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前后错过
随缘书局正处于大街之首,对面是桃溪河的宽阔之处,昨日打捞尸首的位置就是这里。
胡店家坐在门口不动窝儿便把热闹看了个全集,宋明川这下问的正着。
“嗨,李屠户当真倒霉,仗着自己一身肉膘,使的一手好剔骨剁肉刀,不把那小贼瞧在眼里,从家里一直撵到河边来,谁知道人家是有帮手的?当胸一箭穿心,掉入河里连个尸首都没捞上来。”
胡店家讲得眉飞色舞,一边摇头晃脑一边比划,连驼背都直起来几分。
宋明川唬了一跳,昨日只瞧见官府捕捞,却不知个中缘由,“连个毛贼都会使箭?”
他以为毛贼最多拿匕首菜刀,若会使箭想必是个受过训练的,这事就不一般了。
“是呀,现在年景真是不太平... ...李屠户丢下老娘幼子,还有个娇俏的年轻娘子,这下可要坏喽。”
“做屠户想必有些家底,铺面典卖出去再得些钱,既有儿女,后半生便有依靠,好好养活长大便是。”
胡店家斜眼瞧他,伸出手指点了点,“看不出你倒是个老实的。”
李屠户家的申娘子整日夭夭乔乔,涂脂抹粉,最喜吃穿,最不喜干活,哪是个守得住的?
昨日衙门官差借着查案之名在她家搜罗细软,连吃带拿的哄劝威胁,李老娘既舍不得财物又怕惹了他们无人给做主,儿子岂不是白白死了,急的坐在地上捶腿大哭。
末了还是申娘子扭扭哒哒出来,几个媚眼镇住官差,与郭头儿挨挨蹭蹭正要托他们使力缉拿凶手,不曾想被个愣头青小子跑过来打了那郭头儿一顿,骂他搜刮民财、欺男霸女趁人之危... ...
宋明川走回来把这些学给宋姝听,宋姝先时还不解其意,回过味过来不由失笑,伏在桌上直不起身:合着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倒叫徐大郎的二愣子小厮坏了好事。
“哎我的儿,你笑个甚?”
宋明川是个老实头,硬是猜不透其中关窍。
宋姝笑得两颊发酸,揉了揉脸蛋问道:“那些盗匪有无捉个干净,您到底打听清楚没有?”
“没有,老胡这滑头,说些闲话便可扯到天边,说到官府便顾左右而言他!”
宋明川忿忿,看老胡的样子分明是知道些底细,自己在他店里花了二两四钱银子,顺带给个小道消息都不肯。
“爹爹勿气,他买卖人和气生财,自然不敢招惹是非,免得有人找茬。”
宋姝放下手里的针线站起身,忍着忐忑,故作平静地说:“其实打听这种消息何必舍近求远,隔壁西邻陈小郎家就是现成的,昨日与官差争执的正是他家小厮。”
“啥?他家竟还养着这样骨头硬的小厮?你又从何处得知?” 宋明川一边问,一边拆开废纸包裹的话本子。
“昨日无意间听了一耳朵,女儿这便去找陈小郎问个明白,好叫爹爹安心。”
宋姝怕老爹又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闹着还是他自己去。所以抢先一步跨出门,谁知却不见他阻拦,不由好奇的回头望了一眼。
宋明川正捧着话本目瞪口呆,胡老头这个不正经的死东西!
他要买两本最畅销的话本子学一学文笔思路,瞧他给自己拿的是个啥?
一本游侠传记题目是“神偷一枝梅,侠盗三昧戏”,这也罢了,想来讲的是侠盗锄强扶弱的故事,满足少年人扶善惩恶、打抱不平的心怀。
另一本故事书简直不堪入目,名字叫什么“青楼错调情,春花泄风流”,不用看也知道是些风月男女的淫词滥调,这竟然是最最最流行的话本子?
真是有辱斯文!
宋明川连连摇头感慨世风日下,一抬头见女儿好奇的目光,慌忙将书掩住,耷拉着嘴角,“你去吧!”
其实他完全没听清女儿刚才说的什么。
宋姝高高兴兴答应了,到厨下拿个篮子,装了一把嫩生生的菘菜心,叫上绿春,“去西邻陈家。”
绿春和清墨刚去村民田里摘了新鲜菘菜回来,见许多临河的人家门口放着瓦缸养鱼养荷,正兴致勃勃的刷院子的大瓦缸,准备天暖了去村户人家讨两捧淤泥、两株藕花。
听说要去陈家,她连忙洗干净手在衣襟上抹干,“姑娘可是有什么事?您忙着针线,使唤婢子去吧。”
“早晨他家不是端了两碗粥?”
“是啊。”
“咱去把碗要回来。”
绿春... ...
不是,人家徐大叔打赏她好几两银子呢,两个破粗碗还好意思要回来?
绿春真想说要不我去买俩新的吧,咱别去要了。
但见她家姑娘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走在前头,只好认命的跟着。
时下民风开放,闺阁女子只要不是孤身一人,有丫鬟仆妇跟着串门、出游并不算出格的事。
宋姝大大方方敲响了西邻的大门,应门的正是昨日穿紫灰色褃子的嬷嬷,“我是东邻宋家,想见一见您家陈小郎。”
终归不好意思说找徐大郎,倒拿个小孩子说事。
说罢将菜篮子递上去,“村田里新摘的菘菜心,切丝凉拌配粥最是好吃。”
圆脸嬷嬷认得她,笑着接了菜篮,请她进来站在门筒里,客客气气道:“姑娘有心,请稍等片刻,老奴去房里知会小郎一声。”
徐大郎和陈琏两个昨夜出了绝力,如今正蒙头大睡,连周公都不想梦见。
圆脸嬷嬷敲门不应,推开条门缝瞧了瞧,见陈琏窝在被窝里睡得香甜。
她是陈四爷家的掌事嬷嬷,四夫人信她做事妥当、口风又紧,特意派过来伺候陈琏几天。
她早就从自家知鸢小娘子口中知道,这位小爷是个顽皮得能拆了山的,连陈五爷都管他不住。
主家发令,差事不得不接,却是担着一百二十个心。因此,只管对陈琏好吃好喝伺候,千依百顺嘘寒问暖,不求有功只求无过,好生熬过这些日子便是。
前几日陈琏还算安生,昨日来了一位徐大人,俩人叽叽咕咕不知商量些什么,晚晌出门竟是一夜未归... ...
她心焦寻到四爷院里去,没想到那边竟然守备森严,夫人只说知道了便叫回来候着。
虽不知四爷那边风声鹤唳所为何事,看这情况也知有些不寻常,这时候还是少让陈小郎与生人往来的好,免得多生事端。
她这一番计较只在一忽之间,宋姝却是不知,站在门筒打量几眼小院:虽格局与自家相同,装饰明显细致许多,院中同样的老梅树上装点了些绢布绿叶,看起来不那么光秃秃的;同样的石桌石椅却是雕了花的,大冷天竟然还摆着几盆鲜嫩的花草,给院子添了几分春色。
不多时,圆脸嬷嬷回转,把空菜篮递还,笑眯眯道:“小爷昨日读书晚睡,一时叫起不来,倒叫姑娘白走一趟。姑娘有什么事,不如让老奴转告?”
宋姝看她神色,猜度出几分缘故,笑了,“不是甚要紧事,何必麻烦您?”
又装作不在意问道:“徐郎君可在家?”
“他许是不在。”
圆脸嬷嬷图省事,反正她是没胆子敲门叫徐大郎起床的,那位爷粗粗拉拉脾气又臭,她莫不是闲得慌想挨窝心脚?
“那便改日再来。”
宋姝有些失望,早晨他来她不出门,中午她来他又不出门,前后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