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如此,甚好
皇上只命令了平远老将军镇守柴陇关,老将军依言恪尽职守,率二十万大军将柴陇关打造成立铜墙铁壁,即便是经验丰富的荣戚扬,也没有丝毫办法。
但老将军也就做到这个份上了,其余的,他不过问分毫,朝廷是何形势,东北状况如何,南方战况焦灼与否,他都不过问,消息日日传到他耳朵里,他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温照凛和秦杳知道老将军这个态度,心里都不免叹气,老将军大概也是对闫曜梁死心了,如今甘愿驻守柴陇关,不过是不愿妻儿在汴京受苦而已。
而另一边,扶南将军在闫曜梁一封又一封的秘信催促下,昼夜不停的赶路,终于在秦家军围困应朝关之前赶到了,闫曜梁给他下了死命令,若是应朝关破,他扶南将军府,便会从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老将军已经年逾七十,尽管心力交瘁,但也不得不打起二十万分的精神助援应朝关,他到了应朝关一刻也不敢停歇,布置防线,调度守兵,打通消息渠道,预备粮草,凡是他能想到的战前准备,无一不是亲自着手,绝不假手于人。
当初先帝封他抚南大将军,嘉奖他南下征战有功,这是他今生无上的荣耀,所以在先帝崩逝的这十年,他虽不再上阵杀敌,但他数次上书,帮助闫曜梁整改军营,提高大军的战斗力,在东堰国的军事力量上,也算是立下了丰碑式的成绩。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离开战场十年,竟然还有重返战场的机会,这对他来说不是弥补遗憾的锦上添花,而是加速他死亡的助力器啊。
可是他不敢不上心,不敢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满,整个家族,如今都指望着他呢。
池永松和韩铎是在三日后率兵到达的应朝关,此时的应朝关已经严阵以待,抚南老将军亲自落座城楼,两军统领就这样猝不及防的碰上了面。
池永松没有下令立刻攻城,而是让大军原地安营扎寨,似乎并没有要攻城的意思。
这不仅是他自己的意思,更是温照凛和秦杳的意思,他们和几位老将军立场不同,在这并不妨碍他们尊敬三位老将军,他们都是东堰国曾经的中流砥柱,如今跟他们为敌,也是迫不得已,若是能讲和,他们希望不要兵戎相见。
所以温照凛得知抚南将军前往应朝关的时候,便给池永松去了消息,让他暂缓攻势,先寻求和平的方法。
但其实温照凛心里清楚,闫曜梁拿他们整个家族做要挟,他们之间,必当是免不了一战的,如今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已。
闫曜梁不是没有别的人选,他偌大的东堰国,难道还找不出几个帅才吗?
他此番派出三个德高望重的老将军,不过是瞧准了温照凛的不忍,拿捏住了他的心思,而且很显然成果显着,他的确犹豫了。
果然这世界上最好的牌就是感情牌了!
这日,老国公的消息终于传来了,人已经到了陀萍江,正调兵遣将,三十万大军即将兵临大庸关。
大庸关是进入西南的确的第一个关卡,乃重要之地,温照凛派了十万大军驻守,广岐城的邓彪已于三日前赶到这里,号令大军准备迎战了。
大庸关后是广岐城,这里虽然不是西南的交通枢纽,但胜在人口众多,是西南不可或缺的人口输出重城。
陀萍江距离大庸关不过隔了一条江的距离,镇国公率兵横渡陀萍江,不过三日的功夫,已经抵达大庸关。
与此同时,温照凛也已经准备从阙州城出发赶往大庸关,他要设法跟老国公见上一面。
秦杳本来也想一起去的,但是遭到了傅晚的反对,她现在身体调理已经步入正轨,轻易不能离开傅晚的视线。
无奈她只能作罢,目送温照凛离开,自己留在府上,得空了就看看各地的消息,当然大部分时间她是不得空的,每天针灸都是两个时辰,她的双手已经出现麻痹的症状,所以要通过针灸来恢复,刺激各个穴位,打通手臂的经脉,确保手臂的情况不会恶化,所以她的两只胳膊就会被扎得跟刺猬一样,并且密密麻麻的都在疼。
这日,又到了每日针灸的时辰,秦杳伸着两只胳膊任由傅晚在她手臂上下针,每下一针,她就皱一下眉,全程眉头就没有舒展过。
小团子皱褶脸巴巴儿的看着秦杳,两只手紧紧的抓着秦杳的衣角,傅晚每落一针,他就鼓着脸朝秦杳的胳膊上呼一下,还跟个小大人似的安慰秦杳,“娘亲不痛,柚柚给你呼呼。”
呼得脸都红了也不停下,秦杳看着又好笑又暖心,“有了柚柚的呼呼,娘亲真的不疼了。”
“那柚柚再给娘亲呼呼。”小团子是个行动派,从一开始的一针呼一下,变成了一针呼呼两下,并且越靠越近,若不是傅晚拦着,他的小脸都要杵到跟前儿了!
“再去拧一张热手帕给你娘亲。”这话是傅晚对小团子说的,免费的小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小团子点点头,麻利儿的就从椅塌上跳了下去,两条腿儿动得飞快,没一会儿就拿着热乎乎的手帕回来了。
他小心翼翼的将秦杳手腕处已经冷掉的手帕拿下,然后换上了手里的热手帕,相比于前几日,动作已经相当娴熟了。
“乖。”傅晚笑着对小团子说。
小团子嘿嘿一笑,比吃了糖人还开心。
每日两个时辰的针灸,一开始还很是难熬,可是这几日过去了,也不觉得有多难过了,大概是因为小团子一直在逗她开心,转移注意力的缘故。
两个时辰过去,傅晚取下银针,然后玉衡就端着药进来了,简直是掐着时辰进来的,一刻也没有被耽误。
傅晚的药苦,非常苦,也不知道为何,她以前也喝了不少药,从未喝过像傅晚开的药这样苦。
难道神医就可以不考虑患者喝药的心情吗?
这就是神医的特权?
她深吸一口气,闭着眼将药一口闷,小团子见状,立刻递上蜜饯,一连吃了好几颗才把药的苦涩味儿压下去。
盯着秦杳喝完了药,傅晚没有逗留,拿着这几的箱子就离开了,衣袖飘飘,不带走一片云彩......
话说回温照凛,他在去大庸关的路上就给镇国公去了信,但是却没有收到任何回信,他也不气馁,刚到大庸关就夜访敌营,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摸进了镇国公的营帐。
此时的镇国公,正拿着一本兵书在看,对于温照凛的闯入,他没有一点意外,连头都没有抬一下,自顾自的看着兵书,也不理会温照凛。
温照凛早就习惯了老国公的态度,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还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解渴,茶看着像是新沏的,入口刚刚好。
现在是深更半夜,主帅的营帐不会有人来,所以镇国公不说话,温照凛也不说话,他悠哉游哉的吃着茶,深刻的践行着阿杳说的——脸皮厚这一行为。
老国公本也是沉稳的人,可是温照凛不按常理出牌,这倒是让他忍不住抬头,悄摸的瞥了他好几眼。
温照凛是什么人,当人不会察觉不到老国公的眼神,已经差不多了,他放下茶杯,缓缓的说道:“来得匆忙,也没给您带一点东西。”
“老国公莫要怪罪小子无礼。”
本是客气的话,温照凛没指望镇国公回答,可是却不想他话音刚落,老国公就淡淡的开口:“怪罪。”
“呃......”温照凛语塞。
看着温照凛吃瘪的样子,老国公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手里的兵书,沉稳道:“你我如今立场不同,贸然见面,对你我都不好。”
“您对我有恩,于情于理我都该来拜见您。”老国公没有给他任何希望,开门见山的表明立场,温照凛心知自己今日没有结果,只能话锋一转,说些寻常的话。
老国公似乎有些差异,但也是一瞬间的事情,脸上的表情很快就恢复了,快到宛如没有改变似的,“只是拜见?”
“您若是想听我说些别的,也不是不可以。”
闻言老国公立刻抬手打住,“别,我不想听,我什么态度你知道,你不必劝我,当初的事,我已经跟你解释过了,不过是巧合,你不必放在心上。”
老国公执意这样说,温照凛也不替他辩驳,也就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对您来说可能只是举手之劳,但对我来说,是救命之恩,我不会忘记。”
“我承诺过您,他日若是需要我的帮助,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助您,这话到今日依旧有效,只要您点头,汴京的事情您不必担忧,国公府——”
温照凛话没说完,老国公就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广平王。”
温照凛闭上了嘴,静静的听着老国公的话。
“我知你不是池中之物,他日定当成为中原枭主,但这跟我都没有关系,我是东堰国的镇国公,只能忠于皇上,如果你非要说报答,那就请你,他日若是登上高位,给我霍家一个苟延残喘的机会。”
“可是您难道看不出来,现在的朝廷已经不是您期望中的那个朝廷,皇帝也不再是一个明君,您——”温照凛还想说什么,但是话到嘴边突然明白,他应该是劝不住了。
老国公精明了一辈子,会看不出来吗?
果然,他的话音落下,老国公就摇头说道:“朝廷的确不是以前的朝廷,当今圣上的所作所为我也一清二楚,但是我霍家世代沐浴皇恩,先帝对我,更是有知遇之恩,临终所托,我一刻也不敢忘。”
“纵使皇上不信任我,不让我参与朝政,我什么也做不了,唯今能做的,也只有用这一条命来报答先帝了。”
他不得闫曜梁信任,所以这些年不能报答先帝的恩遇,而今既然闫曜梁需要,他便会不惜一切代价助他。
镇国公说完,帐被陷入了短暂的平静,温照凛漫不经心的抚摸着杯壁,半晌才开口说道:“国公所言,我明白了。”
忠诚二字,沉重又充满了无奈。
“闫曜梁鸟尽弓藏,他日若国公需要,我会帮您保住妻儿。”
他听出来了,国公此行,便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他劝不住,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镇国公闻言,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一只手放在兵书上静静的抚摸着。
“你我立场不同,他日在战场相遇,我不会手下留情。”
温照凛闻言,了然的点点头,“我也会全力以赴。”
“如此,甚好!”
温照凛只在老国公的营帐内待了一个时辰,他趁着夜色而来,最后也借着夜色而去。
帐篷的门帘被掀开又合上,里面再一次恢复了寂静,老国公独自坐在椅子上,满是皱纹的脸上,很难窥见些许的动容。
他坐在椅子上久久没有动作,目光没有落在实处,不知道是在思考问题,还是思绪已经走远。
他一早就料到了两人今日的见面,但料见了跟没料见结局并无不同,他摆脱不了朝廷,注定无法如温照凛的意愿。
唉——
若是换个时间,二十年前,他肯定二话不说就追随了他,可是啊……
温照凛没有离开大庸关,他在这里逗留了好几日,期间两次去拜访镇国公但都被拒之门外,无奈,他只能暗中给老国公送去了一些东西,聊表心意。
进展不顺,他也没有了留下的意义,转头便回来阙州城。
当然,相比于温照凛的不顺,远在汴京的闫曜梁就顺利多了。
汴京这些日子动荡不安,但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并且已经到了可以收网的时候了!
出于对亲生儿子的重视,闫曜梁在一个夜晚离开了皇宫,踏上了去宗人府的路。
时隔多年,宗人府的大门再一次打开了,寻常都是昏暗寂静的地方,今日难得灯火通明,人来人往。
闫曜梁双手背在身后,慢慢的挪着步子往宗人府里面走。
而大皇子,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