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不可去到地意境星空（下）

崔单桐回到石碑面前面壁静修，但他心里总是惦记着海豚和这棵星辰树以外的东西。他的那些海豚朋友，它们似乎总能把一件东西玩得乐此不疲。

他被勾引得心神不宁，不时回头望去，看见它们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嬉戏打闹。追赶着一道不停移动的星光，时而飞蹿在有着微妙波动的波光海面，时而又跳跃在莹星闪烁的暗蓝天空，天上地下的快乐游走。

它们总是自由得让人羡慕。

而这天，当他盘坐在像床一样大的石碑面前睡着时，大鲸鱼管家不在，贪玩的小海豚们便游上岸找他。

它们环绕在壮丽辉煌的星辰树身边游荡，像好久都没来到过这里找乐子一样开心。

崔单桐像个念累了经书的沙弥一般在树下低头打盹，三只虚灵蛙（小蟾蜍）趴在他身上，模样蠢萌。其中一只还跳上了他的肩膀。

这三只小癞蛤蟆，自从崔单桐给它们喂过星辰果核之后，竟然也开始对崔单桐亲昵起来。经常会看到它们在自己的空闲时间跑来崔单桐身边，跳上大腿，或者爬上石碑，像猫一样故意待在有字的地方挡住崔单桐视线。而后又在慢慢地相处中，完全消除了对崔单桐的戒心。

这不，趁崔单桐睡着，它们又自作主张来到他身边。蹲在他脚边睡着，或是直接跳上肩膀，往脑袋上爬。

海豚们来找崔单桐玩，但见崔单桐不醒来，就一连发出撒娇般地哼叫。它们有的淘气心起，钻进星辰树里，在那些枝枝叶叶间乱蹿乱蹭，像走迷宫一样玩耍。

崔单桐睡得像头死猪，任由虚灵蛙在他身上乱爬。小海豚们就用自己的短吻?（dui）?他的后背，可还是叫不醒他。索性也直接放弃，张开嘴，拿他的头当皮球一样用齿列轻轻啃咬。

崔单桐睡着时活得没有尊严，醒来时还要面对自己几乎搞不懂的“境维之力”。

“永恒之念”经过他一段时间的冥思苦想和琢磨已经略有心得。就是这几道需要实操的境维之力，简直要了他的小命。

它们是实实在在的能力，是需要使用者真正掌握的东西。简直太难了。崔单桐已经放弃了第三境维，可其他境维依旧难以攻克。

海豚们躲在星辰树银色的枝叶间嬉戏打闹，在不停逗玩间，胡乱窜动的身子就蹭落掉好多树叶和打下一枚星辰果。

灯泡一样光鲜的星辰果连同银色的叶片一起从树上掉下来，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崔单桐后脑上——而这就使得他，原本就不聪颖的脑袋，雪上加霜！

崔单桐从地上爬起来，他捂着发痛的脑袋，这时就想看看是谁偷袭的自己。但见一只海豚像小狗一样游到自己跟前，快乐的时候连嘴角都上扬起来。它不停地摇晃着尾巴，看起来十分兴奋。

其他海豚也都纷纷凑了过来，它们在星辰树下围着崔单桐，呻叫着，呼唤他出去玩。

见到自己身边的这群家伙这么开心，崔单桐也很难再纠结头顶痛包的事情。

他看看四周，虚灵鲸不在，没谁看管他，这时简直不要太爽。随即他跳上一条海豚的背部，骑着它们去征途远方。

他在这里回归了天性，但也放任了自己。可这时整个瓦德兰诺大陆，整个广赤仙洲和赛德里斯国境都还在饱受折磨。

然而，这些都被此刻的崔单桐淡忘了。

他和他的海豚伙伴们去到了愈加分不清天上和地下的地方。在那里，他们亲眼看到一片异光闪耀的繁星化身一只独角兽。而也在另一边遇见湍急的星空洪流，他和他的豚型冲浪板，他们一起乘风破浪，踏碎流星，在流光溢彩的星云间的逐星奔驰。

大象，河马，斑马，鳄鱼……众星构成了它们幻动的景象，正一一浮现在崔单桐视野当中，他继续飞梭在犹如漫漫长路的繁星空景里无法自拔。

海豚们快乐地追逐，哼叫。它们腾空，跃起，翻滚，甩尾，打闹，在闪耀的星河浪涛中交叉穿行。

除了快乐，他们能把一切都抛在脑后。

直到遇到一片黑暗，他们才渐渐收起笑容。

“那是什么？”崔单桐问，然而能回答他的也只有几声担忧的海豚尖叫。

崔单桐感到疑惑，他摸摸海豚的脑袋，安慰它不用害怕。这是他第一次在这片流光溢彩的星空秘境中看到这幅景象。难道是他和海豚们出航太远了，已经快要到达天际。

可是突然从黑暗里传来的低吼和强大力量却让他感到害怕。

那种威慑力和高度神圣不容侵犯的强大尊严都深深震撼了他。是什么？崔单桐想。然而随后，当黑暗渐渐亮起，星团浮现，崔单桐看清了它的事实之后……便再也不能保持镇定。

他早该想到的，也早该想到的。

尽管它还只是匍匐沉睡。但是看到它，崔单桐就没办法不构想到他的家乡赛德里斯，他阔别已久却依然心心念念的地方。

这一刻，使命与担当重新在他内心燃起。

他不会忘记……

攥紧拳头，此刻的崔单桐已经无比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是谁，自己将要干什么。

一头正在昏暗的星空中沉睡的雄狮，像极了他曾经的家。

以其，在暗中的雄狮微微睁开眼睛，穿过无法捕捉的空间动影，它和崔单桐目光对视，但仅仅只是一眼，却足以默契地传达了一切……

随后它又陷入沉睡，空间恢复了黑暗。

崔单桐被一眼望醒，打算返回星辰树。

招手间，众星仿佛在他面前归位，像一个硕大的三维立体投影屏那般环绕在他左右。他单手挥动那些闪烁着的密集星位，在选定好方向后，把远处的距离拉近。

瞬时间，如步跃万里，他和他的那些海豚朋友们一起闪回到了星辰树附近。

虚灵鲸早已守护在星辰树一旁，但见崔单桐不在，它似乎有些焦躁。

“我回来了。”崔单桐突然出现，冷静而又有些抱歉地说。他从星湖湾上空踩过，一步步向着星辰树下的石碑走去。

海豚们则被虚灵鲸拦在身后，看它游来游去的样子，似乎是在训斥它们带崔单桐出去玩。

而后崔单桐捡起那颗砸中了自己、滚落在地上的星辰果。他拍拍还趴在地上熟睡的虚灵蛙脑袋，然后盘坐在石碑面前，继续研习上面的内容。

星辰果就放在一旁，他借着星辰树上洒下的光辉清楚地看到上面刻录着的文字。世界仿佛正在安静下来。

他渐渐感觉到周围的一切，小到灵蛙呼吸，大到繁星运作。一切似乎都在和他沟通，但一切又都是它们各自本身。

它们之间存在、相互联系，制约但又各自发展。

这万事万物之间的牵连，这时就像从他心里生长出来那般巧妙。他从他的内心看到了另一棵无比壮观的星辰树，它们是往昔这个世界的真实布局……

不知过了多久，他从那亘古繁境中醒来，回到面前他所暂有的现实，星沙地，虚灵兽，石碑和星辰树，感觉一切都是值得。一切都会抒写为永恒当中的一念，化作美好记忆中的闪星。

然而，让他惊讶的是，这次醒来后他身边还多了其他几样东西。

一些衣物和一卷悬浮在石碑上的特大竹简（竹牍）。

之前的羽量级华宇服早在经历过的星间风暴中就破损了，这时穿在他身上的也不过是那时留下的够他遮体的残衣。

他站起身来，看着自己面前这个众星繁绕的地方，这时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他的家乡赛德里斯那里时间过了多久。

虚灵鲸见他走出星辰树所投下的光影，来到沙岸边，便主动把头靠了过去。

崔单桐摸了摸它的头部。

而这时海豚们又兴奋地尖叫着为他叼来东西。

崔单桐猜想那些衣物和悬浮在石碑上方的竹简应该也都是它们从星湖海湾里带来的。再看那卷竹简，分明就是之前海豚们到处追逐的那道闪光。

原来，这东西本身就放在石碑上方，只是海豚们贪玩，把它当做玩具带了出去。

至于海豚们刚刚叼来给他放在手掌上的东西。

那是一件海豚模样的“大鱼埙”（一种乐器），尾巴上串着一根绳子，而这就能让崔单桐挂在胸前脖子上。

他拿起来吹了两声，海豚们似乎很高兴，但也不太满意，因为崔单桐根本就不懂怎么吹奏这玩意儿。

崔单桐觉得他被看扁了，不过倒也没想要好好给这群家伙吹奏。他捏住一只海豚的短吻，不让它发出哼叫，其他海豚在他身边捣蛋，他就一一把它们制服……当然，也必然会有被拽掉衣裤的纪录，不过那都是小事。

他们一起去到星辰树下，在把那卷三尺长、一尺厚的竹简从石碑上拿下来时，他和海豚们都感到好奇。

他被一群海豚围着，这时就连虚灵鲸也把它的大脑袋凑到了离星辰树非常近的地方。

崔单桐和他们扎堆在一起，像要挑灯开始讲鬼故事一样刺激。

这个大号的竹简很厚，崔单桐把它放在地上慢慢摊开……而这时，一道强烈的……对不起，没有金光，只有密密麻麻崔单桐看也看不懂的文字和图体展现在他面前。

“呃……”崔单桐冷静下来，他继续展开竹卷，可以依然看不懂半分，感觉已经没有什么好羡慕和稀奇的了。

可是那只虚灵鲸和虚灵豚们却开心疯狂的要命，像无数年前的宝物重新被打开了一样激动人心。

它们发出持续的尖叫。这时就连虚灵鲸也不能控制自己的内心，它一个后空翻扎进湖湾里，在喝下一大口水后，用背部喷出。

星质的湖水像烟花一样升入空中，它们分布扩散，在水质将要滴落下沉时，又呈现出一道缤纷绚丽的彩虹圈。

崔单桐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景象，虚灵鲸那家伙从来都没有对他表演过，而自己这时却开心成这样。

这卷竹制的卷轴，在它上面，用的是另一种文字体，起初崔单桐还以为它要描述的是和石碑上一样的内容。但他错了，当他仔细看去时，才发现，这种文字载体分明就是古代文。和他曾在申客蜀宿舍里见过的魔法书籍中书写的文字一模一样。

可是他还是看不懂啊。要有什么用？

所以呢，在浏览了片刻后，他就又把竹简默默卷了起来，用上面坠有的绳絮重新系好，放在一边。

虚灵兽们看起来都快要气炸了。其中一只小海豚还特意游到他面前，用尾巴在他脸上奋力拍打。

大概都是觉得他不够争气吧，

崔单桐被抽得脸疼。

可虚灵兽们似乎还是不能理解他的做法——认为他要暴殄天物。

另一些虚灵豚像已经要唾弃他一样游走了。

虚灵鲸也感到沮丧，崔单桐告诉它自己不懂上面的文字。

但后来，为了照顾虚灵兽们的情绪，他还是每天坚持把竹简拿出来，像瑜伽垫一样把它摊开在光线充足的星沙地上。

在装模作样看上一会儿后，又把竹简像瑜伽垫一样卷起来放在一边。

这样一来，虚灵兽们似乎还挺满意。

但对崔单桐来说，暂时也只能把它当做枕头用。

带回赛德里斯交给申客蜀他们应该是不错的选择。崔单桐想，他已经知道了石碑上描述的东西，再学些魔法……再学些魔法……他学得会吗？

复杂的东西就应该让头脑好的人来研究。像申客蜀、伊莎娜，让他们去学习这种烧脑的东西，最适合不过了。

真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崔单桐想，他在这里没日没夜的一晃眼一晃眼过去，也是时候该想想怎么回去了。

可要怎么回去呢？他在这里待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出走的方法。

……

这天，当他格外孤独，独自坐在靠近湖畔的星沙地上，但其脚下的星纹像不断地去遇到紧急信号一样的波动给他；

守望着这片一眼望不到头的星空秘境时，于是他就不得不去把内心里的感受告诉了虚灵鲸。

“我想我时候该离开这里了。”他默哀般地说，“你知道吗？在我的家乡，那里正在遭受恶魔的入侵，有很多的同胞都死在了战场上……”

“所有人都在忍受着苦难……他们远比我要悲惨得多。但既然，既然我还活着，没有死去，那我就该回去找到他们，回到生我养我的地方……”

“如果我有能力，那我将在那里做更多的事。守卫家园是我的职责，我无法抛下他们……我应该和所有人在一起……即使我再次战死在那片土地上……”

“大概……你都是很难理解这种心情吧；可是，我真的需要回家了。”

可前方，身形巨大的虚灵鲸似乎并没有仔细去听。它像往常一样哼唧着，在崔单桐面前自顾游荡。

“也许你根本不理解什么叫做苦难。”崔单桐说，也不去责怪它。“但我真的该离开了。”他站起身来，可虚灵鲸这次却意外地凑到离他很近的地方。

“谢谢你们这些日子陪着我。”他抚摸着虚灵鲸的头部说，“回到赛德里斯后，我会想念你们的……”

他又用力抱了抱虚灵鲸，轻声说：“但我真的不能再沉默下去了。”

然后，他转身回到星辰树下，在换掉自己身上破旧的衣物后，穿上了那几件由海豚们从星湖湾里给他叼来的衣服。

那是一套造型精湛的作战服，外形别具特色。另外还佩有一件复古式的连帽披肩斗篷；在此地之前修行的一定是个神秘人；崔单桐拿起放在衣物旁边的面具想。

而斗篷的模样很像片很大的荷叶，不过色彩却幻若静夜星空，边脚轮沿还坠有莲子珠和吊穗。有点像蓑衣，但却远比蓑衣看上去要儒雅、得体和神秘的多。

崔单桐觉得自己像个风尘旅人，但他现在正是要回去他的家乡。而既然是回家，他便就将面具以系挂的方式像玉佩一样竖在了腰间；此时，并不需要以神秘示人。

他吹响了挂在胸前的“大鱼埙”，打算最后一次向虚灵兽们告别。随后他将踏上寻找回到赛德里斯的路途。在这片漫长的意境星空中，无论要花费多少时间，消耗多少精力，他都要找到回去的办法。

他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内心里，不断涌动的焦躁感已经让他无法保持镇定。现在他只想回到家乡，回到他赖以生存的地方。

海豚们听到他吹响的埙音，放下玩性，从四面八方赶来。

崔单桐告诉它们自己的意图，他决定不再滞留。在双脚慢慢步入虚空，从斗篷里探出单手，就要选择离开时。一直陪伴着他的虚灵鲸却终于意识到他的目的。它发出鸣吟，并环绕着星辰树不断游走。

崔单桐被它接连高涨和急促的鲸鸣声吓坏了，以为是自己执意要离开，对它内心造成了伤害。他想再去安慰安慰它。可是突然汹涌的湖水却也吓了他一跳。

海豚们也从未如此整齐安定的待在崔单桐身边。跟着，就连章鱼，水母，魔鬼鱼，海龟以及那数不清的美好海洋虚灵生物都从星湖湾里跃了出来。

它们来到他身边，在他身边流光似的环绕着。

此刻，仿若梦凝深海。

继而，在一片黑暗中，又爆发了宛如白昼般的辉耀。那只沉睡许久的雄狮苏醒了。

它活动活动筋骨站起身来。狮吼震动了四方。在引领着一大群陆生虚灵兽向崔单桐走来时，气势磅礴到就好像整个世界都被它启动了起来。

它有那么大的召唤力和威慑力。体型健硕到即使是站在虚灵鲸身边，个头也不会小上多少。

一只虚灵蛙跳上了崔单桐肩头。崔单桐看到它呆滞的模样。这个小家伙一点都不为面前的情形所动。

它们似乎全都准备好了。

狮吼声，鲸鸣声，河马声，鹰声，包括这世界上所有众生虚灵生物所构成的“军队”景象，都幻妙得足够让崔单桐此生难忘。

而紧接着，当无数的虚灵蚁冲向天空，虚空星间就在它们的口器钳咬下慢慢张开了一道空洞。

虚灵鲸像艘大船一样停泊在崔单桐面前，发出提示般的鲸音。

崔单桐感激地摸摸它的脑袋，在随后跳上它的背部，招手让那卷斜靠在星辰树旁的“竹简”闪落到自己手边后。他们在已经觉醒了的雄狮带领下，飞入虫洞。

此刻正是归去的路途，崔单桐回头望去。

星辰树，石碑，还有他那留在星沙地上的钢钉和破旧衣物……

他曾在这里死去，也在这里涅盘。

冥冥中，一切都无法预知，但一切又似乎各有安排。希望你明白，你所有经历的意义都在于引导你，而非定义你。（此句摘自网络，出处不详。）

最后，当那还留存在意境星空中的虚灵蟹，吐出泡泡把虫洞封上时，崔单桐才转身朝着雄狮奔跑和引领他的方向一心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