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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比飞却似关睢鸟

皇帝不用銮驾,一路打马疾驰,好歹在酉时赶回澄心园。

他沐浴更衣后,先到松鹤斋给太后请安。

太后惊诧他怎地这个时辰就赶回来了,十几日不见,只觉得皇帝皮肤粗砺了些,“几日不见,你倒晒黑了些。”

皇帝端起茶几上一盏茶水,海饮之后撂下了,方说:“男子汉大丈夫,晒黑点儿好,更显英气。”

太后看了不免心疼,只道:“这一趟来回奔波,也怪累的,请安又不急在一时,打发个人来代问一声就行。”

皇帝恭敬道:“烟波致爽到松鹤斋也没几步路,累不着人,这回打猎,得了几匹上好的黑狐皮,回头朕让人拿过来,给皇额娘做端罩。”

太后欣慰道:“难为你的孝心。”

苏嬷嬷悄没声的又上了一盏茶,将那杯空盏换了下来。

太后见皇帝又是一饮而尽,可见是渴急了,便料定他不是承銮驾回来的,“横竖早晚耽搁不过半日光景,怎么非得骑马赶回来呢?”

皇帝只说:“朕嫌车驾颠得慌,倒不如骑马来得舒坦。”

伺候銮驾的人都是经过统练的,车架再颠簸能有马背颠簸么,太后心知这不过是他搪塞的话,也自然明白他这么急着回来是为了什么,便问:“皇后那边你可去了?”

皇帝腼腆一笑,答道:“未曾。”

太后瞧他那样子,怕是心早已飞了,急忙道:“那快去吧。”

皇帝到如意洲的时候,一众宫人皆侯立在门口见驾,他梭巡一圈不见皇后,便问:“你们娘娘呢?”

翠洗躬身答:“娘娘这会儿正在里边篦头呢。”

说着就要引皇帝到西厢房去,却听皇帝道:“不必跟着。”

一群人自然心知肚明的都退下了。

皇帝到里间一看,皇后果然湿着头发正坐在梳妆台前,见他来了也不过是淡淡站起身行礼。

皇帝满脸堆笑地一边喊免礼,一边上前扶她。

眼见着她转过身又要坐下去,他急忙从身后环住她的腰,状似撒娇道:“我紧赶慢赶回来了,皇后都不赏个笑脸么?”

皇帝看向铜镜里的她,脸上虚浮一个笑,他的唇蹭着她的耳廓,“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皇后还是不说话,她面无表情更盛过雷霆盛怒,叫他心里发慌。

皇帝又问:“可是怪我这些天都没有书信回来?”

问完又自言自语答道:“起先几天是想传信来着,但打猎累着了,我是沾床就睡,后来又想着横竖没几天时间就回来了,有什么话当面说不是更好?”

他手覆上她的小腹,这里头正躺着他的骨血。

他揽着她的肩头,将她转了半个圈,盯着她的眼睛,认真道:“咱们不是说好了吗,有什么话不许瞒我,要是谁欺负你了,我去替你出头。”

到底凭着他的耐心,她还是哼出了声,“你别在这里贼喊捉贼,这宫里还有谁会欺负我呢。”

这话就说得阴阳怪气。

皇帝低头轻啄了她一下,嘿嘿一笑道:“除了我,没人能欺负你,不过,就是要我死,你也得给个话不是么?”

宋钰听了忍不住道:“呸,什么生啊死的,要我看,你的快活日子且长久着呢。”

一听这话,就是傻子也明白了。

说什么快活日子,还不是为着裕亲王赠给他两个宫人吃暗醋么。

皇后乜斜着不看他,眉眼含愠,反而更显娇气。

皇帝不免心底升起蜜意,整颗心都甜滋滋的,只好欢喜的将她拥在怀里。

宋钰见他嬉皮笑脸,愈发觉得他是做了亏心事在这里献殷勤,便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在他胳膊上重重拧了一下。

他“啊”了一声,但怀抱却不松散半分。

她刚沐浴完,身上芬芳气味直蹿天灵盖,叫他忍不住心猿意马起来。

皇帝见她轻易哄不好的样子,也懒得费那些口舌,一打横就将她抱到塌上去了。

没有什么事情是一次慰藉抚平不了的。

如果有,那就两次。

当然,皇后还怀着孕,还是要克制些。

宋钰想要反抗,却发现双腿已经动弹不得,只能偏着头躲过他细密的吻。

皇帝怕真给她气出个好歹来,也不再故意逗她,“那两个宫人,我正眼都没瞧过,只不过是碍着裕亲王送的人,不好直接回绝,只好先收着,叫荣国公先在外头另找地方安置了。”

宋钰挑着眉问:“你没把人带回来?”

皇帝一脸真诚的说:“我哪儿能把那些乌七八糟的人带进来,凭白惹你生气,我心疼还心疼不过来呢。”

说着又要去吻她。

宋钰抵着他的胸膛问:“这能行吗?”

皇帝自上而下望着她,眼神粘得能拉丝,“放心吧,朕一回来,就赵陆川柏问你的胎象,他说一切平稳。我好歹也懂些医书,满三个月坐稳了胎,这些事也是可以的。”

宋钰揶揄道:“您这是数着天儿算日子呐。”

谁知他就坡下驴道:“可不是么,看在我为你守身如玉的份儿上,不可怜可怜我么?”

说罢也不等她回话,就囫囵封了她的口。

围猎前她不过是劳动了一下双手,根本解不了他的渴。

纵使柔荑满握,哪儿及如今软玉馨香呢。

皇帝还顾念着她怀有身孕,也不敢太放肆,小半个时辰就完事了。

他晨起就打马狂奔,赶了百里路,如今更是困顿得连眼皮都睁不开,只翁声说了句“娇娇……”就睡着了。

有他躺在身边,就是十足地踏实,叫人觉得安稳至极。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变成了她的依靠,不是身份上的,是精神上的。

但她心里始终有个隐患,可恨自己根本没有记住,贵妃阮氏到底是什么时候入宫的。

如果阮氏来了,他还会这样待她吗?

宋钰摸了摸他脸上的青葱胡茬,心里也知道自己有点杞人忧天。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以后的事,以后再考虑吧。

她汲了鞋,起床将那胭脂红地八宝西番莲烛台上的蜡烛绞灭,方与他同床而卧。

次日,皇帝倒先醒,他也不叫起,就拿胳膊支着脑袋看她的睡颜。

她长长的睫毛盖住眼眸,像两把羽扇歇了风,又轻巧又浓密,那尾端微微卷翘,偶尔还轻轻颤动。

春风里的蝴蝶震翅,大约就是这样的吧。

他忍不住心想,她生出来的孩子,一定会很漂亮吧。

这么想着,就忍不住又将手盖到她小腹上去。

不曾想这一下却将她扰醒了。

她睁开眼,对着他就是盈盈一笑,皇帝只觉得自己心里软得跟水似的。

原来小别胜新婚,是这么个滋味。

她眨巴眼睛问:“什么时辰了,不叫起吗?”

皇帝将她揽在怀里抱着,温情道:“抱一会儿再起。”

宋钰无声笑笑,明明他比她大上这么多,有时候她却觉得他跟个毛头小子一样。

吃过早膳,皇帝对皇后道:“朕昨儿带回来几匹上好的紫貂皮和白狐皮,回头叫内务府给你做冬衣。”

女孩儿家爱美,听着这样的消息自然也开心。

隔了一会儿,御前的小喜子拿来个竹笼,用云龙纹黄布盖着。

小喜子打个千,将笼子搁在地上,磕头请安,“奴才小喜子,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宋钰问:“这里头是什么?”

皇帝说:“朕在围场里得的小玩意,带回来给你解闷。”又对小喜子道:“打开给你主子娘娘看看。”

小喜子将那黄布揭开,里头一只肥嘟嘟的灰褐色野兔正提溜着眼到处瞧,嘴里还叼了跟胡萝卜芯。

毛茸茸,胖乎乎,看着可爱极了。

宋钰正要伸手去摸,皇帝道:“小心,这兔子野得很,别叫它咬着了。”

她闻言笑说:“只听说兔子急了会咬人,还没真见过。”

他怕她非要去尝试一番,便上前将她一只手攥住了,另一只手去提那兔子的后勃颈,“就这么摸吧。”

她像撸猫那样撸了两把,那兔子两腿蹬得飞起,像是在强烈抗议。

这种兔子,难养熟,放出笼子估计撒腿就跑没影儿了,放在笼子里又失了乐趣。

她看了一会儿,道:“这是要送给我养的吗?”

皇帝道:“你要是想养就养,不想养自然也可以打发掉,横竖就是带回来给你玩儿的。”

宋钰认真想了想,道:“还是不养了吧,养熟了反而有感情,万一不小心养死了,我是丢了埋了好呢,还是孜然香料伺候好呢?”

皇帝听这话,哭笑不得,什么叫孜然香料伺候?

虽不太好抉择,但她心里也有了打算,不如给和嫔养,万一养死了,她这个爱吃的肯定会选择后者,大约不是干煸兔肉就是麻辣兔丁,自己还能跟着贪一口。

想到这里,她对小喜子道:“你出去把这个交给小顺子,叫他送去给和嫔养。”

皇帝到底跟她夫妻了大半年,自然听得懂她话里的弯弯肠子。

不过这回她大概是想岔了,御赐的兔子,和嫔必然会好好养着,轻易不会养死,就算是养死了,那也要找颗草丰之地去埋,断然不会再下锅。

她想吃兔肉,哪里还需要费这些心思,“这回秋猎带回来许多猎物,上次不是答应了你,要办一场烧烤宴饮让你吃个够嘛,晚点朕叫御膳房的人出个单子,你照着单子点些爱吃的菜,等他们备好了,咱们到水心榭去烤。”

她闻言欣喜道:“太好啦!我这就叫翠洗去传懿旨,叫六宫嫔妃都来这里议菜单。”

她真的是什么时候都想着她那些姐妹们,皇帝也不知道她哪儿来的热情,时不时就张罗她们聚在一起,今日写诗,明日画画,后日做胭脂,总归有忙不完的事。

不过这样也好,只要她开心,怎么都行。

顺便还能帮他挡了那些莺莺燕燕。

简直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卓正清自从得了皇帝的旨意,坐卧难安了两日,也没理出个头绪。

明目张胆去找罪证,必然还不等他出马,就立即有人上报到钟尚书那里。

到时候寻个由头革了他的职,皇帝也不好包庇,那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思来想去,他决定去找符离商讨一下。

按理说,这种事还是不要四处张罗的好,钟硕门生众多,也分不清谁是他的党羽,只知道朝里谁都卖他几分薄面。

一旦消息走露,引起对方警惕,要找罪证就更难了。

但他对符离,确实有种莫名的信任感。

最初在琼崖,他只是假装醉酒与符离聊得相见恨晚,但后来,这相见恨晚就变成真的。

符离的才能学识,谈吐气度,都令人折服。

反正也没什么办法,死马当活马医吧。

趁着夜色,他将符离请到府中,二人把酒持螯,月下畅谈,十分相宜。

酒入七分时,卓正清方开口道:“符大人,下官有一件烦心事,想请你帮忙参详一番。”

符离收敛神色,拱手道:“卓兄这声大人可是折煞我了,你我之间,不论这些。有什么事情说出来,若有良策,小弟必定知无不言。”

卓正清四周瞟了一眼,确定无人才道:“圣上命我,捉拿一个人的罪证。”

符离问:“钟硕?”

卓正清不由得一凛,要不怎么说他七窍玲珑呢,察人于微末,他才是一等一的高手。

不待卓正清开口,符离又道:“此事好办,我且问你,开春后,朝廷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卓正清几乎不假思索道:“春试。”

符离点头表示认可,“我听说皇上原本有意擢升他为内阁大学士。”

卓正清道:“正是。”

符离又道:“可旨意迟迟未下,他自己也拿不准圣意。这回你办了大差,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若是你给他透露点消息,想必他会更有把握。”

凉亭里寂静非凡,只有他间或一语:“内阁大学士,自然也会是春试的命卷人。”

卓正清仍没有理出个头绪,“符弟的意思是?”

符离举头望月,一派潇洒风流,那月色流转,在他清秀的面庞上泛着绒光,“有第一个张潮,就必定有第二个,钟硕人生正得意时,必然不知收敛,咱们只需要找到这个饵,等他上钩。”

此事不可谓不冒险,要说服皇帝将钟硕选做命卷人,还要撒钩放饵,卓正清有些拿不准主意,“若是他不上钩怎么办?”

符离转过头,定定看着他,那声音傲睨一世:“那我去当这个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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