门道。

受伤的单可猛和没能躲过一劫的西八里姑娘以及其他几人很快被恶魔围堵起来，一些撤退中的人群即使意识到有人落在了后方想返回营救，但也被像墙一样立刻涌堵上来的恶魔阻断了。

那些恶魔紧盯着单可猛几人以及单可猛怀中受伤的西八里姑娘。

四下里没有一丝火光，尽管伊莎娜还在天空中与这群恶魔的统领决斗，但一时间她却无法照顾到地面上的战斗。

那只恶魔的力量要比她想象中的厉害许多，在昏暗天空中，她开始落入下风，释放的火焰光芒也只够照亮自己身边的一片区域。

地面上，四周都是倒下的恶魔和人类尸体。单可猛他们处在看不见任何光明的昏暗中。

在这被一层层恶魔围绕着的困境中，西八里姑娘的情况越来越不好，她流了很多血，此刻痛苦无力、无法动弹地趟在单可猛怀里。

另一些和他们同样落难的人正挡在他们前面，为他们抵挡着那些逼近的恶魔。

他们在黑暗中与恶魔拼杀，可他们并非真的能够抵挡住这些恶魔。

一只长相如鲨鱼般，却拥有前肢和利爪的邓加多索就穿过了人类的防线。它像只幽灵一样迂回着朝着单可猛飞漂过来，进而又在单可猛无法还手的情况下，从后背一口咬在了他的肩上。

牙齿咬穿了作战甲，单可猛疼叫出声，但当他忍住了痛楚，不让它伤害到西八里姑娘时，就把西八里姑娘在自己怀里搂得更紧了。

他嘴角渗血；

而另一只暗黑色的邓加多索这时也贴着地面快速飘过来，它直朝着西八里姑娘奔去，小猪盘盘惊吓着怪叫，把头一个劲儿地朝西八里姑娘胳膊底下埋；此时就还没有意识到主人的出事。（它是从用来出行和装载自己“小猪盘盘牌背包”一样的行李箱中钻了出来的；这种可以背起的便携小木箱此时被放置在单可猛的一边。）

单可猛张开手臂替她们挡住了攻击。

那只邓加多索咬住了单可猛胳膊，牙齿咬穿了单可猛作战服，咬进了肉里。

鲜血很快浸红了残破不堪的作战服，进而又顺着布制的袖口滴落在西八里姑娘同样被鲜血染红的身体上。

他们的血液会合在一起。

西八里姑娘满心难过地看着单可猛脸庞，她看着那两只恶魔分别咬在单可猛肩上和胳膊上，想赶走它们，但却无能为力。

“可猛……”西八里姑娘几乎没有气息地叫道，她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撑下去了，就用着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抬起手臂，想再去摸摸心上人的脸庞。

单可猛失声哭泣，他跪在地上搂着已经虚弱之极的西八里姑娘，恳求让她坚持。

但在这昏天暗地里，在没有医疗和救援的情况下，岌岌可危的西八里姑娘最终还是没能生还下来，尽管她是那么的想陪在单可猛身边。

单可猛泪眼模糊，小猪盘盘躲在西八里姑娘身边，似乎也知道了自己的主人已经死去，难过得哼哼唧唧。但它还是坚持用自己的小鼻子不停地拱着西八里姑娘垂落在地上的手臂，希望她能重新站起来。

另一些顶在单可猛和西八里姑娘前面，为他们挡住恶魔的人这时也都陆续被恶魔的杀死了。他们再无法继续撑住，手中的武器也被恶魔咬碎了。

单可猛听到有人让他振作起来，他们急促地喊着，因为他们再也不能支撑下去了。

单可猛抬眼看去，模糊的眼泪视角中是一个又一个在黑暗中倒下的人类同伴。

痛彻心扉，这究竟算是什么世界！

在不知不觉中，单可猛因心底彻底绝望而悲痛呕血，曾经对于这个世界的一切希望与好感顷刻间仿佛完全化作了冷灰的不死色调，如同要使得一切陷入寂灭般，他仿佛看到四周的恶魔和身边的血迹失去颜色，但也因此察觉出这种不一样的奇特力量。

像是受到了某种点化的指引，他将这种无情的力量铭记在心，闭上眼睛，在迫切地想要陷入杀戮感的怒火中，开始以魔化般地苦难心态催动潜藏在所有人身底里的神余之力——这种除了挚友崔单桐再无几人会去关注和想要研究的至高至深的冷漠之物。

然而意外的是，这一刻，他满带仇恨的憎怒召唤也居然得到了响应。

在抱着西八里姑娘尸体一动不动的情况下，一股莫名的力量渐渐充斥了他的身体。

那些啃食着他的低级恶魔力道居然如此渺小；

随后，当他缓缓睁开了眼，而看上去就像是黑夜里开启的一道光。

那古老的天上神的力量在他体内流淌，无穷无尽的光照之力像白色的天幕一样，点亮了他悲痛交加的内心世界。跟着，就连他的身体也逐渐放出光芒。

起初是微弱的一层，就像涂在作战甲上的一层白色的荧光，进而光芒渐渐强盛了，最后，当他将西八里姑娘平稳地放置、安顿在地上，自己颤颤巍巍站起来时，他的身体则直接如爆发的宇宙白星般绽放出万分耀眼的灿芒。

他爆发出力量，绝望地怒吼，光芒刺穿了昏夜，在这原本已陷入无穷黑夜的昏荒暗境中，直竖起一道笔直通天的白色光柱。

光照夺目，圣芒一时掩盖了远处金尖字塔上空漂浮着的小恒星之石。

无数站在金尖字塔周围的人朝昏荒里望去，他们惊异于那道光柱是怎么回事。

而无数的恶魔则纷纷避退，它们低着头，或侧目惊恐地趴在地上，此刻竟无法直视那种光明。

一些之前还想要围堵上来进攻单可猛的恶魔，这时则都痛苦地哀嚎着。因为它们的双眼在单可猛爆发出神余之力的那一刻就被光亮灼瞎了。

低级的它们，已不再具备去直视他的资格。

而这一刻，单可猛仿佛就是降临到这片昏荒中的……神！

至于在此之前那两只追咬在单可猛身上的邓加多索恶魔，也都在单可猛神余之力释放的一瞬间就被摧毁成了烟尘。

神力治愈了他的身体。

天空中，这时无论是手持长枪的恶魔统领，还是与那只恶魔相抗衡的法师伊莎娜也都被这种光景震撼了。

光亮穿刺了昏荒，映照在那只恶魔统领狰狞的脸上，它手持长枪，半跪在一只飞行着的巨大别缤鸟背上。那只鸟煽动着翅膀，它和那只鸟儿，它们一起悬浮在这片被单可猛光芒冲淡了的黑暗里。

光芒持续了一段时间，随后，当那些光芒稳定下来，轻盈地附着在单可猛身上时，他就依然能够感觉到身体里那股汹涌澎湃的神之力量。

天空中的恶魔伸出一只手对着地面，它控制了几只可怖的恶魔前去进攻单可猛，强迫着它们向单可猛以及几名还幸存着的人类冲去。

一名较量官见状不得不向后撤步，但他被身后的一具尸体绊倒在了地上。

进而就在恶魔快要扑到他的面前时。

单可猛瞬间提起自己插在地上的双刀从原地消失。可立刻的，他又紧咬着牙齿出现在那名跌倒的较量官同伴面前，仅用了一瞬间，就将那只袭来的恶魔斩杀在地。

“好快。”跌倒在地上的较量官惊赞道。他手里握着一把断剑，但见恶魔尸首已经没有任何生气地摆在自己面前，就忍不住转眼朝单可猛看去。可一眨眼，单可猛却又像流光一样消失了。

再转头找去，只见单可猛的光影已经出现在层层叠叠的恶魔群中，他在那些恶魔与恶魔之间，以及恶魔们共同笼罩出的大片黑影中窜动，所到之处，如劈笋斩竹般让恶魔肢首异处，动作干净利落，刀法、斩击灵速精快，威力无穷。

被救下的较量官和另外几名幸存者只能看到在晃动的恶魔群中单可猛移动时的发光身影，以及他挥刀斩击时所爆发出的剑气般的光刃。

一些被解体的恶魔肢体像物品般被抛到空中，另一些则直接泯灭在单可猛斩击的威力中。那些恶魔纷纷倒地，此刻的它们根本不具备与单可猛拼杀的资本。

这些凶兽形态恶魔，它们是帮恶魔群中最低级的存在。除了那如恶灵般能够隐藏自己的中级幕鬼。但它们在单可猛面前也十分不堪一击，在想要偷袭单可猛、却还没能现出身形的情况下就被单可猛感知到一刀斩杀了。

此时单可猛的实力，也只能用另一层级来描述。

他的唐刀因为承受不住他霸道的力道和一连数多下的凶猛斩击，断掉了。

剩下的只是那把他父亲留给他的环首大刀，而他就用这一把刀继续去抵挡这一时期所有向他和那些幸存着的同伴涌来的恶魔。

西八里姑娘的尸体和小猪盘盘始终被他保护在这凭他一己之力杀开的圈子里。

他身上散着光，快速移动时，就形成一个连整的圈子。进而连他所形成的光圈也渐渐大了，因为他向着更外围的恶魔攻去了。

那些恶魔一时半会儿不敢再冲上来。

天空又恢复了黑暗，由单可猛身体散发出的光芒已经不如最初爆发时那么强烈了。而此时，只是像披着的风衣一般，是薄薄的一层光荧，但在这混乱的黑暗里，却也足够鲜明了。

其他地方的人们与恶魔又拼杀起来。战场仿佛恢复到了最初的时候。

天空中的战斗也触发了。

然而，一段时间过后，单可猛身上的光晕正在渐渐变弱，尽管它仍然威力十足，但首次神余之力的施展时间显然并不像所有人想象的那样长久。

那波撤退中的主流人群已经得到了法师和民众的接应，在靠近金尖字塔的金沙堰区域，他们的安全暂时得到了保证。

诸多颗小恒星之石静静悬浮在金尖字塔的尖顶上方，光芒流转，尽管还隔着一段距离，但它的温暖和光辉已经披撒到了每个人身上，这一刻，许多人都感受到了那种重回了人间的美好。

一些人安全归来，可是，另一些人还被埋没在昏荒的魔群里。

单可猛奋力抵挡，神余之力的力量和光亮虽然帮他抵挡和驱逐了一些恶魔，但也引来了更多的恶魔，给他制造了更大的麻烦。

那些恶魔看见光亮，就像飞蛾一样迎上来，知道目标在那，它们许多并不急着上，或者上去一两只，但也都立刻被单可猛干掉了。

单可猛和他的几名同伴在那些恶魔群里就这样一层一层被围得水泄不通。仿若没有救援，继续这样耗下去，等待他们的就只有死亡。

神余之力消失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尽管此时将费拉里、雷卡因以及第一嬴天和方舟代步他们已经在快速组织成员，打算返回战场去解救单可猛他们。但显然，前提必须是单可猛和那几名落难的较量官首先要能撑到费拉里他们赶来。

撤离的人群已经在另一些法师的保护下，安全回到了金尖字塔群。

费拉里等人举着火把又冲杀进了战场。

大祭司第一嬴天想要借助法术飞行能力直接穿越这战场的上空去到单可猛身边，可却被天空中一大群突然降临的“嘲讽怪”挡住了。

这些“嘲讽怪”，它们在火把的光耀中闪出泛黑的青绿色，成群的聚集在一起，像晃动在昏暗天空中如流体金属般的存在。它们此刻挡住了第一嬴天的脚步，而在第一嬴天攻击它们时，却能凝聚得和青铜块一样坚固。他无法穿过它们。

地面上的方舟代步、费拉里和雷卡因这时也在艰难地抵抗着不断涌现的恶魔。雷电的光泽和淡黄色的法术光芒不断闪耀，但在这魔群中却显得如此渺小，他们距离单可猛所在的位置还很远。

而这时候，单可猛身上的神余之力光芒已经愈加稀薄了，像微弱的呼吸灯一样很不稳定地闪烁着，眼看就要撑不下去。

伊莎娜也陷入窘境。天空中的恶魔一连用缠绕着昏荒之气的长枪刺在伊莎娜用法术所凝成的火焰屏障上。

光和暗不断在天空中冲撞。

在忽明忽暗的昏荒大境中，她像灯芯一样与那只恶魔，以及另一些可恶的别缤鸟在昏云翻滚的天空中激荡着快速移动交战，可这时，却也渐渐难以支撑了。

最终，当单可猛身上淡白色的光晕完全消失后，则可以说，金尖字塔群前的这片作战区域，已经全部沦陷了。

那数不清的较量官、先民还有法师，他们最终还是没能抵挡住这股恶魔的攻势。

无数的人在黑暗中陨落，希望与绝望在人们心里轮番打鼓，但那炖在绝望锅里的可怜希望，最终还是没能托起现实这块骨头。

不少人以为躲在有群星防御的金尖字塔周围是安全的，但他们却看不到，在那些光亮的四周，还驻扎着更大面积的黑暗。

阿先达的没落仿佛已经是钉在砧板上的铁事，到时候怎么分，也都只是恶魔的事。

单可猛半跪在地上喘息着，另外几名较量官也在他身边，跟他一起陪在死去的西八里姑娘身边，四下里回归了黑暗。

天空中，伊莎娜的法术也不如刚才辉煌了。

恶魔们正在一步一步危逼上来，冷静下来的单可猛这才逐渐意识到自己刚才意气用事所造成的致命失误。他应该直接带着那几名还活着的同伴离开，而不是一味的去对恶魔进行杀戮。

可那时那些恶魔突上来的那么快，如果他不把它们杀开，他和他的同伴就只有被围剿的份，他根本没有多余时间做出细致的选择。

他太悲伤了，那些情绪积压在他心里，在一段时期内支配了他的思想，他无法摆脱那种悲愤交加、痛并带着憎恶的感受，只能本能的爆发，去用尽一切方式尽可能的复仇，杀死更多的恶魔。

另几名较量官同伴这时也都心灰意冷了。

在这如暗潮般的昏荒世界里，所有人的希望都彻底幻灭了。他们放下手中的刀，已经做好听天由命的准备。

而这一时刻，就在他们都已经自我放弃的情况下，却又发生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那是什么？”金尖字塔附近有人激动地喊道，他站在高处注视着东方的天空。

在那黑幕般的背景中竟然忽然闪烁出几粒星光。起初很远，就像远在天边的星荧，然后慢慢近了，进而则直接朝着单可猛的方向射去……

恶魔们涌现上来，它们朝着单可猛围去，在经过几次的试探性的攻击后，即使是灵智不高的它们显然也已经察觉到，这个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家伙已经没有了那种可怕的力量和光芒。

于是它们大起胆来，嘶吼着，再次群涌而上。

可是，就在它们要逼近、撕咬到单可猛身边时，一道光剑从天而降，直插在了单可猛面前。

光剑的盛芒迅速笼罩了四周的空间，像突然降临到这片地面的光之使者一般，释放出璀璨而稳定的辉耀。

恶魔们被再度逼退，单可猛慢慢站起身子，他将西八里姑娘身体挪在靠装盘盘的木箱子上。

申客蜀和另外六名法师华丽地降落到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