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宗主当剑一草庐 吴霜金顶弃剑灵
三两礼过，赤诚之交。
四五句言，肺腑相谈。
吴霜将手中灵牒放回叶初掌中，默默离去。
擎天紧随左右。
良久，叶初轻抚手中剑，铮然掷向天阙。
寒光破空，剑翼长吟。
威怒不绝，三寸剑鞘，直直插入吴霜踩碎的青石旁。
叶初凛然高声道：“叶某将剑当在天阙，换一席草庐，羿家主，回句话吧！”
羿连城看着嗡嗡震颤的长剑，心道：“这哪是当剑？分明是强占！可恨呐！”
嘴上却忙道：“连城已备好了上房，还请叶宗主劳驾，早些歇息！”
叶初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静坐崖边，手里握着紫皇的玉牒，倾心聆听。
神识像天上降下的白霜，瞬间铺开。
渊薮城阙深处，万仞绝壁仍无法抵挡叶初奋不顾身的神识探寻。
她的心终于和紫皇的气息汇合了。
身边传来细微的声响，一回头，羿连城正捧着剑，轻轻放在叶初身边，低声道：“叶宗主贴身之物还请收好，万一弄丢了，天阙担不起这恶名！”
被羿连城干扰，叶初的神识立刻被渊薮城阙之下的气息抵挡隔断，怒眸萧瑟一扫，羿连城惊慌跑开。
叶初烦恨无比，久久不能忘怀方才神识捕捉到的那缕紫皇的生机。
比起探得紫皇气息的万分惊喜，任何事，任何人都微不足道。
她笃信，紫皇还活着！
他肯定活着！
必须，活着！
吴霜和擎天帮叶初筑起了一座草庐，暂时在天阙宫渊崖上住了下来。
时光荏苒，眨眼已过半月。
……
老酒不烈，后劲却浓。
叶公喝完陈年的百花仙酿，双腿一伸，站起身。
闲谈时，羿连城一心想请在场众人留在天阙金顶，主持观壁大会。
不得不说羿连城精明，由五行天宗正统的土、木两宗宗主坐镇，届时前来的天下诸多宗派都会把天阙金顶抬高到与天宗相当的地位。
这是天阙宫借机抬高声望，不可多得的良机。
这些想法岂能瞒得过石、叶两位宗主，虽然有些攀附的嫌疑，终归也属人之常情。
更何况，五行天宗向来以天下修行为己任，修行宗派中多一脉强大的势力，也非坏事。
眼下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金顶之巅的圣迹之上，表达了乐见其成，定当鼎力相助的态度。
羿连城心中甚为不快，始至今日才搞清楚，金顶圣迹，竟是一剑一龙角力。自是舍不得金顶，但与叶初交锋，仅半招便落败。
退而求其次，若能以圣迹换得两宗的支持和帮助，此事也算功在千秋，忍痛拿出满满的诚意。
余下，羿连城又违心说了许多冠冕堂皇的漂亮话，众人了然其野心，当聊起吴霜为天阙金顶构筑的宏伟蓝图，无不惊叹。
石鼓思虑良久，五行天宗一直以来保持着形散神不散的架构，反倒是从未有人做过此类尝试。若天阙金顶因此蓝图而崛起，反倒是天下修行者的福音。
以天阙观壁盛会为契机，寻求天下修行道门的助力，羿连城的如意算盘的不错，而且切实可行。
众人等着羿连城兴致勃勃的讲完，叶初搀扶着微醺的叶公，石鼓、擎天、吴霜和羿连城父女再上金顶。
五行神剑和神兽嘲风见二人去而复返，又带了三位修为精矍的修行高人，深信圣尊留下的这道禁制非同小可。
既然这行人陪伴着擎天和吴霜，剑灵和神兽自不必再有芥蒂，纷纷洞开隐匿神通，现出了身形。
羿连城初见圣迹真容，恍如醍醐灌顶，悔不当初没能据理力争。
他原本并不知道五行神剑和嘲风的存在，只当是圣尊留下的圣迹。
如今要拱手让人，心痛牙痒。
既恼恨吴霜知而不告；
也恨自己荒废修炼，无力护宝；
再恨守宝山而空归，自己竟不能觉悟，发现天阙瑰宝；
更恨手里捏着王炸，却没能向木、土两宗宗主提出对等的交换条件；
最恨的还是至宝旁落，心有不甘且无能为力。
擎天朗声道：“想要解除禁制，并非难事！还请两位如实相告，为何要被圣尊囚禁此地？”
羿连城的目光，冷的能杀人。
此事竟连擎天也知道，可见吴霜心生介怀，早已疏远了“城父”，想起这个称呼，羿连城觉得吴霜背叛了天阙，背叛了亲情，更是只数典忘祖、忘恩负义、喂不熟的白眼狼！
吴霜的言语、表情、行为举止更让羿连城愤慨，他几乎全程都刻意无视羿连城的存在。
剑灵一愣：“其中缘由，在大鼻涕眸中入境，已见心识？又何来此问？”
吴霜凛然道：“圣尊符意，是要将尔等永世囚禁，绝非虚言三千年之期！你乃圣尊斩断的七情六欲，不必再有所隐瞒！”
剑灵狡黠的看着吴霜，幽魂般绕在吴霜周身，低声道：“是你？你怎会堪破我之真身？”
吴霜笑了笑，低声回道：“你若不信，我等即可离开，是否堪破，你我心知肚明！”
剑灵诡笑：“凭你也想收服圣尊七六之灵，凡人的妄想！”
吴霜举起手中梵天金印，一闪金芒照开，剑灵匆忙避开，躲进五行神剑。金芒将剑灵逼至顶檐一角，朗声道：“你可认得此光？”
剑灵哄然大笑：“区区凡间萤火，焉敢俾睨天日之芒乎？”
叶公指了指足下金瓦道：“此间千年之事，恐你不知，圣尊已飞升入了明台，你已是无主之灵，有人怜你漂泊无依，不知你桀骜姿态做给谁看？”
剑灵狂笑不止：“想骗我！？圣尊怎么可能丢下我，我才是真正的他……”
羿连城缓缓道：“我等所在之处，乃天阙金顶神殿，神殿内绘着千年之前，三圣尊聚首金顶，携手共赴明台的盛况，若有不实，世人怎知元一、垩山、离嫄之名？”
剑灵已开始犹豫：“不错，我是想过，携手垩山、离嫄共赴明台！但我不信，圣尊怎能舍得，弃我而去！”
石鼓缓缓道：“岘毓天柱崩坏，金顶瘗灭光辉千年之久，皆在圣尊飞升之后发生，我辈皆是见证……”
剑灵看着眼前众人，心绪不宁。
它本是圣尊超凡的智慧。
自能从远古的记忆中找出那一瞬，圣尊脑海中闪过的斩落七六之念。
吴霜缓缓道：“你是圣尊本源不假，当知被囚困此处，全拜你当年一念所赐！与旁人无尤……”
剑灵立在飞檐。
万道剑光源源不断，从灵体内滋生。
汇聚。
拼凑成圣尊模样。
赫赫天颜，不威自怒。
众人见之，皆被剑灵幻化出的圣尊故像所震撼，心中凛然，即便只是残念，也当领受后世顶礼膜拜。
只不过，众人来至金顶，只为帮吴霜收服剑灵，自不能做出祈拜的姿态。
实力或可取性命，却难折服于膝。
剑灵凛生神通。
口中蓦然：原来，圣尊已不享后世尊崇，修行一道，竟坠落了么……
众人身置金顶，于方寸之隙，施展奇巧精妙的绝境，各人皆在幻境之中，没有丝毫察觉。
不知不觉陷落于剑灵幻出的机锋之中。
这是圣尊亲手布下的手段，金顶十三炼！
金顶一炼，是为喜！
金顶二炼，是为乐！
幻境中，剑灵悄无声息的通达窥探了每个人的喜好，眼前各自幻出彼此心中最大的见喜。
谁能不动？
叶初见到了叶沐紫皇。
擎天见到了上古神兽的兽灵。
石鼓见到了天下同修，供奉五行天宗，盛世太平。
青翎见到了一家欢聚。
羿连城见到了圣尊衣钵。
叶公冰鼎升华，成了一代丹圣。
吴霜见到了父母，鲸吞灵脉。
幻境中，众人所见皆是生平至爱之物，至亲之人，如今虚幻成真，朝思暮想，唾手可得！
……
金顶三炼，是为哀！
金顶四炼，是为怒！
金顶五炼，是为惊！
金顶六炼，是为恐！
金顶七炼，是为思！
金顶八炼，是为生！
金顶九炼，是为死！
金顶十炼，是为食！
金顶十一炼，是为性！
金顶十二炼，是为情！
金顶十三炼，是为贪！
幻境中，叶沐紫皇躺在遍布荆棘的漆黑深渊，鲜血点点滴落地溪，叶初惊恐而绝，继而哀怒疯狂。值见紫皇生不如死，心中死生已无暇顾及。脑海中想念与他相处之情，每一次轻微的肌肤之亲，耳目流转的秋波顾盼，宁舍弃生的希望，只愿白首不相离。这是金殿十三炼，残忍，真实，展现给叶初的试卷。她本巾帼豪杰，须眉不让，在幻境中，又怎可视而不见，念而不动，动而不乱？
……
……
幻境中，擎天不由得指点墨痕，召唤神符。自幻境中惊见上古神兽，眼前闪过龙之九子，青龙金龙，那些出现在《白泽异兽谱》中千载难逢的神兽们！历经艰难，终于收入兽灵符中。难掩惊喜，惊喜万分。期间种种情绪波动，皆在剑灵掌控之中。赤诚之人，举手投足俱是真性情。
……
……
幻境中，所有人都沉浸在圣尊六七气息所构筑的完美世界，或横遭灾厄，或一帆风顺，尽如人意。一切遭遇皆由心生，或感慨万千，或踌躇满志。
……
……
论及生死，谁能淡然？
不涉死生，谁能堪破？
每个人都在幻境中完整的经历着圣尊布下的金顶十三炼。
千人千状。
石鼓从金顶幻境中醒来，所感所获，已然动了道心，悄然隐入虚空，遁回土庐闭关冥想。
修行之道，开悟是机缘，顿悟是禀赋，闭关则是石鼓最喜欢的常态。
少时，金顶之上醒来的诸人，各寻前路，纷纷离去。
只剩吴霜沉浸其中，诸般噬心劫炼，一一领受。
良久，吴霜从幻境中闪出，凛然高声道：“这是圣尊的见识，不足以理解我的心境。”
剑灵冷哼一声：“你要放弃？”
吴霜笑道：“从未想过占有，何来放弃？”
剑灵大怒，剑网悬于头顶，欲落杀念！
吴霜铮然不动，而身旁的羿连城心中惊惧，缓缓跪倒，屈从于这股凛然天地间的威霸气势中，仓惶离开金顶！
圣尊威怒，毁天灭地。
剑是百兵之首。
刃绝生机，绕着吴霜斩下。
圣尊神剑斩七情六欲，剑灵则要斩落吴霜试图窥伺天地的张狂。
吴霜昂然不惧：“圣尊斩你，留己本相真身，你纵能斩我真身，待我瘗亡，你仍不过世间一缕孤灵，胆敢僭越圣尊法道之门？”
吴霜傲倨，非不畏死，而是已然识破金顶十三炼的中昭示的真谕。
圣尊之炼，意欲在天下修行者中找到合适的传人；既然眼下就有一位吴霜，又何必执着于万千？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一瓢缘现，不必再求沧海孤浪。
剑灵正犹豫间，吴霜右手擎向天穹，九条雷龙翻滚云端，坠入掌中。
吴霜问道：“吾虽不知是否得缘，试问天下，谁敢以身饲剑？！”
剑灵大惊，此人气息，不过幻境间一瞬之时，便增长至这般气象。
剑灵好奇，偷偷窥入吴霜如海的心识中，始见心主星图，墀踞灵海的神格，洞然通明，深知吴霜便是自己守在金顶千年之久苦苦等待的九龙星主！
剑灵不再迟疑，藏灵潜入五行神剑，同九龙一般，落在吴霜掌中。
嘲风龙吟嘶吼，长长的龙尾卷起吴霜，放在后背，纵身跃向高空。
金瓦万道，为嘲风脚下铸成金阶。
擎天高声道：“欲破金铭符阵，需用掌中剑，献祭心血。”
吴霜伸出左掌，剑灵酝出一缕锋芒，锋间落红，剑灵认主！
剑灵诧异的盯着吴霜：“你怎知剑灵需以血认主？”
吴霜傲然一笑：“唯常识耳……”
剑灵嘶吼一声，被吴霜吸入灵海，五行神剑宕然失去光华。
吴霜挤出一滴心头之血，洒向天空。在擎天神符的帮助下，散成细碎的血雾。
吴霜之血，蕴藏着妖血洪荒，逆力开道：
禁制！
——破！
擎天掌中祭出一团烈火，点燃神符，注入灵力掷向符阵，口中念动“焚天！”
神符瞬间散成万般星火，将脚下金铭符阵燃成一片火海。
剑灵独立吴霜灵海，纵观后惊叹于其广袤深邃：“我以为你不及圣尊万一，不想世间竟有人得了五行灵躯！”
这时，星图中的老者突然出声笑道：“星主之能，不止如此……”
剑灵惊问：“你……你是？”
老者笑道：“星灵，星图之灵。”
趁着剑灵诧异，老者索性又道：“主人既是星主，身负神格，铸了五行灵躯，天掘灵泉，九龙观星阵应命之人，吞九龙入口，试问圣尊当年，可有此等机缘？”
剑灵悴然惊愕：“主人……骗我！他根本不是要做圣尊在人间的影子，他想超越圣尊！”
此间主人二字，许是剑灵千年不曾叫出口的。抑或是在叫圣尊元一，亦是在叫星主吴霜。
老者开心极了，大笑道：“有可能，看来我的主意不错……”
剑灵看着老者，不知该说些什么……
老者又谆谆劝导：“圣尊是幸运的，他一生之憾，便在主人身上寻求弥补吧！难道，这不正是你存在的意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