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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新气象

与徐让深夜的那次谈话,在我心底埋下了一颗种子,或者说长出了一根反骨。

让我与陈强之间那点本就寡淡的情意,彻底变得跟清水一样,没有任何滋味。

我可以对你忠心耿耿,做你的小弟,但你不能拿捏我,要挟我。

徐让在诊所待了一天一夜,出来后我立马回家一趟。

院门上的枪洞还在,母亲没有去卖菜,而是坐在院子当中,直直的望着门口的方向。

陈强应该是在回来后,就将母亲送回来的,我想这一天中她应该一直是这个姿势,看着门口,等着她的幺儿回来。

我看着门上的枪眼,又看了看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母亲,一时间我竟然有些害怕。

拿刀办人我都不怕,但我害怕我母亲此时的眼神。

我一小步一小步的走到母亲面前,直接跪了下去。

“妈,我回来了。”

母亲眼睛恢复焦距,汇聚到我身上。

她抬手轻轻摸了一下我的脸,然后,一个耳光扇在我的脸上。

她一句话也没有说,一个耳光接着一个耳光的抽我,直到我嘴角破裂,开始流血,她才停下来。

我母亲是一个苦命的人。

从我懂事开始,她流过很多泪,有因为我那个该死混账的父亲,也有因为我大哥。

她只是一个年迈的老妇人,遇见事哭很正常,但她从未因为眼泪而放弃什么。

她一直很坚韧,将我大哥养大,大哥死后,又含辛茹苦,起早贪黑卖菜送我上学。

今天,我的母亲没有哭。

或许这么些年里,她的眼泪早就在那些难熬的日夜中流干了。

无法再为她这个不孝的小儿子,挤出几滴来。

她颤巍巍的抬起手,擦去我嘴角的血渍,声音止不住的颤抖。

“我的幺儿啊,你这是为了那般啊?你为图个那样啊?”

我低下头,不敢说话。

我大哥一条道走到黑,八三严打第一个吃枪子。

如今我又走上了和他一样的老路,我不知该怎么说,才能让我的母亲安心。

母亲扯着我的耳朵,情绪变得激动起来,“你说啊,你倒是说啊,你是图个什么,为了那样啊!”

我梗着脖子,任由母亲撕打,我该为自己找什么样的借口,让我显得有苦衷,让我能够冠冕堂皇的去混社会。

我找不到,所有的事情在我拿枪办事那一刻,就已成定局。

我楚山河天生不是个安分的人,我喜欢钱,喜欢那种高高在上,将别人踩在脚下的感觉。

我做过的所有事,或许一开始有苦衷,是因为陈祥,是因为瘤子。

但到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跟任何人没有关系。

或许是母亲打累了,也或许是我这无可救药的样子,让她彻底心死了。

她默默地起身,回到屋内,将门给关上。

“幺儿,有些事你做了,早晚是要还回去的,现在不还,你以后也是逃不掉的。”

“我不想看到你死在我前头,你要是还想喊我一声妈,就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房门紧闭,我跪在门外,隐隐能够听到里面母亲在低声啜泣。

我一个头接着一个头磕在石板上,我想要张口,说一点什么,但直到我的额头磕出血来,我也一句话没能说出来。

母亲,原谅你儿子的不孝,你的儿子走上这一条路,没法回头了。

我现在要是说不跟陈强混了,下一个被办的就是我。

母亲一直没有给我开门,我跪倒双腿发木,失去知觉后,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看着院门上那几个抢眼,心里满是烦躁,几脚就将老旧的木门该踹了下来。

随后准备去镇上,找木匠安一扇新门。

刚走出去,就看到陈强端着碗,蹲在自家门前吃饭。

我和他是邻居,或许我家发生的一切,早就被他一字不漏的全给听去了。

我尴尬的笑了一下,“大哥,你在吃饭啊!”

陈强笑着点点头,他身后还站着两个人,好像正说着什么事。

“老二,你吃没得,没吃就将就吃点。”

我摇了摇头,“不了不了,我家门被瘤子崩了一枪,准备去镇上找人换个门呢!”

陈强哦了一声,对身后其中一人说道,“你跑一趟,去镇子上把谭木匠喊来,就说楚二哥家里要换门。”

那人点点头,一路小跑就去了。

陈强这一句楚二哥,把我给整得不会了。

“哎呀,大哥,不用这样,我自己去就好了。”

陈强把筷子放在碗底,空出来的手勾住我肩膀。

“这种麻批大的事情,喊人做就行了,不吃饭也进来坐坐,我刚叫羊胡子去喊徐让了,一会儿我们兄弟几个喝点。”

我心中一动,看来是到了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虽然我和徐让没有搞定王海两人,但陈强之前说给我们的渔场以及老虎机场子,现在看来还是算数的。

今天刚好是第五天,明天许牧野就会从县城来柳巷镇,客运站的事会提上正轨,陈强也看不上渔场和那个老虎机场子了。

我和徐让为他冲锋陷阵,不管投名状有没有纳,要是一点好处也不给我们,今后就真没人敢给他办事了。

我吞了吞口水,前面的刀光剑影闯过来了,如今到了分好处的时候了。

陈强把碗递给旁边的小弟,拉着我走进他家的院子。

他这位柳巷镇大哥的院子,比我家气派不少。

此时,这院子当中站满了人,镇上的屠夫在院子中间忙活着,两只羊和一头肥猪,被绑在案板上,等着屠刀落下来。

陈强笑着说道,“我实在是太饿了,真的饿了,这么些年一碗饭要和瘤子分着吃,现在终于轮到我一个人吃了,所以等不及你和徐让来,我先吃碗了再说。”

陈强带着我走过,这些人纷纷站起身,一口一个大哥,陈强只是微微点头,答应都不带答应一声。

来到院子中间,陈强按住我的肩膀,朝着他的小弟大声说道。

“今后楚山河,就是我陈强的弟弟,你们看到他都给老子放聪明点,别看他年轻,他办起事来可比你们干脆利索多了。”

几个机灵的人,已经倒了一杯酒,朝着我说道,“来,楚兄弟,我不会说话,我先干一个,我叫赵汉良,以后用得着我说一声就好了。”

“对对,楚兄弟,我叫……”

我顿觉头重脚轻,轻飘飘的。

年少之时,人最容易被名与利蒙蔽双眼。

半年之前我被陈祥那样不入流的杂种,一个耳光接着一个耳光扇,半年后的今天,一大群混社会走江湖的人,争相给我敬酒。

这让我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那一年我刚刚十八岁。

在一声声楚兄弟和敬酒声中,忘记了院墙隔壁,我母亲的哭泣。

在黑道这条死路上越走越远。

如今再看,我母亲说得不错,做过的事都是要还的,没有人能逃的掉。

我在十叭岁不懂事的年纪做出了选择,以至于在我懂事之后的这么些年里,一直在承受那个选择带来的后果。

望诸君勿要自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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