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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北境

通常,北境边军的一切军务全由征北大都督提调,而稽核功罪赏罚及人事任免调动两项则由监军负责,双方谁也不可越过这一条红线,但也不排除一方势力过大而压制另一方或是双方互相勾结的情况。就如现在的征北大都督南宫炳和监军商龚,赵真也很难判断这两人是什么情况。这两人虽然派系不同,但若是有巨大的利益交换,谁也不能保证他们会不会勾结。

南宫炳虽是赵真一手提拔起来的,但他的夫人却是卢贵妃母家的表姐,与赵琅走得较近;商龚则是原御史大夫柳承的门生,又娶了柳承的侄女为妻,向来与镇国侯府和柳氏一族交好。硬要说起来,他应该算是赵宸一派的。这样的两个人,按说应该是互相提防的,赵宸之所以此前在北境监军,其中的一大原因就是监视南宫炳,避免赵琅与南宫炳接触过密。赵真后来召赵宸回京,又派了商龚任监军,就是为了制衡。可如今发生这种事,倒让赵真越发为难了。

越想越头疼,赵真也不装了,索性问起了沈泓的想法:“沈侯,兹事体大,你怎么想的?”

“回陛下,臣以为玄封道长没必要说这种谎话,此事多半是真的。因此,朝廷需要做好三手准备。”沈泓像是已经想好了办法,不假思索地道,“其一,陛下应即刻传旨北清府的知府及金山关的守将,命他们立即做好后勤保障,令南宫将军整军备战,最好能赶在萧国的大军全部集结在金山关之前准备就绪。其二,朝廷应立即派专人调查边军斥候的情况,要是他们故意瞒报这一消息,臣建议就地处决;可要是办事不力,便按律问罪。其三,新式军备如果已经制造好了,臣建议先对萧国试试威力。无论是姜国还是萧国,不打则已,要打就让他们知道疼,让他们不敢再轻易生出歪心思。”

赵真闻言,笑着称赞道:“沈侯不愧是朝廷柱石,好谋算!”其实,沈泓说的这三条他都想到了,唯一不同的是,在斥候的问题查清楚之前,他并不想让南宫炳主持再去北境战事。万一让斥候隐瞒不报的人就是他,那这些新式军备可就危险了。至于商龚,暂且革职候审吧。

“陛下言重了!”沈泓恭敬地施了一礼,对赵真道,“陛下,臣还有一请,望陛下恩准!”

“说吧!”赵真满不在乎地道。他已经猜到了沈泓想说什么,但就是想听听是不是一样。

“臣请陛下再发一道旨意给广平府知府和符阳关守将,让东境边军也做好防备。”沈泓沉声道,“上次姜国偷袭符阳关时,萧国就有南下的意向。此次萧国已然陈兵于边境,或许也与姜国达成了不可告人的协议,说不定会一起对我朝边境用兵。”

赵真还以为沈泓要请旨去东境呢,没想到竟然是这个请求,倒让他有些意料不及。愣了片刻后问道:“沈侯不打算亲自去主持东境局势吗?”

“陛下,东境臣就不必去了。”沈泓假装咳了一声道,“臣之前就跟陛下说起过,近来旧疾发作,已经不适合统兵作战了;再者,符阳关易守难攻,其守将又跟臣作战多年,身经百战,有了上次的教训后,他一定会做好一切防备的。因此,臣去与不去并没有什么区别。”

“也好,沈侯既然身体抱恙,朕也不能强求你,那就按你的意思办吧!”赵真点点头道。

“臣多谢陛下体恤!”沈泓躬身施了一礼道,“陛下若是没有其他事吩咐,臣就告退了!”

“好,沈侯慢走,一定要注意身体啊,朝廷可不能没有你。”赵真心照不宣地道,心里却在暗骂,“老狐狸,你要是身体抱恙,朕可就快死了!”一念至此,赵真有些落寞,也不知道玄彻什么时候回来,自己的毒究竟什么时候能解。他的雄心壮志还没实现,才不想死呢。

回到家里已经未时了,沈泓随便吃了几口,便来到书房,给符阳关守将简恒写了一封信,让沈怀即刻派人送出去,务必亲自交到简恒手上,让他按照信里的要求,守好符阳关。

凌亲王府中,赵烈、独孤娉婷和赵文秀正在喜滋滋地吃着冰酪呢,听得下人来报,说是宫里来人了,召赵烈即刻进宫。赵烈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不敢拖延,两口将剩下的冰酪吃了个干净,又拿过盐水来漱了漱口,换了身衣裳就进宫了。

直到酉时初,赵烈才心事重重地回了家。独孤娉婷一见到他这副样子,就猜到朝中必然出了大事。追问之后才知道,赵真竟让他前往北境代替南宫炳主持战事,又调了四名副将和一千亲卫,并带上新造的一批军备。如果萧国真的要侵略北境,就放开手去打。

“王妃,收拾一下,我们连夜启程吧!”赵烈道,“明月就先送去沈家吧,免得她无聊。”

“有什么好收拾的?”独孤娉婷无奈地道,“王爷,我去跟明月说一声,然后派人送她去沈家。这都叫什么事吗?才安稳了十年,又要打仗了。萧国这些人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这大热天的,好好地待在家里吃冰酪不行吗?非得要折腾人。”

“王妃,他们要是有冰酪吃,就不叫‘北狄’了。”赵烈也吐槽了一句。正如独孤娉婷所说的,他也不想去打仗。可皇命难违,北境又出了那么大的事,他这个一品的亲王又怎能独善其身呢。只是辛苦了独孤娉婷,要跟着他四处折腾,没办法安然地待在京都享福。

当赵文秀听说自己能去镇国侯府玩的时候,她开心地快要蹦起来了。自从回家后,赵烈就不允许她再随便跑去找沈熠,说是女儿家要矜持,也幸得沈熠还算有良心,每天都会给她写信,分享今天都做了什么,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这才让她按捺住那颗思念的心。

“明月,你父王和母妃要出一趟远门,短时间内回不来,你这段日子就先在沈家住着吧!”独孤娉婷道,“不过,你们都还年轻,你又没出阁,可不能胡闹,做有失礼数的事,明白吗?”

“母妃,你们要去哪里?是不是又像小时候一样,到年关才会回来?”赵文秀戚戚地道。原本还有些激动的心情,此刻变得郁郁寡欢了。打从她计事起,父王和母妃就经常不在家里,只有兄长、乳娘和彩云陪着她。后来读了书,认识了沈煖,这才有了第一个知心的朋友。

十年前,赵烈和独孤娉婷回到了家里,搂着她哭了好久。从那之后,她才知道自己除了兄长、乳娘和彩云外,还有一直记挂着她的父王和母妃。

五年前,兄长加冠了,不久后就离开了京都。临走前,兄长跟她说:“妹妹,哥哥要出一趟远门,短时间内回不来,你要在家里好好地陪着父王和母妃,替哥哥孝顺他们,知道吗?”那个时候,她渐渐知道了“出远门”是什么意思,也知道无法阻拦,于是哭着答应了兄长的请求,此后就只有在每年年关时才能见到这个一直护着她、陪她玩、给她买小零嘴的兄长了。如今,她的父王和母妃也要“出远门”了,这就意味着在这京都里,她就没有亲人的陪伴了。想至此处,她突然有些伤感,眼眶也瞬间红了起来。

“乖女儿,你别哭,我们很快就回来了。到时候,一定风风光光地把你嫁出去,好不好。”独孤娉婷急忙安慰道。她其实也不想离开赵文秀,可若是让赵烈一个人去北境,她又不放心。赵烈虽然将兵有道,但不善于战阵变化,只能依靠她这个出身兵家的女先生指导。自打嫁给赵烈的那年算起,他们夫妻已经并肩作战十二年了,曾将西境的防卫经营得滴水不漏。戎国骑兵非但寸步难进,甚至还被他们夫妻率军强抢了一千匹高原战马,又在戎国与圣朝接壤的月牙城俘虏了戎国皇室的一支子孙。这段历史被戎国史家称为“月牙城国难”,并铭石以记。

“娘,你和父王这次要去哪里?是大哥驻守的地方吗?”赵文秀低着脑袋,抽泣着问道。

“娘和你父王要去北边,给边军送一批新式军备,很快就回来。”独孤娉婷道,“要是事情结束得早,我们就去西边看你大哥。你要是有什么想告诉你大哥的话,娘可以帮你转告!”

赵文秀自然不会相信“很快就回来”这种话,但确实又想跟她兄长说的话,于是道:“娘,女儿去给大哥写封信,你们要是见到他,就帮女儿交给他。”

“好,那你就去写吧,娘等着你。”独孤娉婷笑道,“等你写完了,娘亲自送你去沈家。”

酉时三刻,独孤娉婷带着赵文秀,浩浩荡荡地朝着镇国侯府而来。收到消息的沈家众人急忙出门迎接。为首的是沈泓和柳含烟,中间是沈煜、沈熠和沈煖,其后是一众丫鬟仆人。

等到独孤娉婷和赵文秀款款地下了马车后,沈家众人急忙整理衣冠,上前对他们施礼。

“我等见过王妃、见过郡主殿下!”沈熠齐声道。这种场面已经不知提前排练过多少次,这种话也不知背过多少次,对于沈家众人及一众丫鬟仆人而言,早已烂熟于胸。

独孤娉婷虚扶了一下道:“诸位免礼!镇国侯、贞静夫人,本王妃不请自来,还请勿怪。”

“王妃客气了,来者皆客,王府和郡主还请入内叙话!”沈泓笑道。他虽然不明白独孤娉婷为何这么晚了还会带着看起来气色还不错的赵文秀过来,但该有的规矩和礼数绝不会少。

“镇国侯,不用麻烦了,我说两句话就走!”独孤娉婷道,“贞静夫人,请借一步说话。”

两个女人走到一旁,面对面站着,不知嘀咕了些什么,只听到柳含烟很惊讶地高声“啊”了一声,然后便听不到其他的了。片刻后,两人携手笑着回到了众人跟前。

“贞静夫人,明月就麻烦你了;镇国侯,本王妃不叨扰了,告辞!”独孤娉婷对柳含烟眨了眨眼,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沈熠,像是在警告他。然后走到赵文秀身边,轻声叮嘱了几句,最后登上马车,沉声吩咐道,“回府!”

“母妃……”赵文秀有些不舍,急忙追了上去。驾车的车夫见状,只得赶紧停住了马车。

独孤娉婷掀开窗帘,慈爱地笑道:“乖女儿,去吧,不用担心娘和你父王,我们没事的。”

赵文秀咬紧了嘴唇,重重地点了点头,强装微笑道:“娘,女儿会等着你和父王回家的。”

独孤娉婷摸了摸赵文秀的脸,又帮她理了理额前的头发,笑道:“去找沈熠吧,娘走了!”

赵文秀“嗯”了一声,目送独孤娉婷的马车消失了踪影,这才转过身来,缓缓走向沈熠。

“那个,隽娘,你先带着郡主殿下的侍女和护卫去上次住的院子安置东西吧!”柳含烟咳了一声道,“夫君、煜儿、煖儿,我们先进去吧,我有事跟你们说!”

沈泓朝赵文秀点了点头,一句话也没说;沈煜一头雾水,有些搞不清楚状况;沈煖对着沈熠和赵文秀做了个鬼脸,漏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柳含烟一副“我懂”的模样,对着二人笑了笑。四人表情各异,转身回了院里,一众丫鬟仆人紧紧跟着。

“好久不见!”赵文秀盯着沈熠的眼睛,微笑道。她的眼神中满是对沈熠的想念与委屈,以及对赵烈和独孤娉婷的不舍。亲人如今都不在京都了,只剩下了喜欢的人。

“是啊,十七天了!”沈熠有些动容地道。他上前一步,轻轻地握住了赵文秀冰凉的手。虽然不知道独孤娉婷为何会突然把赵文秀带过来,但他却明白,赵文秀此刻的心情很是落寞。

“讨厌,芸儿看着呢!”赵文秀脸上一红,抽出了自己的手,小跑到芸儿身边,两个人有说有笑地朝着梧桐院走去,留下沈熠站在原地,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觉得自己自作多情了。待他回到院中,发现赵文秀早已换了一身衣服,正躺在藤椅上,悠然地吃着季婶做的冰酪呢。

“你这换衣服的速度倒是挺快的。不过,我没记错的话,这把藤椅应该是我的。”沈熠走过去,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看着正在吃东西的赵文秀,温柔地提醒道,“晚上少吃点凉的。”

赵文秀嘻嘻笑道:“你的就是我的,我就喜欢躺这儿。换了别人,求我躺我还不愿意呢!”

“好,你喜欢就好!”沈熠宠溺地笑道,看着赵文秀吃完了碗里的冰酪,给她擦了擦嘴,这才问道,“王爷和王妃这是怎么回事?送你过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都没提前准备。”

“父王和母妃要出一趟‘远门’,怕我在家里无聊,就送我来这儿了。”赵文秀解释道。

沈熠哪能相信“出远门”这种鬼话,但他也没追问,只是安静地陪着赵文秀闲聊。两人许多天没见面,又是互诉衷肠的小年轻,此刻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似的,一直聊到了子时方止。

“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房休息吧,剩下的话明天说也是一样的,以后的时间还多着呢。”沈熠见赵文秀还有些亢奋,只能温柔地劝道,“明早想吃什么?我亲自给你做,什么都可以。”

“我要吃油条,还有小笼包,还有煎饺,还有好多好多。只要是你做的,我什么都喜欢。”赵文秀轻轻地揽住沈熠的腰,将头埋在他的怀里,小声道,“沈熠,我好想你。”

沈熠摸了摸赵文秀的秀发,又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回应道:“郡主殿下,我也很想你!”

两人拥抱了片刻,最终,沈熠不解风情地“推”开了赵文秀,牵着她的手,送回了房间。

“晚安,我的郡主殿下!”沈熠道。他轻轻地吻了一下赵文秀的额头,眼神中满是桃花。

“晚安。”赵文秀红着脸道。这么多年来,沈熠是第一个亲吻她额头的男人,这让她的小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感觉整个人的神经都紧绷起来了。

沈熠倒表显得很淡定。前世的他虽然是白纸一张,但来到圣朝后,时常与芸儿待在一起,晚上又睡在一张床上。虽说没做什么出阁的事,但也会占些小便宜,已经有了这方面的相关经验,故而不像赵文秀表现得那般羞涩。

两个人心有灵犀地对视了一眼,见赵文秀还站在门口不动,沈熠上前一步,紧紧地抱住了她,赵文秀也回应了沈熠的拥抱。两人虽然都没有说话,但激烈的心跳声早已证明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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