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目标所在
淮宁距离宁水虽然不远，可这个时候就到了，说明周显贵吃过饭就出发了。
院外，未曾完全融化的积雪旁边，四匹形态各异的小马驹靠在一起取暖，挤来挤去的样子甚是可爱。
小四第一个冲了出来，在距离马儿两尺的地方站着，嘴都张圆了。
“周爷爷，我可以摸摸它们吗？”
周显贵哈哈大笑，抱起小不点就往马背上放，“先让你坐一坐，它们还太小，等长大了钉上马掌就可以带你跑了。”
“哇，谢谢爷爷，我会好好养的，放我下来吧。”
小四摸了摸白马的脖子，伸手让周爷爷把自己抱下来。
周显贵把小姑娘抱在怀里，狠狠亲了一口，这丫头也也太懂事了。
三兄弟同样目光灼灼地看着剩下的三匹马，他们心里清楚，唯一的白色那匹肯定是妹妹的。
白芨把人请了进来，摸了摸大崽的头，“你们抽签吧，抽到哪匹算哪匹。”
“好，娘亲，我知道了。”
周显贵叹了口气，想到家里的孩子，有些后悔。如果自己年轻的时候也能这么做，家里的气氛也不至于那么僵。
“您怎么来得如此快，赶夜路太不安全了。”白芨接过小四，让她去找哥哥玩，自己给周叔倒了杯茶。
“哪能啊，我吃过饭就出发了，后面的路都是牵着马儿走的。”周显贵摆了摆手，对她的关心很是受用。
白芨听到这个解释愣了一下，随即笑道：“那敢情好，您去看看老部下吧，帮我操练操练。”
周显贵看了她一眼，放下茶杯就朝外边走，吩咐副将先打听一下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自己循着记忆来到地方。
“大将军，捅破天了。幸好您在这里，否则末将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周显贵心里一慌，连忙问明缘由，然后等知道事情的原委了，整个人都在冒火。
那些王八蛋怎么敢的？
他实在理解不了，为什么有人能够毫无心理负担，用几万甚至是十几万的人命去做交易。
“大将军，您冷静啊，先和大小姐商量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的法子。现在就是杀到路城，砍了姓徐的也来不及啊。”
“你说得对。”听到这话周显贵冷静了下来，返身就回小院去找人。
收了礼物，几个小家伙特别来劲，也不管现在是什么时候，把自己要烤的红薯切开，一点点喂给小马吃。
投喂很有效果，马儿与人之间建立了初步的信任，起码每个人都能摸上几把。
刚踏进院内，周显贵就看到了这一幕，也发现了安坐在凳子上，一脸含笑的白芨。
他觉得自己真是老了，定力还不如一个丫头。
或许，这样的人，不去军营真是大兴的损失。
白芨注意到了来人，让小家伙跟着外婆去烤红薯吃，待大厅空了出来，又亲自煮了壶茶。
“丫头，你就一点都不着急吗？”
“着急有什么用，只会让自己的脑子不清醒，从而做出错误的判断。”
周显贵是真服了，拿起茶碗放在手里，也不喝，就那么捧着。
白芨没有打断他，对于军事方面的东西，自己是插不上手的，论算计还差不多。
小盆里的火苗不时发出‘啪’的声响，惊醒了正在沉思中的两人。
周显贵一改往日的和善，周身逐渐凝聚出杀伐决绝的气势。
“丫头，你来说说，如果是你来选择，哪个地方可能性最高。”
白芨摇了摇头，说道：“九边，并不仅仅只有九座边城，我对那些不了解帮不上什么忙。但从结果来看，必然是不起眼，但是能获得巨大好处的地方。”
“这又是为何？”
周显贵第一次听到这种观点，往年每次蛮族犯边，都是抢那种条件好的大城。不需要进去，只要在周边的村子掠夺一番，就足够了。
不起眼的一般都是小地方，穷得要死，除了城池能拿得出手，其他也没什么让人觊觎的吧？
白芨放下杯子，只能根据利益动机来推测，“若是年景不好，外族来袭我能理解。可一般都是年前就来的，外族就不过年吗？”
外族当然要过年，虽然风俗不一样，可年底大吃大喝是每个族群都有的惯例。
顺着这条思路，周显贵回想自陛下登基以来，蛮族几次入侵的时间。
“丫头，他们每次来都没什么规律，有的年前来，有的年后来，就算是这次也可能早就打算年后来。”
“时间只是幌子而已，我就是觉得奇怪，他们又不是过不下去，至于大动干戈吗？除非他们本身出了问题，或者是九边范围内，有他们急需要的东西。”
徐少爷知道的东西太少，也就是能确认他爹跟草原上有来往而已。
这才是周显贵最头疼的地方，两千里地，什么安排都鞭长莫及，更别说还要在京城过一遍。
等商量好决策，说不定人家都抢完了。
“我这就找老伙计，把那个姓徐的控制起来。”
白芨敲了敲桌子，制止了他这种想法，“且不说这不合律法，战时扣住主政大员，于士气不利。路城可以不用担心，那里必然是大胜的战果。”
周显贵哑口，颓然坐下，只觉得这比打仗累多了。
他并不想看到路城大胜，这种交换对于一个将军来说那是耻辱。
“路城就算大胜，付出的代价也不不小，恐怕其他的地方要遭大难。”
这也是白芨担心的，大动干戈必有所图，就怕现在抓了徐知府，对方依旧按照原计划进行，那时候可能连路城都要赔进去。
“叔，最近几年，草原发展的怎么样？”
“应该不错。陛下有时会给我写信，也担心草原人口过多，会重新挑起纷争。”
“也就是说，草原最近几年风调雨顺，人口也变多了？”
“对，商队一年年增多，往那边去的也勤快了。”
白芨意识到，这可能就是关键了。
经济、人口是野心的助力，然而边境这几年一直风平浪静，对方没有同往常一样炫耀自己的武力，不太正常。
两边是世仇，和平的事想都不要想，谁都会在有能力的时候直接灭掉另一方。
连承继儒家学说的礼仪之邦，每次都是因为代价太大，才给草原留下喘息之机，文明程度不怎么高的草原民族会放下干戈？
“通商的货物由谁负责检查？”
周显贵眉头皱得老高，说道：“这应该不可能，盐、铁、茶，这三样，除了茶稍微管得松一些，其他两样每次过关都要官府和户部、驻军三方来巡检。”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户部还那么穷呢？”
周显贵说不出话来了，这不是往皇帝心里戳刀子吗？
大兴不禁止与外族通商，可每次收上来的钱贼看了都要掉眼泪，可每次下去清查全都是没问题的答复。
“丫头，我可以打包票，银子上面有问题，但东西绝不敢乱来，这不是一个人的脑袋。”
白芨没有反驳，这银子收习惯了，漏点违禁品算什么。
“那好，周叔应该明白，打仗除了钱粮，最重要的就是马匹和装备，既然铁矿漏不过去，他们怎么办？”
周显贵瞪大了眼睛，仿佛在问我怎么知道蛮子的想法？
白芨失笑，总算找到了问题所在。
和绝大多数人一样，大兴的子民天然具有一种自豪感，看不起那些边边角角的小族，处在鄙视链的顶端。
也就忽视了一个问题，总觉得他们蛮化不堪，想要什么就得抢，自己根本造不出来。
真是这样吗？
草原也是有矿的，如果人家真的自己开，自己炼呢？
听到白芨的分析，周显贵大笑，总觉得这是天方夜谭，就凭那些……
笑着笑着，他就笑不出来了，脸上的表情无比难看。
“丫头啊，你可别吓唬叔。我，我听老段讲过，他说商队也不好过，每年总有那么一两支失去联络，音讯全无的。”
白芨来了兴趣，问道：“这位老段是哪个地方的，失踪的商队又是哪家名下，还有没有那种商队回来了，但偶尔掉了一两个人的情况？”
见到周叔说不出话，她又多捅了几刀，“周叔，不妨让你身边的暗卫查一查，这失踪的人口里面，他们是不是有手艺在身，快要过不下去的？”
“你，你怎么知道我身边有陛下的暗卫。”
白芨笑而不语，没有回答。
当然是凭你个堂堂大将军，窝在河边喝水呗。宋大爷又不是瞎子，舍得让你白白耽误这么多年？
美其名曰扼守进京要道，糊弄鬼呢。
周显贵无奈了，只能露出尴尬的笑容，也不说什么，而是把话题扯了回来。
“以你的意思，他们最想要的其实是人？”
“差不多。应该是那种驻军不多，地也不好种，百姓多以打铁、砌墙、当兵为生的地方。最关键的，以前还没怎么受到骚扰，警惕性不高。”
周显贵：……
你直接说名字不好吗？
能符合以上条件的还真有，被人戏称为‘没有好男’的夏城。
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只这大兴历史最久的兵源地一条就让夏城远近闻名。
撑船、打铁、磨豆腐，人生三大苦，那里也占全了，连女子都时常抡大锤。
“真有这样的地方？”看到对方的表情，白芨都惊呆了。
周显贵面色凝重，苦笑道：“是，真有。”
白芨收起思绪，感叹了一声，“如果是这样，那肯定有作为幌子的地方，去夏城的军队不会很多人，但一定是精锐中的精锐。
以上的东西都是空口无凭，周叔，你自己判断吧，我就不参与了。”
“放心，叔明白的。”周显贵看向门外，神色莫名。
“铛。”
远处传来锣声，子正已过，新的一年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