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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秦公国葬(二)

站在陵墓入口前一块空地,商君举目四望。青山啊,渠梁今日真和青山融为一体了。墨家孟厘、孟赍父子还在吩咐族娃男女收拾着这栈道,毕竟灵车六马一会虽然会被拆分,但还是需要下山的。

虽是暴雨,虽是国殇,但黑冰卫可是那种礼在心而不在乎形的人物。作为秦国、赢氏的护卫,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谁对国、族不利,一律剪除。商君的接管,才有了那么一点“良知”不至于如之前的“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孟氏一脉是前墨家钜子孟胜旁支,虽说是墨家钜子后人,但却得不到墨家认可,尤其是相里子继任墨家钜子前到孟胜仙逝后,孟家一脉可谓步履艰难,对于外来孟氏族人,秦孟没有给过一天好脸色,对于前钜子的后人,墨家也没有给任何好脸色。当政的甘龙左庶长,更是把孟胜一脉当成了逃奴,虽然不至于斩杀,却也逃不过沦为如牲口般对待的野人。

自孟厘记事起,感觉秦国在献公的带领下。虽然艰苦,却也感觉得到有获胜的可能,而忠心不二的家宰孟伯却是经常唠叨,“少主,假以时日,赢氏后人可是可以大出天下的。”虽然这个上古神话,孟伯自己也是半信半疑。但对于家主曾经的嘱托,还是极为上心。农闲时节,都在教授家主密授的《墨子》。孟伯愚钝,对于《墨子》仙师的各个章节,文字都认得,却不得其意。好在少主聪慧,只要知道读音写法,就能悟出其中机妙。少主、老仆虽然辛苦,却也其乐融融,很快孟伯就获知了少梁大捷,秦军死多少?不知,斩首六万敌军却是惊天动地的通过老氏族官吏传遍了秦国上下。工籍,也就是给国家的国营厂打工,子承父业。虽然辛苦,却没了兵役、劳役之苦。百工在秦国很是吃香,你要上战场,可以,你为了给国家工程赶进度而不去,也没人会说你畏首畏尾。就这样战战兢兢的又过了四年,孟赍已经八岁,很快孟伯获知,秦国来了一群“蛀书虫”,在招贤馆骗吃骗喝的。有酒有肉,还有“美人歌舞”,孟伯如果不是应了家主而立下的誓言。早也想去喝喝那传说中的苦酒,和品尝一番用羊肉、羊油、苦菜放在陶鼎之内还得盖上顶盖的老火慢烧数个时辰、出鼎就是阵阵羊骚香味的肉食,还有观赏一下应山东猪国士子之上下左右指点而成的所谓魏猴《大梁颂》。可惜孟伯没那么福气,对于墨家的天下苦而不得乐之戒令异常上心。虽然孟家已经被新任钜子禽滑里驱逐出墨门了。

孟厘在回想,商君也在听着陈述。都愣了好个一两刻。

“商君令:如有自愿送先君最后一程之新老国人,均可上山默哀,唯一要求,陵寝重地禁声,新国人翻身不许下跪。愿听号令者,请随国君侍卫有序上山!”

“谨遵商君令!”数万国人没有下跪,只是对着这北坂丘陵轻弯一揖而齐齐应令。

下山的栈道只需要一马通行即可,轨道收窄,仅留半丈不到,木板斜铺,倒是栈道能完全贯通山下到陵顶了。至于是何机关秘籍,商君已经不再探想。渠梁能这样上来,新国人也能如此哪怕是狭窄了许多,商君已经很欣慰了。

天微暗,米白不齐的麻衣新国人,整齐有序的缓缓登高,每个数丈都有卫士举去火把。虽然不能下跪,虽然看不到先君面容,但对着漆黑棺木,对着裹在棺椁上玄黑的蜀锦绣着的赢秦二字,多少新老国人,都是知道其中分量的。

一揖到底,嬴驷、商君、公主莹玉、还有不知名且身材魁梧赢氏族人,领着数十赢氏公族代表如叔公雍城令、赢悔、嬴华、樗里疾等一众人也拱手回揖为礼。几万国人,和自家的君主几乎是相隔不到数丈而不需要下跪,这个行为在六国使节、老氏族顽固派眼中是极度无礼的,这和蛮夷戎狄有什么区别?不知尊卑,不知礼节,商君、嬴驷,你们就是礼崩乐坏的推动者,更是开了奴隶骑在主人头上的先河。

......

栈道有序上下,略略超过后世1米的栈道,上一队下一队的并排而行。上下都是泪流满面却又略有差别,隐约间上去的更是一丝期许,而下来的多了一丝自豪。

红袍女巫没有停,她们在民众的敬礼之下打了鸡血,舞动得更有力量,而祭词这一刻却是更清楚了。

“躺金玉之上以上九天,化蛟龙法九州一统而随人皇攻成,登极乐殿宇而入天庭受职,论功绩封赏而得天帝封君侯以为城主,化神鸟以德明西方诸域,刑分明而待祖龙德明华夏合九州”

虽是蜀语,哪怕不精通雅语(普通话)的我,也能清晰明了华夏祭文。在场的变法官吏、秦氏族人无不欣然鼓舞,虽然暴雨,虽然饥寒,但这精神食粮胜于一切。虽然轮换的百姓无法一一获知祭文,但回去只有,只要有墨者农家的总结汇编,迟早也会把祭文传唱成诗经。

上来了三四万民众,走了三四十里地的山路,还好,都是栈道。没有过多的停留,也不敢奢望过多的停留,商君的“恩赐”送别先君,在漫长的炎黄一氏虽后来分氏却是没有过的万人葬。哪怕是蜀地那边,战死的巫师归于上苍,到场祭拜的几乎是他们的至亲、族人。茫然一觉,现在的新老国人已然是秦国先君的至亲、族人了。

观此一礼,六国使节,各怀二心。有不敢动弹却有人叫去当小弟而被迫当马前卒的魏韩,有山高皇帝远且自觉秦国无法灭掉自家的燕赵,有自认国力抵得过秦国的齐楚虽然不敢失礼,却没有他国的惶恐。

义渠巴蜀等一众诸国,战战兢兢,不敢逾越。

不知名的孔武有力的赢氏族人、公叔公雍城令一众嬴氏族人都在悲苦,而孔武有力之人,鼻子好像都要被暴雨和泪水冲化了。但是夜,庄严肃穆的葬礼之上,除了商君和嬴华察觉,嬴驷等一众族人都未曾察觉丝毫。除此之外,山丘平顶不远处一参天古木,嬴华感觉有人在暗暗神伤。商君并不知情。对于墨子最后一位入室弟子的遗孤百里玄奇,虽说是遗孤,她却是有一位在秦国可以横着走的总理级人物仙人——百里奚。重点是她还有一位仙风道骨的爷爷。爷爷深修鬼谷子、儒家、墨家,确不想如先祖那般,国君一死,政熄人散。却也架不住儿女情长,百里玄奇还是暗上了嬴渠梁。此刻,玄奇已经有了秦国嬴姓血脉。虽然不愿接受太后的朝拜,却也不忍让自家情郎流洒人间的最后一滴血脉流逝,于是乎暗自当起了单亲妈妈。虽说商君知道,虽说嬴华更是知道,但商君不知玄奇在远处神伤。

鸡鸣时分,最后一位国人已经行礼默哀。先君可以送进陵墓了。在场的赢氏族人、宫卫、官员、老氏族、列国使节终于来了一句“恭送先君、拜别秦公。”随后黑伯缓缓的驾着六马灵车进入了陵墓深处,赢氏族人代表、商君、赢氏、公主、孔武有力的秦国曾经栋梁、各国使节、老甘龙等部分老氏族,都进入了陵墓,一众人把先君棺椁抬到了陵墓深处中间柩座。全场静默无声。环顾四周,寥寥数个泥俑。没有金器,也就简简单单几个陶罐。

灵柩安座后,一应人等跪拜,三磕头后静静的走出了陵寝。当最后一人走出后,黑伯已经把六马拆散,灵车也燃起了熊熊大火。马匹让宫卫看管着。

“封陵”,黑伯一声令下,一千宫卫:“嗨”的一声依旧是惊天动地,拿起了农活的“犁”铲着“土”(带有石灰石的粘土)一犁犁的送进九曲十三弯的陵道。

良久,陵道已封,要想进陵盗墓,先是要逃过群盗砍头罪,然后在粘土完全密封之外的泥层挖掘盗洞。哪怕是获得了陵寝内的陪葬品,陶罐没人要更没人敢要。铜铁没有,棺椁蜀锦,大多人都认为陪葬不祥。于是乎没有金的陵墓,无人感兴趣。直到东汉末年,曹老板黄金不足,才组建了所谓的摸金校尉去盗墓,获取金器融化铸币,收敛敌国财货。

出土的文物,要到明末清初那帮洋鬼传来了收藏癖起,才有了陵墓里的物品,只要年代久远,都值钱的说法。

当然隋唐年间也有盗墓贼起了名家书法画图的主意。但更多的,都是仰慕仙人艺术学问,而不是一块一两百年前为了修补金字塔而修造的混凝土,都可以拍出几百万价格那种所谓“古董”。

葬礼毕,已然日出时分,众人分四队缓缓而下,回府,而商君倒是在离开前吩咐了黑冰卫明日召来孟厘父子。而嬴华并没有入队回去,为是奔去了那棵古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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