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再难两全唐杞饮恨自爆
唐杞被频频逼退,“肆水”像鞭打一样在空中驱赶着他的走位,这时就还再增加了几只高级恶魔混进圈子来挑战他的能力底线。
在十分艰难的抵抗环境中,他被一条肆水长链刮擦到右臂,可伤口却顿时犹如被灌入酒精般,灼烧似的发痛。并且破了皮的伤口还真的就如点燃了的酒精那样,开始着火。
光炎烧着在他的右臂。
黑暗中,而就像是在流血处种下一枚火种,焰心直往人的生筋血肉中狠烧,痛感似要噬人性命。然而根本来不及停歇。唐杞忍痛撕去右侧袖衣,在灭掉肩臂处的火焰后,便立即再度飞躲起来。
环旋而来的几只高级恶魔紧随其后,舞矛刺来。
唐杞一再翻滚,自身落体——他于快要被长矛刺中的相对锋面,蹬腿向后,背跃跳下至一位低面。却不料因为伤口处的痛感过于难忍,险些从空中翻身失落,跌足下去。
感到越来越难驾驭自己的身体,有种神经麻醉的晕酒错感渐渐攀入大脑。
看到赤发红身的守晶恶魔从身前抓来两朵“撕裂之炎”的火瓣,握在手中。可这时就又要再去闪躲那横穿、追来的“肆酗之恶”。
暗灰色的“撕裂之炎”于夜空中不时侧漏出橙色的闪电光纹,像是危险的警告。
月光下,每个人都在紧张地作战,但又几乎看不清楚远处的谁是谁,他们是朦朦胧胧的一片和恶魔搅在一起,形成像颗粒状的噪点区域——而也许就只有其中那些个思想是明亮的。它们像一盏盏明灯,在越发混乱的抗争中,越是能指引着每个人找到自己的立场和方向。
唐杞从低谷般的位置向恶魔看去,他大喘着粗气,两侧昏荒像耸立起来的高山两岸。白玉般的月盘就正好悬空在那(双头四臂)恶魔抽象的肢体身后。
除了地面上的队友,大家此刻全都分散了。
在明暗难辨的昏暗里,唐杞在极力飞逃中,转身朝几只紧追杀来的高级恶魔抛甩出背后两只“虎尾键”。他用法力驱动它们向恶魔飞射刺去。
而再用缩成轻剑般大小的“虎尾键”挡下和略微改变“肆酗之恶”的进攻方向后,这时就还能依靠自身后天修炼出的本能反应,偏转身子,机敏躲掉两枚快速飞来的不知名“暗物”。
暗器吗?唐杞快速想到,可又立即察觉不对。
是那只双头四臂的守晶恶魔投来的——从它方才抓取“火焰”的动作来看。
然而,它要攻击的却并不单是唐杞一人,去瞄准的,更是那几名还停留在地面位置,撑起结界的他的队友。
只是在不知不觉中,唐杞被“肆水”长链和几只高级恶魔像耗子一样驱赶到了一个合适角度——在身位上,和他的队友并在了同一受攻射线上。这就恰够那恶魔一石二鸟。
原来它把计策一直都算计得这么清楚。
感觉像被狠狠戏耍了一通,唐杞痛想,而也是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什么错误。
尽管他躲过了暗器,可他的队友……
见那恶魔露出戏虐般的诡笑,唐杞仓皇回身望去。
隔着老远,他不知道恶魔方才投出的“暗器”飞去了哪里。
但见地面,他的几名队友用“班公伞”撑起的蘑菇型结界暂未受损——它有间房子大小,呈虚幻的淡青“透过色”,像能够遮风挡雨的亭台屋檐,从地面生出,敞开在他队友的头顶。
实在只能说是恶魔的动作太过细微,在他和它对位的一瞬间里,他的队友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这,或许才是最要命的。
本能告诉他,那两枚由守晶恶魔身前“秽焰”搓成的投掷暗器绝不简单。被击中的话,团灭恐怕也不过瞬间……
“逃啊!”唐杞漂浮在空中,分神慌喊。他挥甩着手臂大叫示意。
可这时,不管他的队友有没有留心听到,那条肆水长链却已经够到了他的身体,在他分心大意时。
它们先是一条,像可以弯曲、带有钩子的抽尺般抓住他的脚踝;紧跟着另一条也直接卷来,转眼便将他肩部以下的身体捆了个结实。
“逃走啊!希纳塔(其中一名队友的名字)!”唐杞挣扎着撕喊。知道被肆水勒住了身体,没法逃脱了,他就使劲向前倾去身子,竭力把信息传递给队友。
可是为时已晚。
“嘭”的一声闷响,裂纹出现,地面已经翘起一角。
紧跟着,“轰咔,咔哒,咔咔——”龟裂般的声音扩散而起。更大面积的土地不断错裂,瓦崩凸起。
那些裂痕自唐杞队友所在的脚下位置开始崩起,进而以极为迅捷的速度扩充着撕裂面积。
一些见识过此等现象的高级恶魔察觉到不妙,已经分散退去,可不知情的唐杞队友却还惊惑于事物初发时所崭露出的最初拙状。
然而这时再想逃走,已经无法办到。
更为细致、密化的裂纹预示着,有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将从他们的脚下破土而出。
膨胀而来的力量,随之爆碎了一切。
伴随着从地表各处裂纹中升起的橙纹闪电,顿然间,唐杞队友他们所在的整座山地都被“撕裂之炎”瓦解了。
“嘭——塔塔塔——”
脆碎的岩石塌落声在“电炎”的撕毁中隆隆响起,山体先是粗碎成大块,向四边破裂蔓延,总体又在崩溃的下塌中,如花开般,迅速绽瓣凋落。
是因为将“撕裂之炎”打入地底,所以整片山体的地层岩基此刻也全都崩塌碎跨了。
但那带有橙电的晦色“撕裂暗炎”并不具备十分强大的灼烧能力,而只是在不断破解物体当中粒子与粒子间的作用力。它并不能很大程度上改变物体本有的化学属性,只是将其不断裁碎,分裂解体。
然而这种能够无视某些粒子间力量的割解能力也已经相当恐怖了。就像你可以轻易扭下一段钢管,却只像撕开一页纸张那般简单。
只需顷刻便可搓碎一座大山。
十分突出的能力。可如此简巧,对付起来,又简直无解。
望着瞬间便和山体一样支离破碎的队友,唐杞惊愕到无法自控,他张大着嘴巴,再也说不出话来。向前伸去的胳臂同身体一道僵在空中,无力收回。
他再也抓不住他的队友。
他被“肆酗之恶”的长链紧紧捆住身体,动弹不得。
一切都泯灭了。
他像只耗子一样被恶魔追撵狠打,自身难保,也救不下队友。
他还能做什么!
面对眼前如此震撼的力量,到处都是他无能为力的东西。除了手中仅剩的一把虎尾键,他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企及不到。
远处,恐怖的“撕裂之炎”还在寂静地啃烧着山体和他同伴粉碎了的尸骨。而就像一个极大的恶人在咬下一大块饼干后,此刻就还要在嘴里细细嚼碎。
唐杞痛心疾首,他像个傻瓜一样,除了悲痛失落地涕泣,什么也做不到。
面前一切都化成了他无能为力的东西,尽管他已经在竭尽全力的进行付出和自我号召,然而却什么也阻止不了。
不知所措。
简直又像回到儿时,那个抱着雨伞在家门前,被父亲唐动用手指戳着额头训诫的孩童一般。
“除了哭泣,你还能做什么!”
“我唐家的男儿什么时候轮到像你一样懦弱!”
难以克制,可是他已经在尽量坚强。
只是对手太强了。
只是眼泪它自己从眼睛里跑出来。
知道自己不该脆弱,像个懦夫一样抹眼泪,是一个气氛严肃家族里最不乐意看到的事,也会被其他的哥哥姐姐嘲笑。
可此时的无能为力确实震痛了他的心里。就像把无数个深痛的往事锁进心房。
突加而来的回忆,正在连本带利,不断添抹着他的伤痕。
心如刀绞。
他很悲伤,也很愤怒。但更多受自摧残的是,力所不及的难以改变。
这是战争。他告诉自己,此刻坚强忍去痛楚,咬牙握拳,让愤恨占据上风。
咒心难平,唐杞的眼眶被泪水蛰红。
双目待神,此刻,他下定决心,再试反抗。身躯挣扎着,却又忽感身位变化。
缠卷着身躯的“肆酗之恶”,在恶魔的操控下,已如大蛤蟆的黏舌,蜷曲着从空中收回。
唐杞在被席卷、拉近到恶魔身前的过程中快速反应,而在转身面朝恶魔的刹那,就立即怒躁出应,以偷袭般地手法,将右手处蓄力着法术效果的虎尾键愤力抛出。
意图击中恶魔。
但稍纵之时,就被一条横穿而来的“肆酗之恶”拦下带走……它像道从恶魔背后急速拉长而来的抽纸,在唐杞和恶魔之间轻易挡住虎尾键,随即又迅速拖长着拐走。
唐杞难以忍受,抬手再图施法。
然而更快的,是那只赤发红身恶魔突然变大、伸来的手臂。它在唐杞左手法力刚刚闪烁亮起的瞬间,疾迅抓来。
二者隔着一段距离,但却丝毫不影响它出手动作的连贯。
适值,那道从空中截下唐杞武器的肆水,也恰好带着“虎尾键”,像献礼一样,咣当一声落回到背面“青魔”的腹瓮中。
唐杞被恶魔的大手抓住。
它将唐杞像手办一样抓在手里,而仅仅只是稍加用力,便当即捏断了他两只错位胳膊。进而再增压迫,肋骨被挤压变形,折断刺进脏腑。
唐杞痛叫,体力瞬间溃竭,吐血不止——这时已到了不能活命的边际。
折断了的手臂和就此熄掉的法术,意味着唐杞此下彻底走投无路。
蓝树、阿伊丝被挡在远处没法追来,就连近距离的从仁,也被那一只接一只的高级恶魔逼困到寸步难行——他们都只能眼睁睁看着唐杞被杀,而就像方才望着地面处的其他队友被“电炎”粉碎。
没办法打开眼前“禁入区”中的窘势局面,他们的命运也注定会被恶魔在这里钉死。
唐杞疲竭,再无反抗之力。
他被赤发红身的恶魔变大了的手臂死死拿捏着身子——自身难保,也救不下队友。
他再也改变不了什么,再也挽回不了什么。
心绪像片弃纸般,被逐渐蹂躏成团。
过去和未来都成了远隔而开的陆地。
眼下,仅剩的一方寸土也被恶魔抓在手里。
事到如今,他已无需多言。
与其被这恶魔消磨至死,倒不如自我抉择,把命运的归途就此安葬在赛德里斯此处……
像是忽然想开了一切,唐杞再次迫使自己挺起胸背。
他仰起头颅,痛苦吸气。几番坚韧暴涨的情绪和意志,像棵参天大树般从他的心底之处伸展开来。
“从仁!”
尽管还隔着一段距离,但他却突然奋然大声呼叫。撕心裂肺用尽自己最后一藕力气,像是诉苦发泄,但更像是在极度压抑后,酿生出的自我遗念。
对抗至此,他再也腾不出多余的力气能够扭头去黑暗中索找队友。于是就双目直视着恶魔,让声音成为留言给队友的最后办法。
“告诉唐动!”
他呻诉般地竭力吼叫说。
几数绝望,都双神坚狞;此刻言表,却心怅不已。
顿挫抽气……
“就说,我唐杞——!”
“不会给唐家丢人!”
他含泪咆哮,再难两全。
而在用目光朝恶魔死死瞪去时,体内法力就已经张开、运转。心中恨意翻涌,面部和表肤当即有黑色印纹浮出。
望着自己眼前属实已经无法战胜和逃避的恶魔,在百般无奈,又极度想要制胜它者的愤恨意志下,怒目切齿,嘶吼着引动了体内仅剩的“火索”法力……
就此,周身印纹红起。
唐杞,饮恨自爆。
……
……
单可猛被撞飞出去。
在他和那只单手持槊的守晶恶魔死战之际,却被另一只突然赶来的钋魔斯恶魔急袭打断——利用“犀力双肩顶”撞飞身体。
他像道射线般,倏然就从众人的视线当中出界不见。
这时“淘汰消失”,就坠毁进了茫茫群山的昏暗波荡里。在与各方“岭崖山势”接连碰创后,肉身早已破败不堪。
狼狈撞进一面坚崖斜壁的怀抱中,这才让“跌滚”勉强停下。
至此,他已是濒死之态,被动受灾。
像个不识水性的失足人,在湖中溺水。颠簸挣扎着,痛苦闭气。
眼看着呛水就要溺毙,已到了不能驱动身体的麻木阶段。可这会儿,就依然得不到半点转折换气。
无力回天。
他已很难再去集中精力对抗重创。
那只双头四臂的恶魔仅用一击便打散了他的神志。他在一种境地中,却昏感出自己处在另一种(轻飘飘的水中)环境。
而在自身向下失控坠落时,就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群山的强烈排挤——接踵而来的重撞,几乎每一次都足以令他气断息绝。
不堪负荷。
像是正在脱离自己的感官世界。
他已很难再去感知周围的一切,意识仿佛隔空开来。
外在的一切都支离破碎了。
无法制止太多“摇摆不定的东西”,他就只能任由那具粉身碎骨的身子独自消耗、负担和承受痛楚。
像个冷漠“无心”的旁观者。只待那片撑起自己身体的“湖水”网开一面,他便可以落进湖底,孤默腐去。
已无再多感受。
此刻,他超脱了重量与知觉,于这捕风捉影的现世之间溺水身亡。
继而就连肉身滚落山崖,被大块的裂石埋砸中身体,也没有太大反应。
他在被那恶魔撞飞之时,并没有解除神余之力。这会儿在重伤之下,神余之力的力量就依然能够与他(和他的精神层面)惺惺相惜。
然而又像是过了许久……
撑过“灵(魂)”、“肉(体)”分离的这一艰难的“昏迷”时期,他的心识似乎又活脱出来。
肉身虽已滚落山崖,但灵魂却能被托着向上。
也许是太过轻盈,就如羽毛一样。
此时他超脱了一切。
进而等到意识再度清醒——灵魂浮出水面。
通灵来到的,竟是儿时那个与世无争的往昔村落。
繁花飘落水中,有涟漪不断从身边泛起。
微风吹动着“祈愿树”的枝冠,把午后闲暇的日光打碎一地。无数的光影掉落在他的身旁。
他被湖水平托着身体,此刻静躺着醒来。
头顶上悬荡着各种写有金色字体的红色布条——那是无数人曾经织物在树上的心愿。
真是难以置信,他甚至能够嗅到,那棵生长在近水旁的树木,由它树间叶片里所散发出的芬芳。
远处还有悠扬的庙台钟声回荡响起。
他从水中慢慢拾起身子,面对着眼前这棵沁人古树,此刻就只管让风声走进心膛。
脑海里辗转起一些年里的颠沛生活。
单可猛稳站水面。
双目沧桑,但仍不失希望。
知道自己方才所处的战斗还没有结束,但当等到蓦然神回,思绪摆渡归来时,就又忽感这片记忆中的世界正在越发真实。
四周的音量渐渐上长。有嘈杂的人群呼唤声音从他背后响起。
一切都已如迷雾褪去般敞亮开来。
单可猛转身望去……
尽管隔着一段距离,但眼前的世界,集合了一切他想要的美好。
面前所有都是他熟悉的人。
“父母亲,外祖父,西八里姑娘,单宁,梨园,毛头鬼,尼伯克,百里芦醇……怎么,怎么他们都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