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看着我的眼睛回答
谈知义人生中极少有措手不及的时刻。
尤其是近些年来，他打过一场接一场没有硝烟却足以摧毁对家意志伤筋动骨的商战，对家处处使绊想置他于死地的，他都游刃有余高接低挡，从容应付过去。
细数起来，这样措手不及的时刻，通通奉献给了林初。
他在她面前，有时并不那么聪明，反倒笨拙的欲盖弥彰，表现得不如一个高中生来得轻巧。
谈知义是见过林初母亲的人，就在前不久，就在他自己的家门口，就在谈知勉的跟前。
他除了含糊其辞以外，没有更好的对策：“有没有然后。”
林初叹一口气，默然地摇头。
她甚少将眉头拧作一团，眼里的忧郁呼之欲出，拼命忍着，一双眼是整张脸的点睛之笔，生动且充满灵性，瞳孔黑得发亮，晶莹剔透。
谈知义仍旧记得那个绮丽的午后，阳光恣意热烈，他人生中第一眼撞上林初的眼睛时，第一反应想到童年时候玩过的玻璃弹珠。
在阳光下好闪耀好莹润。
他堪堪称得上幼稚的举动少之又少，打小爱收集玻璃弹珠是其中之一。
于是自幼起，他心底燃起了胜负欲，他喜欢将赢来的玻璃弹珠通通收集在饼干铁盒子里。
随着年龄渐长，这个爱好沦为了尘封起来的历史遗迹。
若不是初初碰到林初那一面，恐怕自己都不会再从心里的角落翻出这么个逝去的回忆来。
他喜欢她的这双闪闪的眼睛，即使整夜钻在他怀里哭，也是别具一格的楚楚动人。
无人说话，半晌，谈知义给她建议：“如果你想见她，可以让大哥安排。”
林初琢磨着这句话，是成熟的理性的建议。
但她不喜欢。
她难过得想，为什么不是她想见自己。
若是那样，自己将会变成这世上最幸福的孩子。
一通电话，让林初及时抽离这个无解的问题带给自己无尽的痛苦。
不料，却坠入另一个深渊。
电话里，林昌辉哭着骂她是个不折不扣的自私鬼，恶女，刽子手……
他没骂过女人，几句就词穷。
骂着骂着哭得更凶更狠。
然后电话被迫中断，像是被人抢了过去，接着再是平缓的劝和，讲电话的人变成了闻宴启。
“林初，你别听他酒后说胡话，他醉得不省人事了已经。那个，你在哪儿？”
“我在老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她有极坏的预感。
“嗯，你室友她，流产了。”
“……”怎么会这样，林初有些绝望。
“你别急你别急。你一个人在老家吗，要不要我派个司机过去接你。你最好是能赶来一下，你室友可能需要你。”
“哦哦，我马上回去。不用司机，我和……”
“嗯？你和谈三在一起。”闻宴启还算灵敏，便叮嘱林初：“辉子他刚才冲动了，你别和谈三告状啊。”
“知道。”她不是这样的人，以为有谈知义撑腰，她就可以目中无人，那叫狗仗人势。
林初简明扼要跟谈知义说了这件事，他当时当下没有发表任何观点，拿上手机就准备和林初往b市赶。
也吃不准她身体吃不吃得消，反正看样子是十头牛都拉不回的决心。
他不好多言，毕竟事出有因。
一路上，谈知义情绪都不高，话也少，更没有安慰人的字眼。
经过一个加油站，谈知义下车买了杯咖啡提神，林初也下车，靠在车门边等他。
谈知义眼神扫过她微微泛红的面颊和耳朵，只说：“你们主意可真大。”
失去的是一个小生命，林初当然懂得轻重之分，他的责怪，并非只是帮自己的好兄弟打抱不平，而是对她和高忆卿草率的处事方式的问责。
林初垂眸不语，她也很煎熬。
“这种事不会发生在我们身上，对不对。”谈知义问得冰冰冷冷，似在讨要林初的一个承诺。
林初声音颤颤：“嗯。”
谈知义在大是大非面前，容不得她敷衍了事，沉声轻喝：“看着我的眼睛回答。”
林初委屈地抬眸，强撑着直视他的眼睛：“对。”
声音孱弱，随时都要吓得失声痛哭。
谈知义唯一一次对她没有心软妥协，见她模样乖巧，到底收敛了厉色，绕过车尾，率先上了车。
直奔市医院方向。
夜深了，经过一座大桥，车窗外电闪雷鸣，风雨交错，简直跟谈知义赶去澜水市的那晚如出一辙。
谈知义认真开车，完全不跟林初交谈。
表面看是处理林昌辉的事，实则他处处想到自己差不多的处境，他再是薄情，这会儿也能共情几分。
无人发现，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好几次无意识抖了几下。
林初憋了一路的解释，找不到突破口，眼看离医院还有十来分钟的车程，硬着头皮鼓足勇气开口：“我劝过卿卿，她不想让林哥知道。他们私下有共识，日后不会结婚。林哥跟她交往的时候，也会答应家里安排的相亲……”
“行了。”谈知义打断，似乎对这种烂俗的故事不感兴趣，“这是他们之间的事。”
站在林初的角度，也可以认为，他的圈子多的是这样的故事，又有什么好听呢，一点新鲜感也没有的。
林初的胆子突然变大，不知怎么，又敢讲些大逆不道的话了：“我知道你是做体育投资为主的。在体育界的球星里，跟不同的女友生孩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你可以感到不以为然。但是在国内，孩子在出生时没有爸爸，甚至都上不了户口。”
谈知义这回耐心听完，字字句句像在内涵他，谈知义不由嗤笑：“林昌辉又不是死了，怎么没有爸爸？在我看来，他连知情权也没有得到吧。”
可是，他又不会娶她。
不结婚，生下的孩子便是非婚生子，从社会的眼光看来，跟没有爸爸有什么区别。
林初生长在平平无奇的家庭，她的普世价值观传统且平凡，要先结婚才能再生子。
想法和追求难免和生于豪门深庭别院的小孩有出入。
谈知义不服气，语调沉得令人毛骨悚然：“你刚才针对我说什么，我是不肯结婚还是不肯娶你了。是谁说出不结婚这样出尔反尔的话，不好好反思一下？以后再用自己的臆想来胡乱揣度我的心思，我真的会罚你的，林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