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豆蔻
在圣朝,礼法规制早已深入普罗大众的内心,尤其是关系到两姓盟好的婚姻大事,必须按祖辈留下的传统来。因此,当柳含烟听到沈熠要违反婚制时,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沈熠也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个结果,于是施展出了他极其熟练的耍无赖的功夫,最终终于得偿所愿。
看着沈熠窃喜的神情,柳含烟没好气地道:“你这孩子,越长越小孩子气了,真是胡闹。”
沈熠此时志得意满,对于柳含烟委婉的批评自然是充耳不闻,嘻嘻笑道:“娘教训的是!”
“别贫嘴了,娘还能不了解你?行了,我们过去吃饭吧,别让你爹等急了!”柳含烟道。
沈熠上前扶着柳含烟,附和道:“那是!俗话说:‘知子莫若母。’娘自然了解孩儿了。”
母子俩有说有笑地来到膳厅,与沈泓见过礼后,一家三口一起吃了一顿充满亲情的晚饭。对于沈熠来说,这一天他已经期待了很久很久了。而当这个梦想实现后,他连做梦都是甜的。
一觉醒来,沈熠只觉得神清气爽。他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这才下了床,随便披了件衣服,踩着拖鞋来到桌子前,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后,这才踱着步子来到了外间。
四处转了一圈后,沈熠竟然没发现芸儿的身影,这令他感到很困惑。平时只要他一起床,芸儿就会及时出现在他面前,伺候他穿衣洗漱,可今天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实在是不合常理。
这时,一个小丫鬟做贼似的从沈熠面前走过,她那奇怪的行为立马就引起了沈熠的怀疑。
“那个,红豆,过来,我有话问你!”沈熠靠在廊柱上,盯着那小丫鬟,表情严肃地道。
那小丫鬟很早就注意到了沈熠,但因为有事在身,再加上沈熠平日里也不要求她们这些小人必须行见面礼,故而便想偷溜过去。可令她没想到的是,沈熠今天竟主动开口了。然而,她并没有跟听话地朝沈熠走去,而是停了下来,好奇地反问道:“少爷,红豆是谁?在哪呢?”
沈熠一脸尴尬,他这时也意识到自己记错这小丫鬟的名字了,只能尽力找补道:“红豆刚从前面过去,可能走得急,没听见我的话。正好,反正也不是什么非她不可的事,就你了。”
小丫鬟有些迟疑,站在原地磨蹭了片刻,像是在做激烈的心理斗争。随后,她侧过身子,将一只白色的小包裹藏进了怀里,这才红着脸朝沈熠走来,紧张地道:“不知少爷有何吩咐?”
“你叫什么名字?我看你很面熟啊。对了,你刚才藏什么呢,搞得这么神秘?”沈熠道。
小丫鬟很是心虚地低下头,小声道:“回少爷,奴婢名叫‘豆蔻’,之前奉芸儿姐姐的命令,照顾过那位跳了河的容儿姑娘。至于奴婢刚才藏的东西,芸儿姐姐说不能告诉任何人,奴婢也答应了芸儿姐姐。做人要讲诚信,奴婢既然做出了承诺,就不能背诺,还请少爷恕罪!”
“原来是叫豆蔻啊,跟红豆也差不多吧。”沈熠自言自语道,“豆蔻,你的芸儿姐姐呢,我怎么起床后都没见到她。还有,我说过很多次了,在这个院里,不要那么拘束,什么恕不恕罪的,以后莫要再提,记住了吗?你这小丫头,说话还挺有趣的,过两天跟我去同安县吧。”
“少爷说的可是真话,奴婢真的能去同安县吗?”豆蔻激动地道,“奴婢上次就想去的,可阿财管事说同安县那边目前会比较忙,而奴婢年纪太小,干不了多少活,不让奴婢去那边。”
“那边也没什么要紧事,只要你愿意去,过两天就跟我走吧,不用管阿良。”沈熠笑道,“对了,阿财现在名叫‘沈德良’,是正经的沈家人了。他也不是什么管事了,而是子爵府的大管家,这点你可要记好了。以后若是再叫错了,导致阿良给你穿小鞋的话,我可不管啊。”
豆蔻一双眼睛眯成了一道缝,连连点头道:“少爷放心,奴婢懂规矩的,一定不会叫错!”
沈熠觉得这个天真烂漫的小丫鬟甚是可爱,也想跟她多聊几句,笑道:“你今年多大了?”
“回少爷,奴婢过完年就十二了!”豆蔻道,“少爷问这个干什么,莫非您也觉得奴婢年纪小,想要临时变卦,不想带奴婢去同安县了吗?少爷,做人要讲诚信,您这样是不对的。”
“你这小丫头,谁教你的规矩,敢跟少爷顶嘴?”沈熠想逗逗豆蔻,于是故意沉着脸道。
“当然是芸儿姐姐教的了。”豆蔻眼珠子转了转,机智地道,“她跟我说,少爷不喜欢说假话、拍马屁的人。就算我们言语间冲撞了少爷,只要道理是对的,少爷就不会怪罪我们!”
“你的记性还挺好,不错,值得表扬!”沈熠笑道,“不过,你觉得你的道理是对的吗?”
“道理是阿娘教的,阿娘的话当然对了,就像少爷觉得夫人的话是对的一样。”豆蔻道。
沈熠算是真正认可了这个牙尖嘴利、心思敏捷的小丫鬟,开怀大笑道:“不错,真不错!”
豆蔻虽然不明白沈熠为何大笑,但也猜到了沈熠刚才的话是在夸她,也跟着大笑了起来。可很快,她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脸色变得很是紧张,大叫一声道:“唉呀,大事不好了!”然后便急匆匆地向沈熠施了一礼,转身朝着西厢房的一个屋子跑去。
豆蔻这突然怪异的举动再一次引起了沈熠的关注。这一次,他决定亲自跟上去一探究竟。
紧跟着豆蔻的背影,沈熠看到她偷偷地进了一个房间。怀着好奇之心,沈熠来到了门口,小心翼翼地将耳朵靠了上去,想听听屋内的动静。毕竟这个名叫“豆蔻”的小丫鬟太奇怪了。
“芸儿姐姐,你要的东西我拿来了。路上碰见了少爷,不过你放心,少爷非但没追问我拿了什么,还答应我过几天带我去同安县呢,到时候又可以吃到季婶做的饭了。你都不知道,自从你们去了同安县之后,我就再也没吃过好吃的饭了。”这声音正是刚才的豆蔻发出来的。
“你这个馋猫,去同安县就是为了这个啊。”房间内传出了芸儿的声音,“行了,快把我要的伤药和纱布拿来,赶紧给这只小兔子包扎一下。要是再拖下去,它可就要流血而亡了。”
“哦,好的。芸儿姐姐,你可一定要替我保密啊,千万不能让少爷知道。”豆蔻叮咛道。
“放心吧。”芸儿承诺道。随后,房间内就没有了对话的声音,只听到一阵阵的剪刀声。
沈熠在门外听得一头雾水,不明白这两人有什么事要瞒着自己,只大概猜到与兔子有关。
正在沉思间,屋内突然传出了一声尖叫,听声音像是芸儿的。门外的沈熠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推开房门,担心地冲了进来。只见芸儿的双手、袖口和裙角上都沾着血,模样甚是可怖。
“乖丫头,你怎么了,没事吧?”沈熠冲到芸儿跟前,仔细地查看着血迹,担心地问道。
“少爷?您怎么来了?”芸儿有点懵,不明白沈熠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眼神迷离地道。
“什么叫我怎么来了?你没事吧,怎么到处都是血,哪里受伤了?”沈熠一脸严肃地道。
“少爷,您放心,我没事。这不是我的血,是兔子的血。”芸儿心里一暖,小声解释道。
“兔子?”沈熠转过头去,终于发现了芸儿口中的兔子。只见这只兔子左边前腿上绑着厚厚的纱布,腰间也缠了一圈,右边耳朵也缺了一半,像是被什么野兽咬过,模样甚是滑稽。
“这什么情况,这小东西怎么这么惨?”沈熠觉得十分奇怪,想伸手查看一下那兔子的伤势。可他的手刚伸出去一半,豆蔻就冲上前来,一把将受伤的兔子抱在怀里,可怜兮兮地对沈熠道:“少爷,您别吃兔子好不好。兔子那么可爱,为什么要吃它呢,奴婢求你了!”
沈熠一脸茫然,不知道可这话从何说起,愣了片刻方道:“什么情况,谁说我要吃它了?”
“欸,少爷真的不吃兔子吗?”豆蔻明显不放心,眼巴巴地看着沈熠,想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同时,他又偷偷地看了一眼芸儿,像是在用眼神交流什么,显得这幅画面十分诡异。
沈熠自然看到了这一幕,沉声对芸儿道:“乖丫头,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迷迷糊糊的。”
芸儿俏脸一红,粉嫩的嘴唇动了动,低声道:“少爷,我昨晚听到您说梦话了,说什么‘粉蒸兔肉’‘麻辣兔头’‘烧烤兔腿’‘干煽兔丝’‘核桃兔丁’之类的。我以为您想吃兔子,故而天还没亮就跑来告诉豆蔻,让她把自己养的兔子藏好了,免得被后厨的人发现了。可是,当我跟豆蔻提起的时候,她才发现她养的兔子不见了。我们当时以为兔子已经被抓了,于是偷偷跑到厨房去找,可什么发现也没有,最后在狗洞那了发现了受伤的兔子。我们发现它受了很重的伤,必须马上治疗。可院里有规矩,不允许下人们私自养这些,我们自然不敢明目张胆地找先生来医治。但这只兔子是豆蔻的娘送给她的,蕴含着她对她娘的思念,必须尽快将其治伤。无奈之下,我只能让豆蔻去库里找些伤药和纱布来,想自己给兔子治伤。”
沈熠有些无语,芸儿这丫头也真是可爱,竟连自己的梦话也能当真。可他想不明白的是,宿主为什么要禁止丫鬟们养小动物呢,莫非是有什么忌讳。可是,他的脑海中也没有相关的记忆啊。不过,这些现在事情现在都不重要,当务之急,他必须先稳定豆蔻有些恐慌的情绪。
“豆蔻,你放心,我不会吃你的兔子的,更不能吃这只对你而言意义非凡的兔子,那也太没有人性了,你说是不是。还有,等到了同安县,你想养什么动物都行,我不会限制你的。就像你说的,做人要讲诚信,我今天答应了你,自然会遵守承诺的。”沈熠保证道,“不过,它现在的情况不是很好,不能再耽搁了。你现在必须让我查看一下它的伤势,我可以治好它。”
豆蔻仍旧有些不放心,可当她看到芸儿的眼神后,还是将兔子交给了沈熠。对于很多人而言,这可能只是一只不能再普通的兔子;但对她而言,这只兔子可是她与母亲之间唯一的感情寄托了。自从七岁时被卖到侯府为奴时,这只兔子就已经陪着她了。若是这样草草死去,她怎么也接受不了。想到这里,她倏地跪倒在地,无比诚恳地道:“少爷,您一定要救好它。”
沈熠点了点头,一面让豆蔻起来说话,一面小心地解开芸儿胡乱缠着的纱布,将所有的伤口清洁了一遍,又给兔子的断腿接了骨,这才在伤口处涂上药膏,熟练地包扎好。前世的他在部队服役时,就学习过一些接骨的手法。虽然兔子与人的骨骼结构不一样,接骨的方法自然也不一样,但俗话说得好,纵横不出方圆,万变不离其宗,接骨的核心环节却是相同的。
“行了,它的伤口都已经完全处理好了,不会有事了。不过,你必须上点心,照顾好它。”沈熠将包扎好的兔子还给豆蔻,认真地嘱咐道,“兔子这种动物非常好动,如今断了一条腿,你要保证它尽量少活动,以免不能完全恢复。不过,它怎么会伤得这么重,到底发生什么了?”
豆蔻摇了摇头,很是懊恼地道:“奴婢也不知道。少爷以前说过,院子里不允许养动物。可小白对奴婢的意义非同寻常,奴婢也不能丢下它。平日里就被我关在笼子里,放在床底下,等到了晚上才会偷偷地把它放出来,让它在院里转转。小白很通人性,一直以来都没有发生什么意外。这次突然伤成这样,还是在院子的狗洞处发现的,奴婢认为是有人故意要害小白。”
“什么人会闲着没事干去害一只兔子,这也太神经病了。”沈熠沉吟道,“还有,这只兔子耳朵处的伤痕非常奇怪,根本不是人为的。这件事也很诡异,看来是得好好地查一查了。”
“少爷,您嘀咕什么呢?”芸儿好奇地道,“我刚才听您说‘神经病’,什么是神经病?”
“没什么。行了,赶紧回去换身衣服吧,都沾上血了。”沈熠拽了拽芸儿的衣袖,小声吐槽道,“我也该回去洗漱了,说实话,这兔子身上的味道还真挺大的,一般人指定受不了。”
“确实如此。”芸儿附和道,又看了一眼豆蔻,见其对自己的话没反应,也放心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