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是与否
杨森尼并非完全对这条秘密通道没有印象,他曾凭借对“月神”的憎恶,在他们袭击潜入会场调查的pESo及探索者成员前出现在了他们身后,结束了他们罪恶且无知的一生。
还有“愉悦宝珠”,他想,穆弩曾在会场的围护部分中留了许多这种原材料是人类的炸弹,分别安装在不同的岔路上。
在“月神”覆灭后,湖心会场受到接管的暗影势力改建,奇怪的是,位于围护部分的秘密通道却从来没有被发掘出来过,杨森尼原以为只有自己、费瑞和Fd的队长知道它的存在及位置。
然而,当他们在人群中注意到“代理人”选择靠近场内通往外部围护部分缺口的那处浮空平台降落时,他的朋友林律一口咬定对方的来意绝非“在议事途中一举消灭劲敌”这么简单。
“代理人”恐怕会对场内看热闹的人群动手,林律如是判断道。
“然后,他会通过浮空平台对着的那个豁口,从围护部分逃到会场外面去。”在说这段话时,林律没有用“可能”、“大概率”等修饰词,他坚信自己的这一观点。
杨森尼看着自己的这位朋友,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了“身为易命者的直觉”这组词。
他试问自己的内心,很快就决定相信朋友的推断。
但是,林律又是怎么知道从场内去往场外的这条“捷径”的存在的?是从Fd的队长口中听说的吗?
杨森尼对当初pESo的潜入行动了解不深,他只负责跟踪“月神”成员和拯救认识的人的生命,于是,他直接向当事人提出了这个问题,不存在任何试探的想法,仅仅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
随后,林律便提到了“罗沙”这个名字,此外,他还指出错综复杂的钢筋管道除了可以通往湖心会场外部,还有一条能通往更深处的隐秘空间的岔道。
但假如其他暗影势力派来的维修工人未曾意识到秘密通道的存在,他们就无法重建、修缮那处隐秘空间,那里估计仍呈现一片废墟的状态,且这次他们一行人也没有过去那里的必要。
他们在所有目标人物可能经过的通道中都布置了“陷阱”,主要材料是从杨森尼的异能中生成的血色线条,他曾用它们编织过架在半空中供人站立的巨大“蜘蛛网”。
“在侦探或侠盗题材的影视片里,你应该见过搜查员一类的角色戴上夜视镜后,看到的阻拦前路的红外线吧?”
杨森尼摘下墨镜,在无光的环境中,即便施展了异能,他的双眼也没再像以往那般无神,相反,他的视线就和寻常一样有了焦点,眼中也清晰映现出了同伴们的身影和周围的景象。
他告诉林律和小云,他为“代理人”制作的陷阱,就如同具有实体的红外线,对方一旦触碰到它们,线条便会瞬间黏上那个人的身躯,并散发出光芒。
“这样一来,我们就能知道是否有人接近这里了。”陷阱只针对拥有人类大小的生物,昆虫和小型啮齿类动物会被直接过滤掉,发生误触情况的概率约等于零。
在同伴们的见证下,易命师从自己的血翼上切下红线的源头,将它固定在离自己最近的那根钢筋管道上,完成了制作陷阱的最后一步。
……
那条血色的、散发出微弱荧光的细线,挂在了他的手上,恍惚间,雅丹感觉到某种事物流出了自己的体内。
不是生命,他不久前还在思考用异能掠夺他人寿命的事情,如果想法成真却降临在了他本人的身上,他肯定会瞬间意识到这一事实。
下一刻,原本缺乏光源的环境中,一根根红线亮起,原本处于静止状态下的它们仿佛在响应最先粘连在他手上的那根细线的呼唤,慢慢像网一样从远方围拢过来,从它们身上发出的荧光也好似在呼吸一般,不断闪烁着。
眼下的情景使他产生了恐慌的心理,但身为易命师,他以往积累下的见识让他很快梳理好了思路,在排除了几个选项后,他意识到自己被红线夺走的事物是——
“运气”。
认识的人曾对他说过:“除非你倒霉透顶,否则绝不会陷入让自己难堪的境况。”
他的脑海被各种因慌乱产生的念想塞满,自救的想法一度陷入绝望的泥潭,他竭力挣脱开最初那条红线,迈开重如被灌了水泥一般的双腿,试图逃离身后越来越近的红色网络的追逐。
倘若所有的幸运都被敌方的异能夺走,那霉运便会随之到来……熟悉“改变命运”类异能的雅丹迅速思考起相应的策略,尽管他被困在这具濒临极限的身体里,但他还有组织赐予的操纵影子的异能道具,且短暂克服疼痛后,他仍能榨取这具身体的潜力,趁敌人不注意的时候将他们变成将死的老人——问题在于,他失去了“运气”,与其尝试这些想法,直接放弃没准还会轻松一点。
易命师若是没有了运势,所施展的异能就难以命中目标,那样的他和普通人又有什么区别?
这样的想法转瞬即逝,他可是个易命师,他不允许自己沉浸在消极的、悲观的情绪中。
一定,一定有机会扭转现在的情况——
在无法得到“雪人”的帮助,也没法联系上组织成员,更不可能向那名黑衣男子求援的现在——
黑衣男子……白鬼……
那个人总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常人难以想象他是如何出入的地方,或许,就像利用“月神榜”上的规矩来把上榜的易命师吸引出来一样,他可以通过自己伪装蔷薇大盗一事,把憎恨这一行为的白鬼召唤来此。
可这样又有什么用呢?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雅丹制造出数道影刃,切断了试图纠缠上这具身躯的红色线条,他感觉自己的状态莫名有所好转,脚步也轻快起来——兴许正是因为运气被敌人吸走,易命者需要承担的“神之惩罚”也会变得不那么明显……一切不过是他的想象和侥幸心理罢了,听说人类在情绪出现波动,比如极度惊恐时,大量分泌的肾上腺素会让他暂时忽略身体上的问题。
忽然,一根赤红的线条窜到了他的前面,径直贯穿一条钢筋管道,发出一声足以瞬间驱散他所有的思绪,让他的大脑短暂变得一片空白的巨响。
下一个瞬间,眼前的场景出现变化,原本绕过一个拐角便能重新映入眼帘的会场浮空平台,眨眼间被三道似曾相识的人影取代。
“‘代理人’不是一个强大的对手。”他看见对面其中一个人摇了摇头,用轻蔑的语气如此评价道。
“不要让他的意识离开那具躯体。”另一道与前者同样年轻的声音响起,但听上去更加沉稳,其中蕴含的情感也更为复杂。
“我有事情想要问他。”那个声音接着表示。
“我也有问题想要从他身上取得答案。”人影从远处走了过来,轮廓和形象在他眼中愈发清楚。
“你们俩最好快点。”一道女声响起,证明来者即他的敌人是二男一女的组合,实际上现在也不需要通过声音来判断此事,因为他已经看清了他们的相貌。
“是你!”雅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其中一个年轻男人身上,“林家的——你没有死?”
“所有见到你的人是不是都会这么问。”慢慢走到他旁边的年轻女人嗤笑一声,“只有我们最开始就知道你还活着。”
“过度使用异能的后遗症的持续时间有限。”她随即与另一位男士对视一眼,将方才的提醒补充完整,“夺走他的行动能力,别让他有机会反抗。”
“我正是这么打算的。”与她对话的那个男人勾起身边的红线,手指微动,旋即所有的红线都震颤起来,然后围着他绕起了圈,最终将他结结实实地捆绑了起来。
“刚刚我让探索者们回到会场内查看了下状况。”操纵红线的男人接着说道,“被留在里面的‘同伴’都死了,真是不幸……但死亡对于我们这样的人而言,勉强能视作一种救赎。”
“我会告知费瑞他们的死讯。”他松开手,困住雅丹的红线的源头纷纷涌入他的肩膀,大概是肩胛骨所在的位置,从雅丹的角度看不太清。
“勒波纳湖领域的探索者是自愿成为费瑞他们的线人、为他们服务的。”他从衣袖中取出一副墨镜,将它戴在脸上,“所以探索者不会给他们的亲人发放抚慰金……他们有没有家人,则是另一个问题。”
“都是他做的——”个子较矮的女人想要冲上来给雅丹一拳,但被她的同伴们拦了下来。
“我想知道,被易命师夺走的命运,在找到易命师本人之后,是否可以让他把它们物归原主?”林家小子的声音响起,被困在红色线条之中的雅丹皱了皱眉,似是想到了他询问这件事的缘由。
于是,雅丹大笑起来:
“真是天真的想法!”
“把我绑到这个地方来,莫非只是为了表现你的幼稚吗?”他也跟着身为林家小子同伴的女人嗤笑了一声,这并非是在模仿她,而是在发自内心地表达他心中的不屑。
林律沉默了一瞬,再次开口时,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但分辨不出是恐惧,还是兴奋,或是夹杂在这两种情绪之中的其他感情:
“命运一旦被夺走,就无法将它取回来——是这样吗?”
说实话,雅丹不清楚该怎么回复这个问题。
过去的他可以随意夺走一个人的身体,干尽恶事后再把它归还给原主,命运就和人类的身躯一样,在易命师手中是一样可以交易的物品,那么它自然能回归原主的怀抱。
他想看到林家小子脸上绝望的表情,据他所知,眼前的年轻人被蔷薇大盗夺走了“命运”,相当于其未来掌握于其他人手中。
可是,看着对面年轻人的表情,他却由衷地感到疑惑:
“如果我回答你‘是’,你还会流露出这样的神情吗?”
“那么,答案就是‘否’了吧。”林律的理解能力很出色,疯狂的神色自他脸上退去,取而代之的竟是遗憾——在此之后,才是理所应当的庆幸。
“你在期待我回复‘是’。”雅丹正是对此感到不解,“你在期待被夺走命运的人无法夺回自己的命运?”
淡紫色的雾气弥漫在他的身周,它们越过束缚住他的红色线条,径直渗透入他的体内,雅丹有些错愕,他感知到有“运气”之外的事物在缓缓离自己而去。
“既然可以取回来,”林律伸手示意同伴们止步,他自己则走上前来,伸出手来,让手掌的阴影笼罩住“代理人”的面庞,“就请你把它们还回来吧。”
“把你夺走的命运物归原主,你只需老老实实地作为一介普通人,死在这具躯体中就可以了。”
“你不觉得你说的话全无逻辑,只有私情吗?”雅丹尝试挣扎,却被对方捏住了面颊,而后,眼前年轻人的手一点一点变作怪物的利爪,电流在他的视野中闪烁,并在他意识到它们的存在后,在他的脸和身体上留下灼伤的痕迹。
“我懂了。”雅丹注视着曾经憎恶的年轻人的双眸,透过它们,他仿佛回到了当初第一次面见对方的父亲的时候,随即,他又回想起了白鬼曾告诉过他的事情,“你在意识到蔷薇对你的善意后,不愿承认这一点,而是希望自己还是‘受害者’。”
“你希望,自己一直是个‘受害者’。”
……
银蓝雷兽的利爪刺入“代理人”的皮肤,将电流也送进了他的血肉中,丝丝血流沿着爪子流淌下来,他的眼睛也很快向上翻白。
“林律,他死了吗?”杨森尼和小云不清楚他们的朋友在德斯蒂尼镇上的见闻,以及他对瑟克斯做出的保证,他们以为他只是想找“幽灵”的成员、尤其是这个组织的掌权者报仇雪恨。
“真是不值啊,为了这种人脏你自己的手……我本来还想问他几个关于‘幽灵’其他成员的问题,比如说亚述的去向。”
林律张开爪子,将脸上被戳出几个窟窿的“代理人”托付给如蛛网般粘连在四周钢筋上的红线,摇了摇头:
“如果你不希望他就这么死去,我可以给他留一口气。”
“怎么做?用正好合适的电流给他做心肺复苏吗?”一旁的女孩调侃问道。
“他刚才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再微小的声音,也逃不过易命者得到强化后的听觉。
“人无法想象认知以外的事物。”林律再次摇摇头道,“推己及人不可取。”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试探“代理人”的鼻息,然后再慢慢将手往下移动,又在对方的心口处停顿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