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晴日渐移珠箔影
皇帝下了旨意不许嫔妃叨扰皇后,宋钰便每天只有吃喝拉撒睡这几件事了。
所幸除了那夜腹痛,后来几日都比较安生,既没有见红,也没有不适,因而便停了安胎药。
这么闲了五日,她就生出人生好无聊的想法。
果然人还是不能太闲,太闲就容易乱想,乱想就容易抑郁。
皇帝虽说不许嫔妃叨扰她,但没说她不能召见嫔妃呀!
想通了这一点,她就命翠洗去请庄妃、靖妃、宁妃来如意洲。
毕竟彤社才刚起步,大家热情正浓,这时候她这个领头人不在,群龙无首,稍不注意就变成三分钟热度了。
庄妃等人一见她就道喜:“臣妾等贺娘娘大喜。”
皇后笑着命人给她们上茶。
几日不见,宋钰还挺想她们的。
还真是男人常有,姐妹不常有。
庄妃瞧她面色红润有光泽,眉眼间亦多了分柔和,果然女子一怀孕,就会显孕象,整个人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慈母光辉。
皇后也不跟她们绕弯子,开门见山地说:“彤社第一次活动圆满结束,是大家齐心协力得来的结果,又刚好遇上中秋节,咱们把活动形式换成了节目表演,但众位姐姐应该知道,本宫并不希望彤社变成一种节日消遣。”
三位妃子听皇后叫她们姐姐,忽然觉得诚惶诚恐。
幸得靖妃开口说道:“臣妾等都明白,娘娘的初心是希望后宫众人,人人都能在彤社里找到自己的归属,都有大放异彩的机会。”
果然太后说的没错——凡办大事,须有心腹。
靖妃这番话就说得很合她意,已经有了身为心腹的觉悟。
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说:“靖妃姐姐这话说得很对,不过本宫还有个疑问,在宫里,嫔妃晋位份,一般是因为什么原因?”
庄妃道:“无非是得万岁爷恩宠,或是为皇家诞育子嗣这两种。”
皇后又点头道:“不错,可自从本宫入宫,皇上便不再踏步其他嫔妃寝宫,说起来,本宫也觉得心中有愧。”
宁妃听了这话,脸上只闪过一丝难过,便对皇后道:“娘娘不必觉得有愧,您又没限制万岁爷自由,他想去谁宫里,是他的自由。反正从前万岁爷一月里也踏足不了几次后宫的,臣妾等也从不怨您。”
宁妃到底言语中含有一丝怨怼,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
毕竟她们都曾为他生儿育女。
话说到这里,气氛有一丝沉重,这也算是一桩不令人开心的往事。
宁妃瞧着大家都不说话了,又赌气似的说:“怎么都这样了?为了个男人,不值得。”
说得几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就她这个口直心快的人敢说。
庄妃也附和:“从前臣妾只盼皇帝能到景仁宫坐坐,现在臣妾只盼,大阿哥一切安好,也盼着臣妾能在彤社里有所成。”
皇后似有所感:“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本宫创建彤社还有一个私心。君恩如何,世上的情爱如何,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过倘若今后进来新人,万岁爷把我抛诸脑后了,我还有彤社,还有你们,总归有事可干,不会寂寞。”
她们不明白皇后为何会有这样的顾虑,以万岁爷的盛宠来看,她们想不出还有谁,能颠覆得了这件事。
不过,她们也明白,这是真正交心的话了,不是交浅言深,而是把她们当作朋友,当成姐妹,才能说得出口。
从前靖妃听她说这些不觉得有什么,可如今她怀了身孕,这种想法依然还在,她好像永远都活在清醒里,靖妃对皇后道:“无论如何,臣妾等都站在娘娘这一边。”
意思是,如果皇帝有了新人,她们也会与皇后共进退,一起对付“坏人”。
皇后笑了笑,又说:“没了皇帝宠爱,就没有生育子嗣的机会,也就断了晋位份的机遇。不过,本宫却想另辟蹊径,为大家重开一条晋升之路。”
连靖妃都震惊了,她忍不住问:“娘娘的意思是?”
皇后深情端方:“本宫的意思,彤社,就是这条晋升之路。你们可还记得,当日本宫在咸福宫说的话?凡彤社表现优异者,可以加分,分数累积到一定程度,可以兑换奖励。”
靖妃道:“所以,这个奖励,就是位份?”
皇后答:“本宫是这样打算的,毕竟位份不仅关乎自己,更关乎家族荣耀,若你们在后宫位份有升,家里人自然更欣慰。”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眼下重点并不在这儿,皇后又继续道:“不过彤社才刚成立,还有很多内容尚待完善,所以暂且还是先以金银首饰作为奖励,等彤社初见成效,本宫就去向皇上和太后回禀此事。”
三位妃子自然对她心有感激:“多谢娘娘费心周全。”
但皇后也对她们有所嘱托,她从上座下来,将三人的手拉在一块,“本宫如今还未坐稳胎位,有劳三位姐姐,继续组织彤社活动。”
三人齐声道:“但凭娘娘吩咐。”
皇后:“本宫是这样想的,最好每个科目或每两个科目设一个组长,不论位份高低,可以毛遂自荐。组长要制定每月活动内容,并做好记录,不要求每日点卯,也不必把这事当一个任务,能做到维持住大家的热情,并做出成效才最好。”
她可不想把这件事变成任务,职场压榨那套在她这儿就打止了。
现代社会里当个社畜的滋味并不好受。
所以,只要能维持住大家的热情,把这个社团体系地办下去就好了。
三位妃子信誓旦旦地表示,一定不辜负娘娘所托。
瞧着她们像打了鸡血似的斗志昂扬,皇后产生了某种错觉。
好像不经意间,她就画了个饼。
为了不至于闲得过分无聊,她时不时还会让三妃将彤社日常记录拿给她看,偶尔她也会在记录上发表一些自己的看法。
那感觉,有点像班主任查作业。
也有点像皇帝批折子。
当然,这些事情皇帝并不知道。
鉴于皇帝对她过分紧张,她有点拿不准他现在对这些事情的态度。
或许在他眼里,她什么都不必再操心。
可她不这么认为,彤社是她在后宫的事业,事业是任何时候都得抓在手里的。
总之,把这些事情安排好之后,她就没有后顾之忧,就这么愉快的又过了一月。
已到秋天,行宫里早晚都有些凉,但白日里依旧有“秋老虎”作祟。
所以皇帝会趁着上午太阳好的时候,陪皇后逛园子,下午皇后睡觉的时候他再批折子。
澄心园到秋天,也有多处成名的景点,譬如四知书屋前头的十八棵大梧桐树,譬如云山胜地的漫山红枫,广元楼下的烟雨朦胧,永佑寺外的黄蕊秋菊。
置身天地间,连皇帝都觉得,他不像皇帝,倒像个隐居的仙修。
又安逸,又自在。
这日逛园子的时候,皇后突然呕了一下,虽只有一下,但她气色瞧着并不太好。
皇帝又是着急忙慌的请太医,陆川柏诊断后说,这就是正常的孕期反应。
各人各相,有人一点儿反应也没有,有人吐得吃不下饭,没有办法彻底解决,只能缓解,等满了三个月症状一般就会消失。
缓解方法也简单,就是每日少食多餐,胃口不佳时饮些生姜酸梅汤。
为了方便随时看诊,皇帝特许陆川柏也住在行宫,就住在四知书屋旁的耳房里。
自这日后,皇后闻着油烟味就想吐,有时候光看着菜上边泛着的油光,胃里就翻江倒海。
她吃的也少,吐也吐不出东西,吐的都是口水和黄水。
不消几天,她就一脸憔悴。
起先她还庆幸自己体质好,没有孕吐,现在看来,只是时候未到。
一个月前她还担心自己胃口大会长胖,一个月后她就悲戚得什么都吃不下。
那难受劲儿,只要醒了就时刻伴随着她。
怀个孕简直要了她半条命。
皇帝心里着急,却也没有好办法,按太后的建议,也找钦天监测过吉位,专辟了间屋子日夜焚香。
好在他脑袋灵光,想起荣国公府里今年才得的孩子,说不定他那位表弟赵英杰有法子。
皇帝下了急诏,叫荣国公即刻到行宫面圣。
如此急诏,荣国公还以为是太后病了,待他赶到四知书屋,一脸焦急地问皇帝,方听皇帝说:“皇后孕吐不止,已有三四日不能正常进食了,你可有什么好法子?”
他才放下一颗心,因他二人从小感情深厚,皇帝对他多有照拂,所以他们虽为君臣,私底下却什么话都能说。
从前都是皇帝对他说教,如今他也逮着机会取笑皇帝:“想不到您也有今日,三年前不知是谁笑话臣弟,说天下女子都差不多,叫臣弟不要眼高于顶,早日成亲为好。怎么如今对后宫的事这么上心了?皇后同世上其他女子,不一样吗?”
皇帝不理会他的狡黠,倒是认真答了句:“她不一样”,不过他没时间翻旧账,只问:“你先别扯这些,你只说有没有好法子。”
赵英杰道:“皇上,您这事儿算是问对人了。去年婴婴刚怀孕的时候也是这样,我可是想破了脑袋,才想出来的好法子。”
婴婴?这么肉麻的名字。
皇帝私心里觉得,还是娇娇叫起来比较好听。
火烧屁股的时候,他还在卖关子,皇帝随手抄起案上的一本折子砸向他,“别卖关子,快说!”
赵英杰嘿嘿一笑,方说:“办法有两个。一呢,就是要心情愉悦,二呢,就是吃的东西别有油烟味。”
皇帝看他故意话说一半,威胁道:“朕看你今儿是不想回去了,不如就在宫里陪朕下棋吧。”
赵英杰忙说:“别,别,婴婴还等着我回去呢。”
皇帝没好气道:“快说,怎么才能让她心情愉悦,吃的东西要怎么做才没油烟味。”
赵英杰才说:“女人嘛,都喜欢珠宝首饰,你多多的送她,最好把压箱底的好东西一股脑都拿出来,保证她心花怒放。至于吃食,也简单,皇后娘娘来自清河,喜辣喜酸,她日常吃的菜别用油炒,只用水煮熟了,再加佐料扮在一起吃。再有就是,多准备点她家乡的吃食,这样她能吃得多一些。”
这两个方法听着都还算靠谱,皇帝认真听了,在心底细细琢磨起来。
压箱底的好东西?一股脑?
等到傍晚的时候,宋钰见着桌子上一碗吃食,她看向皇帝:“这是……酸辣粉?”
皇帝“嗯”了一声,“也许比不上清河的酸辣粉,这里没放辣椒油,只放了辣椒粉。”
她问:“宫里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吃食?”
皇帝却说:“你快吃,吃完了还有个礼物送给你。”
宋钰尝了一下,还不错,正宗的红薯粉。
也是,在古代,哪儿有不正宗的红薯粉呢。
酸酸辣辣的,很开胃,吃了几口也没有想吐的感觉。
吃了大半碗她就搁下了,她这个胃,不知道怎么变得这么娇弱,多吃一点儿就容易泛酸水。
等她吃完,皇帝就将一个小锦盒递到她手里。
她打开来,见是一把钥匙,便问:“这是什么?”
皇帝殷切切看着她,答:“这是我库房的钥匙,皇帝的私库。”
不是国库,那不就是私库嘛。
她十分费解:“您给我这个做什么?要把库房给我管吗?”
他纠正她:“不是给你管,是送给你了。”
宋钰睁大双眼,不可置信,送给她了!
皇帝的库房,送给她了?
她没出息的想,这得多少个亿……
皇帝瞧着,她好像没有他预想中那么开心,赵英杰不是说把压箱底的东西,一股脑都送给她,她就会心花怒放么。
他问:“你不喜欢吗?”
一笔横财在眼前,谁不喜欢谁是狗!
但她好歹还有点做皇后的良知:“额,我是有点意外,库房都送给我了,您平时不赏赐人东西了吗?”
原来是顾虑这个。
他笑了笑,一丝不苟地说:“若是赏赐朝臣,我再请皇后的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