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皇帝陛下,我代表我王,敬您一杯。”穆察的第一杯酒敬了皇上,他端着酒杯端起来,朝着闫曜梁举杯,“希望从今往后,咱们两国之间,再没战事,和平相处!”
话已至此,闫曜梁同样举起酒杯,“使臣所言,亦是朕的心愿。”
二人友好的喝下了第一杯酒,这不仅仅只是一杯酒,在大家心里,这是苍北战乱平息的象征!
只是这象征似乎并没有好的开端,穆察一杯酒下肚,眉头便皱了一下,这样的场合,即便是瘪瘪嘴都会被留意到,更何况是皱眉呢?
“使臣难道是对我东堰国的酒不满意?”第一个站出来发问的是高迁,他就坐在穆察的对面,对穆察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穆察闻言,放下酒杯,“非也,东堰皇帝准备的自是好酒,只是在我们北越,都是用大碗喝酒,用这样小的杯子,略显小气。”
“我们北越男儿,从小都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穆察说着扫了一眼桌子上的物件,露出了一个看不起的眼神,“在我们那里,只有刚出世的婴儿,才用这样小的物件儿进食。”
穆察的挑衅可以说是明目张胆了,一句话把整个东堰都贬低到了脚下!
闫曜梁的脸色也沉了下去,虽然没有发作,但是秦杳看得出来,他已经不高兴了!
“使者此言差矣,吃食在精不在多,您今日所见的每一道菜,都是御书房耗费几年时间发明出来的,做法繁复,口味绝佳。”东堰怎么也是一方大国,岂容他人这般口舌,即便议和的主意是高迁提出来的,但他也绝不是谄媚之人!
穆察如此猖狂,是断断不能助长他的气焰的,“再说您看见的这些碗碟,乃是纯银打造,您手边的酒壶,更是价值不菲,上面镶嵌着的珠宝,万金难求!”
“就连您桌上用来垫桌子的桌布,都是上好的锦缎。”
“我们不是不大口吃肉,也不是不用碗喝酒,只是老祖宗几百年的文化流传下来,让我们知道了儒雅和端庄,当然在我们国家,大家也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只是跟使臣那边的风俗,似乎还是有所差距。”
高迁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穆察的身后,穆察眉头微皱,余光落在了索金身上。
索金肆无忌惮,正毫无形象的大快朵颐,那样贪婪和不知足的吃相,简直就是在打他的脸!
对方拐弯抹角的说他没见过世面,没吃过好东西,说他们粗犷蛮夷,没有丰厚的文化底蕴,他怎么会听不出来,他当然也可以反驳,但索金的行为,让人根本没有还嘴的余地!
为此,穆察只能收起自己傲慢的表情,“穆察受教了,多谢大人赐教。”
高迁见好就收,笑道:“使臣言重了,文化差异而已。”
虽然高迁的确让人讨厌,但不得不承认,此时的他毫无疑问是给朝廷给国家争回了面子的,秦杳都对他侧目,心里默默赞许了他一次。
而被奚落了一番的穆察重新落座,盯着手里精巧的杯盏好一会儿,最后连喝三杯才罢休。
而刚刚让穆察颜面尽失的索金,已经在他的视线威胁下,端坐在了位置上,默默擦着油乎乎的嘴巴。
其实秦杳是理解的,北越蛮荒,缺油少田,只畜牧业发达,牛羊肉一天三顿管饱,但都是简单的加工,在锅里煮熟就上桌,何曾见过这样精致的吃法?
不怪索金贪嘴。
秦杳一直留意着穆察三人的动静,观察下来,还是觉得那个一直没说话的男人更危险一些,男人宛如一个毫不相干的局外人,穆察说话的时候他头也不抬,自己人被奚落了,脸色也没有丝毫变化,好似一切都跟他无关,他从坐下开始,就一直专注的喝酒,品菜。
寻常得让人惊讶,秦杳不得不对他多加关注。
正想着这人可能的身份,秦杳猛地就听见有人喊她。
穆察举着酒杯再一次站了起来,这一次,举向了秦杳,“今日进城,听闻秦帅已经成婚了,穆察没能参见秦帅的大婚,深感遗憾,只能在此恭贺秦帅大婚之喜,不知何时能见一见大帅的夫君,也让我见识见识,是何人能有这样的福气,娶到大帅这样风华绝代的女子。”
穆察的声音一出,整个大殿几乎在一瞬间都安静了下来,就连丝竹管弦的声音似乎都顿了一下,那个一直没动作的男人,在这一可几不可察的看了秦杳一眼,而大家也纷纷看向秦杳,有觉得穆察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有同情秦杳的,更多的还是准备看热闹的。
秦杳垂着眸子久久没有抬眼,久到穆察举在空中的手都要放下去了,她才缓缓勾起了一抹微笑,随后漫不经心的举起了酒杯,慵懒的道:“那穆察先生的消息有些闭塞了,本将军都成婚好些日子了,这么重要的事情穆察先生都不知道,不怕你家主子怪罪下来吗?”
秦杳的反应出乎了大家的意料,但是却在心里暗爽是怎么回事?
穆察也没料到秦杳心态这么好,刚死了丈夫还能淡定的谈及新婚,他都不知该说她冷血还是毫无妇德。
他没有接秦杳的话,但架不住有人要给他送机会。
两人正暗自较量着,突然,人群中不知道是谁来了一句,“使者有所不知,秦将军的夫君,已经不在人世了,前不久刚下葬,使者怕是见不到了。”
“哦?”穆察惊呼一声,不可思议的看着秦杳,“竟然有这样的事,是穆察唐突了,秦帅莫要见怪。”
“看来我的消息的确是闭塞了。”
呵呵——
秦杳在心里冷哼一声,随后面不改色的说道:“不要紧,穆察先生事务繁忙,不知道也属正常,若是对这样的消息都了如指掌,那本将军都要怀疑先生是不是在我身边安了双眼睛了。”
秦杳抬眸跟穆察对视,晃眼间看见了穆察身后的男人嘴角那一抹邪笑。
“秦帅还是那么爱说笑。”
“彼此彼此。”
到这里,大家都以为这一茬算是完了,本来还有些意犹未尽,心里微微的失望。
可是还不等大家收回眼神,便看见穆察从位置上站了出来,走到殿中央,随后双手抱拳,看着闫曜梁道:“皇帝陛下,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皇帝陛下应允。”
这一瞬间,闫曜梁福至心灵,他悄声瞥了一眼秦杳,随后笑着对穆察说道:“使者但说无妨。”
“在下想向皇帝陛下,求娶秦将军。”
“什么?”饶是闫曜梁心中已有所猜想,但此刻还是不免惊讶。
皇帝尚且这样,大殿内的众人更是惊愕不已,众人的目光在秦杳和穆察身上来回扫荡,简直不敢相信他说出口的话。
大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但也仅仅只是片刻,没一会儿就有人站出来说:“使者大人说笑了,您与秦将军年纪不配,如何能求娶将军?”
“且将军如今尚在孝期,若是再嫁,岂非惹他人非议?”
朝中尚且有明事理的人存在,穆察这样荒谬的提议,自然是得不到支持的。
但穆察似乎有备而来,闻言便道:“是在下没有表达清楚,我自知配不上秦将军,在下今日,是替犬子求娶秦将军。”
“犬子虽不才,但也是我们北约国首屈一指的将才,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且犬子非常向往中原文化,曾扬言要娶一位中原女子为妻,今日机会就在眼前,我这个做父亲的,当然要替他争取。”
“可是秦将军尚在——”
“大人此言差矣。”同样的话,穆察原封不动的还给了朝廷,他转头看着说话的那人,道:“你们中原有句老话,叫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秦将军乃巾帼不让须眉,天下难寻的奇女子,难道要因为这些迂腐的思想就限制了她的一生吗?”
“在我们北越,像秦将军这样的女子,就该配最厉害的男子,而不是因为一个无能的男人,葬送了她的一生!”
穆察振振有词,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要认下秦杳这个儿媳妇一样。
可是这样的说法并不能说服众人,他的话音一落,又有不少人站出来,此刻那些在朝堂上能言善辩得言官,终于有了发挥的余地。
“烈女不侍二夫,不管北越风气如何,在咱们东堰国,还从未听说有人求娶尚在孝期的女子,使者所言,冒犯了。”
“秦将军功勋卓着,在我朝威望颇高,且使者此番替北越皇帝求娶我朝公主,私下却向我们求娶将军,这似乎,有碍两国和睦。”
“求娶公主乃为两国交好,这一点自不能否认,求娶秦将军同样也是为了两国友谊......”
即使被多位言官不满。穆察也丝毫不怵,朝臣说一句,他也有十句等着,俨然已经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状态。
秦杳一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从穆察说要求娶她到现在,她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面无表情的听着,不能说她不上心,因为每一位为她发声的大臣,她都有刻意留意。
此番不管他们是怀着怎样的心态替她说话,她秦杳都记一份恩情。
至于穆察,她跟他之间的账,不差这一笔了!
穆察是呼延桀身边首屈一指的军师,口才和反应能力不容小觑,但闫曜梁的言官,那也不是吃素的,几人你一言我一语,顷刻间已经从娶亲说到了两国的政治问题,更把未来几十年的发展都考虑进去了。
这一刻,秦杳甘拜下风!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来来回回的拉扯穆察总算是厌烦了,他不欲再说下去,大臣们正说着,他已经转过身去,重新看向闫曜梁。
“皇帝陛下,在下真心求娶,还请皇帝陛下成全!”
这下问题又重新回到了闫曜梁头上,私心里,他是想摆脱秦杳这个麻烦,但不是用这样的方式,且此事事关重大,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敲定了。
秦杳是朝廷的将军,若是他同意了,等同于让秦杳去和亲,让一国将军去和亲,他无法跟四十万秦家军交代,也无法同天下百姓交代。
而且秦杳太了解东堰了......
思及此,闫曜梁犹豫片刻,有些为难道:“使者所言朕需要同大臣们和秦爱卿商议之后才能再做定夺,只是朕有一疑问,还请使臣解答。”
“皇帝陛下请说。”
“朕惯闻北越国民风开放,男女之间皆可自由婚嫁,不必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使臣今日替子求娶,不怕他不满意吗?”
“皇帝陛下多虑了,今日犬子也在场,对秦将军,亦是满意的。”
穆察的话一出,秦杳瞬间抬头,跟那个沉默的男人在这一瞬对视上了。
两人视线交汇的瞬间,秦杳敏锐的捕捉到了男人嘴角的那一抹笑意,而身份被挑明的男人,跟秦杳对视之后,大大方方的站了起来,走到了穆察身边。
“穆澹拜见东堰皇帝陛下。”
穆澹的行礼相比于涛的父亲,更加谦和,但眼毒的人一眼就能瞧出,他周身的冷漠和隐藏的张狂。
众人错愕,就连秦杳都不禁皱起了眉头,她定定的看着穆澹,只见对方拜见之后,接着就道:“今日父亲所言,也是在下的心意,在下倾慕秦将军已久,愿倾尽所有,真心求娶秦将军,还请皇帝陛下成全!”
“这......”闫曜梁这一时间也犯难了,不知道如何接话。
但好在高迁是个脑筋快的,见皇上犯难,他当即就把话茬接了过去,“此事关系重大,不可草率决定,且吾皇视秦将军为女儿,这样的事,还需斟酌之后才能有所决断。”
“左右几位还要在汴京城逗留些日子,这事也不急于这一时。”
高迁话说到这个份上,再纠缠下去就不是求娶将军 ,而是逼婚了!
穆察点头,“那在下和犬子,静候皇帝陛下的佳音。”
“好了好了,使臣快快坐下,朕敬你一杯。”
虽然秦杳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人问过她的意思,但是大家的目光,还是在她身上流连不返,对此,秦杳只是淡定的喝酒,小口小口的嘬着。
她心里很清楚,闫曜梁不会同意,他承担不起那样的风险。
叛乱,谣言,民愤......这些都不是闫曜梁想要见到的。
她不急,闫曜梁会比她急,不过那个穆澹......
她需要好好查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