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我不嫌弃
雨水渐歇,小院里绿叶萌新,鸟鸣清脆,屋檐下坐着的徐文睿,将一双长腿伸得直直的搭在小木桌上,宋姝拿帕子蘸着清水给他擦靴筒上的泥污,又回屋拿了木尺细心量了鞋码。
绿春走过来好几次,想接过她手里的帕子,怎么能叫姑娘与人擦鞋呢?
都被徐文睿瞪着眼摆手推开了,本来她是很感谢徐文睿给苏觅开了个酱油铺子的,现在气的她恨不得给徐文睿也开个酱油铺子。
最后还是宋姝笑着吩咐道:“徐郎君还不曾吃早饭,你去厨下煮一碗鸡汤面来,多放些菜肉。”
绿春最听姑娘的话,即便不开心也噘着嘴去了,院里只留徐宋二人。
“合着过了这么久,你一直不曾与我做鞋?”徐文睿拧着浓眉,使气问她。
他期盼许久,连搭配什么衣裳都想好了,竟是一场空欢喜。
“你走的匆忙,也不曾告知鞋码大小,我怎么做?”宋姝把帕子扔回盆里,另倒了清水洗手,纤细的手指因泡了冷水,指尖有些粉粉红红的,无端透出几分可怜可爱。
徐文睿喉结滚动,压制住想拉起来摸一摸的念头。
“这次待多久?”
若是多待几天,她便能从从容容做一双好鞋与他穿,若是只待两三日,只好熬夜赶工。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回来?”
宋姝心想,还能为什么,为了公务呗。
她眨眨眼,略带着一股子娇气,配合地问:“为什么?”
徐文睿得意,回手提过身后的大包袱放到小木桌上,一副贱贱地求夸奖的表情,“打开看看?”
宋姝疑惑的解开包袱,看着面前的四个大锦盒呆住,盒封上写着的“朱翠斋”、“三春雪”几个大字她还是认得的,上京城女子最喜欢的金银店、脂粉店嘛。
祖母胡氏每次回忆往昔的时候都会提起“三春雪”,将膏脂如何润滑、粉质如何细腻夸了又夸,只是她们姐妹都没用过。
不过,不年不节的,他这是送哪门子的礼?
“打开。”
徐文睿长腿翘到小圆凳上晾干鞋面,双手则交叉抱在脑后躺到竹椅上,嘴角提了又提:希望陈珺这小子教的招数管用,你就说喜欢不喜欢吧!
宋姝依次打开锦盒,不由的笑了起来:朱翠斋一盒,是一副六件的赤金红宝石头面,那件挑心用层层金丝累成火焰花纹,环绕镶嵌着十二颗小红宝石,最中间一层则拧成花瓣形状,嵌入指甲盖大的一颗红宝石,十分出彩。
头面旁边,又塞了两个镣铐一般的大金镯子。
三春雪共有三盒,一盒是四罐太真红玉膏面脂;一盒是澡豆、香露、肤膜、润肤膏等沐浴用品装的满满当当;还有一盒放了两个饭碗那么大的瓷罐子,认不出来是什么,她打开盖子看了看,全是上妆用的玉簪粉、珍珠粉。
这些礼物都是买给她的。
也不知道哪个店家如此黑心坑货,给他推销这么老大一堆,偏他还真敢买。
她一年都用不完。
徐文睿翘着嘴角,两眼直勾勾打量她的神色,那眼光里不知不觉满是情意绵绵,只盼着她心生欢喜。
“我不在的时候,你有没有想... ...起我?”
终究是不敢问,有没有想我。
宋姝心里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这人曾经困她、又救她、帮她,一边拿硬话怼她、一边又悄悄与她解难。
她以为他就这么无声无息的离开了,此生再难相见,也曾心有遗憾,哪知他又突然出现在眼前,还弄来这么一堆女人家的玩意儿。
她两颊发烫,抬头看向徐文睿——
那厮低着头也在看她,白净的面庞上竟然红扑扑的,两只眼亮晶晶的如同天上的星。
宋姝过去的十七载,因着家里情况特殊,她们姐妹几乎是被圈养着长大的。从小到大,别说有什么手帕交、青梅竹马,连大门都没出过几次,与外人交往的经验几乎停留在教养嬷嬷的口中、停留在小说话本的纸面上。
因为对外面的世界懵懂,所以才无惧,要不怎么会干出夜闯坟园的事呢?
还好碰见的是徐文睿,不是真的恶鬼。
除去郑家两个表兄不算,徐文睿是她头一个熟悉的外男,守信可靠、侠义豪气,让人很有安全感。
鼻头发酸,宋姝低了头,看见他右手手背的指关节破了皮,想是方才与苏觅打架所伤。她轻轻拿起他的手,宽厚的手掌上,掌心有硬茧,手背有伤痕,着实粗糙得很。
徐文睿被她一握,浑身过电一般激灵,心慌得胳膊都不听使唤了,就那么直直的伸着。后见她只顾着翻弄自己的手来回看,又被看的不自在起来,使力抽回手,轻声嘀咕,“有甚好看的... ...”
他十多岁就在街头打架,别说蹭破这么小一点油皮,就是打得头破血流的也不一定去药铺包扎,不过扯着衣襟擦干罢了。
却又被宋姝拉过去,用干净的帕子揩干净,破皮处涂了药膏,拿布条细细包裹起来。
徐文睿怔怔地,看着她认真处理那些细微的伤口,觉得这布条不是在手间缠缠绕绕,而是缠在了他的心尖上。
“你还没说,有没有想我?”
“想啊。”她回答的没有犹豫,布条打个结,拿小银剪剪断。
“嘿嘿嘿嘿。”徐文睿这次是真的开心到飞起,赶紧手撑着竹椅坐正,一不小心摸到扔在边上的那只双鸭香囊,眉头瞬时拧成疙瘩。
“你没空与我做鞋,怎有空送他什么破香囊?”
既是不喜欢,干嘛送他针线东西?
嗅到一股醋味儿,宋姝似笑非笑,故意说:“要你管?”
赶在徐文睿立眼睛发怒之前,又道:“是卖给他娘子的针线,哪个知道他发疯,非要说我是送给他的?”
“哼,狗胆包天!你也是他能肖想的?刚你拉着我,没留神叫他跑了,老子明日还要找过去说道说道。”
宋姝蹙眉回想半日,眼圈一红,薄怒道:“也不知他怎会误会我对他有情义?还是说这些富家子弟、举人老爷,觉得像我这般的穷人是随意可欺的?听得说人家一个富贵,便要上赶着做妾?”
徐文睿恨不得一刀结果了苏觅那厮,忙忙安慰她,“怕他作甚?明日我揪了他来给你磕头认错,打歪他的狗嘴。”
说着,举起双鸭香囊,“他哪里配用这样好的东西?留与我戴吧。”
“脏了,绞了扔掉吧。”宋姝揉着眼睛笑了,伸手去接香囊。
徐文睿不给,把荷包举得高高的,让她踮着脚也够不到。
宋姝一只小手揪住他的衣襟,另一只手奋力去够,几乎扑进他的怀里。
徐文睿忍住揽人入怀的念头,歪头细瞧她急得微红的脸蛋,发出一种自己都想象不到的温柔声音,“我抢了来就是我的,我又不嫌弃别人戴过,你怎么好意思往回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