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库伦的过去
根据后来登陆命运岛的蔚蓝联盟的记录,岛上的原住民把外界的两年当一年来过,崇拜外面的世界从未听说过的神只,这有违星球的大多数天文学知识和外界人们心中的常理,所以,他们会把原住民当异类看、蔑称他们为土着,并在上岛几年后做出那等残忍之事,其实是可以被预见的。
……
伯尔克和库伦的老师是出生在命运岛的原住民。
据他自己所说,他没有二十岁以前的记忆,成年之后就一直在岛上的神殿服侍“命运之神”的神像,被住在神殿祭坛附近的邻居们尊称为“大祭司”。
自从十四年前所谓的“命运之神”被自己的学生“蔷薇大盗”刺杀,神秘的命运岛浮出海面,一座未被尘世侵染的“乌托邦”映入世人眼帘——库伦的手停在了记载这段话的书页上,指间析出殷红的墨水,以指代笔,圈画出了段落中的时间信息。
这座七层的、宛如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的奇迹之岛,究竟曾经在水底存在了多少年呢?
若是参考“探索者”们调查、考古出的结果,日后被视为“神”的理想主义者探秘星空、觉察到“异能”的存在——到今天也不过二三十年。
可对于那些认为每年有700多天、常识与外界的人相悖的原住民来说,这个答案经不起考究,处处都与实际情况、至少是库伦听那些原住民亲口讲述的内容相矛盾。
这说明有人在“时间”上戏耍了之后的每位调查者、探索者、科研人员和考古学家,他同样也玩弄了岛上的原住民。
“机械造神论的成员可以制造出那样精细的庞然大物,还能联合‘幽灵’制造出综合众海洋霸主及人类的特征为一身的‘鲛人’……那么,在岛屿诞生之初,被迫参与这场规模庞大的‘社会实验’的那群人——除了那位‘神’从世界各地请来的学者外,其余被他们当棋子摆弄的‘原住民’是……”
“有没有可能,他们也是人工的产物呢?”库伦的手拂过书页,单片眼镜泛出异样的光芒。
“我,不可能忘记过去的事情……”他低下头,扶住书本的双手紧攥起拳。
命运岛在一部分知情者看来,不过是一个宏大的社会实验产物,当“命运的神只”死去,一众科研人员携带成果逃离此地后,岛内被舍弃的、从未接触过核心事务的原住民们自己努力振作起来,建立并运营起了一个自给自足的部落类型的社会。
他和伯尔克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跟随蔚蓝联盟派遣出的第一批勘探船队,来到了岛屿附近的海域。
那个时候,他们身边还有志得意满、以为自己会成为类似好几百年前发现新大陆的冒险家一样刻入史册之人的父母,他们还只是两个互不相识、缺乏一定自理能力的小孩子。
然而,移民的船只在岛屿海洋层邂逅了巨型的海怪,它们掀起风浪,扰乱了船队的航向,导致它们最终在岛屿周边搁浅,除了他们两个孩子外,船上无一人幸存。
岛上的原住民部落收留了他们,让他们拜那位被尊称为“大祭司”的人为师,并教会他们感知自身的异能、觉醒并成为“易命者”。
他较一艘船上活下来的那名男孩年长,于是成为了对方的“师兄”,自己则称那个孩子为“师弟”。
不过,他更喜欢直呼对方的名字,“伯尔克”,这么做会让他感觉自己在反抗岛屿原住民的传统观念,让他觉得自己还是个“旧世界人”。
从认识自己师弟的第一天起,他其实就不怎么看好这个孩子。
伯尔克年纪太小了,他什么都不懂,早就将亲人横死海滩的惨状抛于脑后,也不曾向他们的老师提起夜晚会梦到食人的海怪、饱受噩梦摧残。
刚好,这些“毛病”他全都有。
另一个不喜欢对方的原因,他愿意称其为“嫉妒”——
伯尔克学习异能很快,在展现出对人体的兴趣之后,他就能轻松地把一个人的五脏六腑拆出来再装回去,由此被前来祭拜和举行仪式的原住民视为他们的“神”即将回归的预兆,像尊称他们的老师一样,也给他起了个称呼:
“神明使徒”。
作为师兄的他虽然天赋也经常受到周围人的赞扬,但若不是伯尔克的能力有一个缺陷,他认为自己将永远都追不上对方的才能。
那个孩子,在觉醒异能后忘性很大,经常错过老师安排的上课时间,他,“库伦·里巴尔”,常常就这个错误指责对方。
明明自己也一点都不喜欢这座害死了家人的岛屿,却近乎完美地发扬了身为人类的劣根性,在抓住厌恶的人把柄时,毫不犹豫地选择落井下石。
现在的库伦厌恶曾经的自己——人类会随着成长朝或好或坏的方向发展,有时候,这并不意味他们“改邪归正”了,而是他们懂得了做某件恶事后会遭遇何种惩罚,变得怯懦了、怂了。
所以,认识到过去各种不足的他喜欢称自己“是一个好人”,试图以此来掩饰以前犯下的那些过错,或是补偿那些冷暴力、无端鄙视他人的行为。
还记得他嘲讽师弟的举动最终被他们的老师拦下,老师意识到伯尔克健忘的理由,随后以此为例,告诉他们“未成为完全体的异能都是有副作用的”,表示“经常忘事”就是伯尔克的异能副作用。
“未完全体的异能,其实就是完整的‘奇迹’的拆解。”他们的老师,原住民们的大祭司如是解释道,“就像掌握改变命运力量的易命者,未必掌握元素的力量一样,他们没办法筛选大气中匹配自身特性的自然元素,让自身的异能发挥到极致。”
“所以,我们才要一直练习异能,开发出更多偏离本身异能类型的能力,像你和伯尔克的‘全生命体交易’,就会在不断地练习和汲取大气中的异能因子的过程中,展现出原本不具备的力量,比方说,你们能像交换两个人的器官或四肢一样,交换他们生来就具备的命运。”
“某个人长什么样”、“手有多长”、“身高多少”……这些既能视为“全生命体交易”的施展对象,也能被视作“可供交换的命运”,有能力这么做的易命者会让这两类概念间的界线变得模糊。
异能正是在不断开拓边界、突破限制的基底上,慢慢变强、变得无所不能。
“曾经的神明使徒,称这种‘通过不停锻炼使自己的异能变成各类型异能总和的方式’最终能达到的那个‘终点’,为‘唯心的秘法’。”
“好拗口啊。”回忆里,两个小孩子并肩坐在半人高的矮墙上,其中一个褐色头发的小孩一刻不停地摆动他的双脚,让鞋后跟不住地往墙上撞,并以此为乐。
另一个淡金色头发的小孩不像自己的师弟一样可以脚不蹭地,所以他当时闹起了符合自身年龄段的脾气,板着脸,不是很愉快。
“当你们领悟了唯心的秘法,就等于将天底下的万物掌握在了自己手里。”大祭司状似狂热地说道,“等于你们能从此站在神的身边,在不亵渎神明的前提下,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干的任何事情。”
“能让我的家人复活吗?”
“不可以,但是,你能让自己永远活下去。”大祭司开始偷换概念,“这样一来,只要你一直记着他们,记住你失去的一切事物,它们就相当于永永远远地活在你的心间,和你一起‘永生’。”
“好吧,但是,老师,其实现代的人对‘永生’什么的,已经不是很执着了。”年幼的库伦叹了口气,完美扮演了“不讨老师喜欢的大弟子”形象。
不过,这只是当时的他这么认为,现在想来,无论他们两个孩子做了什么过分的事、讲了什么无礼的话,那位先生总是微笑着面对他们,从不严厉批评他们。
“可是,您今天讲述的这些内容,我明天就有可能把它们忘干净呀。”那时候的伯尔克还有自知之明,他用担心的口吻对他们的老师说道。
“嗯……你可以试着把想记下的事情记录在专门的、有实体的载体上,像是一本市场上有卖的记事本?”大祭司斟酌道,“然后,每天早上都把昨天记下的事情浏览一遍。”
“所以,”库伦清晰记得老师做出那句建议后第二天发生的事情,“你今天又是因为什么迟到了?”
“啊,我忘记翻阅记事本了。”
这还是经过他的提示后得到的答复,实际上,伯尔克甚至不记得他们的老师有提议他去写日记。
“行吧。”无奈的大祭司只好叮嘱作为师兄的库伦看好他的师弟,监视对方记录每一件事的同时,还要督促这小子每天早上去回顾前一天的日记。
或者,干脆你来成为他的备忘录……老师话才说了一半,就自己抬手表示要将它撤回。
在他看来,对于库伦和伯尔克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而言,这个提议同时限制住了二者的“自由”,未免有些过于残忍。
不过,他还是选择保留这个想法,告诉库伦除非情况紧迫、情非得已,自己的建议才可以被库伦实践。
也不知他们平安相处了多少时候,之后,蔚蓝联盟派来了后续的几批人,好心的、未被世俗污染的原住民答应帮外来者们建设港口、驱离海怪,让船只不至于在海洋层沉没……可伯尔克的记性随着他不断根据老师的训练方法施展异能,变得越来越糟糕,岛屿的局势也越发紧张。
外来者,或者说,“自己的同类”在目的达到后不久便对原住民露出了獠牙,和平稳定的社会结构遭到破坏,曾经的邻居和认识的人躲的躲、逃的逃、死的死,他们也不得不和老师分开,藏进隐秘的地方。
“把四种类型的异能综合起来,让异能因子在体内达到平衡,你们就能掌握奇迹的力量。”
有一天,长得不像原住民的他们悄悄溜出庇护所,伯尔克在海边的一块礁石上发现了老师用以前约好的密语留下的信息,在讲述“唯心的秘法”真谛的片段之后,是一句嘱咐他们要在某个港口见面、乘船逃离岛屿的约定。
他监督伯尔克认认真真地把这句话记在日记本上,无需他的提醒,伯尔克便主动向他保证会遵守这个约定。
然而,在回去的路上,两人遇到一支不明真身的易命师队伍的突击检查和袭击,伯尔克在战斗中爆发出了他的异能,喷涌而出的光球吞噬了他眼前的场景和他的意识,等他醒来后,只见一地鲜血、纸屑和满眼残垣断壁。
他的师弟消失了。
当时的他发疯似地找遍了所有和外来者有关的场所,在一天内让当时所有势力的掌权者都认识了“库伦·里巴尔”这个人,险些被赋予通缉。
可当第二天约好的时间到来,狼狈且疲惫的他只身一人来到约定的港口和许久未见的老师会合,映现在视野中的唯有大祭司冰冷的遗体,与被鲜血染红的海港地面。
他在一头雾水中,失去了第一次“失去”后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
有一个敌人,一直潜藏在暗中,观察着他们的故事进展,并在关键时刻出手赋予致命的打击。
是谁呢?躲在谁也注意不到的地方、秘密策划了许多事情的那个人——现在库伦知道了,支持那个人或是由那个人建立起来的组织名叫“幽灵”,那帮人不希望岛屿的过去通过原住民之口被官方知晓,所以要把知情者都收为己方,或者干脆灭口。
在靠自己的力量融入失去原住民踪迹的新社会期间,库伦从混勒波纳湖领域的人口中获悉了一些事情——有关被他错漏的过去的细节,有关他不明下落的师弟,有关他老师逝世的真相。
那些人用调侃的口吻说,“幽灵”的魁首在那个血腥之夜逮住了不少原住民,通过拷问他们,“幽灵”得知了原住民间据说拥有最高权力的“大祭司”的下落。
“听说,泄露这件事的那小子哭着自称是那个祭司老头的学生,刚被抓住时还咬紧牙关、几乎都要把牙齿咬坏了都不愿意泄密,但最终不还是屈服于力量和暗影势力的淫威,把一切都交代出来了吗?”
“不知道那样的人最终怎么样了,也许把自己的老师暴露出来后就被杀了,也许,因此堕落,加入了‘幽灵’。”那群从勒波纳湖领域混出来的人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这种人我们见得太多了,唉,就算是吃‘混乱’这口饭的我们,也希望这座岛屿迟早有一天能变得和平,不要再出现更多的那样的人啊。”
伯尔克。伯尔克……伯尔克!
彼时的库伦愤而从那群罪犯身边匆匆逃离,他不愿相信他们话语中暗示甚至是明示的内容,告诉自己“那也许是别人”、“大祭司受到所有原住民的尊重,大家都希望成为他的学生……他真正的师弟、老师真正的另一名学生,没准真的在那场突然袭击中牺牲了自己、与敌人同归于尽。
然而,在不久之后,他在纪念原住民的石碑跟前,看到了本以为在袭击中逝世的师弟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