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丽禹芳林对高阁
宿在养心殿的日子,皇帝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孤枕难眠。
这个赵挽婴不知道在家修道修出个啥,眼见着赵英杰已经对她唯命是从,皇后对她也越来越亲密。
这让皇帝不得不怀疑,皇后是不是有什么话不跟他说,反而留着跟张挽婴说了。
是以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开始思考,到底把赵英杰调到哪儿去才合适。
最好是要三个月水路才能回京的那种地方。
赵英杰对危险一无所知,上回张挽婴进宫后,带回来一大箱东西。
刺绣、书画、首饰、胭脂水粉等,满满当当一箱子。
他心中满是疑惑,“皇后娘娘在倒卖宫里的东西?”
“起开。”张挽婴回家看着儿子哭肿的双眼,此刻对自己的夫君是一万个不满意。
直到第二日,张挽婴让他把东西送到会贤堂和庆云楼去卖,他才反应过来:原来娘娘不仅倒卖宫中贵物,而且他们还成了同伙儿!
赵英杰看着满箱富贵,只觉得它们是烫手的山芋,“酒楼是吃饭的地方,谁会在里头买东西呢?要卖东西得去当铺或者成品铺子才行。”
张挽婴难得对丈夫的话表示认同,“那就开个成品铺子。”
“为了卖这点儿东西,还去新开个铺子?”
只怕卖出去的钱,还不够开铺子的成本吧。
“你懂什么,这是本小姐的商业大计。”
赵英杰看着媳妇睥睨天下的神气模样,心里别提多自豪了,他当下决定,开!
开个铺子让媳妇亏钱玩儿,多有情调啊,一家不够开两家!
很快,集宝街上就开了两家成品铺子,依旧是对门,一家叫“金镶铺”,一家叫“玉镶铺”。
只不过这金镶铺不卖金子,主要是卖些稀有花瓶、盆景、折扇、钟表等物,是照着男客的喜好来布置。
玉镶铺也不卖玉,反而卖些金银首饰、闺阁字画、胭脂水粉等,是照着女客的喜好来布置。
据说都是宫里出来的好东西。
赵英杰为了撑场面,把家里的摆设搬了一大半儿到金镶铺里,然后每天喊王府里的伙计再去高价把东西买回来。
玉镶铺则摆些精致的胭脂水粉,亏本低价售卖,而把宫里的那些东西,标价往虚高了报。
他也不怕没人买,物以稀为贵,宫里的东西毕竟可遇不可求。
唯有一个隐患,就是倘若来日皇帝发现了这件事,他该怎么交代。
这个问题,不光他没想好,连皇后和婴婴都对此避之不谈。
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万一暴露出去了,他自然要去背锅的,总不好让两个弱女子来担责。
只是不知道,皇帝会不会像之前那么好说话,放任他忽悠过去。
很快,赚钱的快乐让他将一切烦恼和顾虑都抛之脑后。
才几天的功夫,金镶铺就在京城声名鹊起,来逛铺子寻宝的人络绎不绝。
这也带动了玉镶铺的生意,毕竟男人在外,不能只给自己买东西,捎带手就给家里的夫人们买买礼物,宫里的东西又好看又精致,要价高也是正常,别的地儿还没得买呢。
就这一箱东西,争相购买起来,三日就抢售一空。
再有人来问,掌柜的只能哑着嗓子喊,“辛苦您下月再来嘞。”
国公府出开铺子的钱,宫里出开铺子卖的东西,于是赚来的八千两银子,张挽婴和皇后一人一半。
皇后看着两张大额支票,激动得连额头上绑着的抹额都震了下来,“这才几天呐,赚钱这么容易?”
张挽婴想了想,还是没把她府里左手倒右手的买卖说出去。
有时候做生意为了钱,有时候做生意为了交朋友。
所以她刻意隐瞒了背后的诸多隐性成本,反正帐上有的钱,都拿出来分了。
皇后虽然年纪小,但却满脑子想法又很有志向,她关于后宫的建设,对女子处世的看法,都与自己不谋而合。
人生能得一知己,比得一爱人还要难得。
所以她愿意多花时间和金钱来巩固她们之间的革命友谊。
“还得是你们的东西好,价钱才能卖得高。”
宋钰听到这句话简直乐得找不着北,“你能帮我把这张大额支票换成小额的么?我想把钱分给嫔妃们,毕竟这也是她们的劳动所得。”
“你都还没想好万一被皇上发现该怎么收场,就把这件事情告诉其他人,不妥吧?”
宋钰也不是没考虑过这种情况,“不告诉她们这钱怎么来的也行,就说我以皇后的名义出资,赞助或者购买她们每一期活动的成果。眼看煦儿要满月了,到时候嫔妃们少不得要送礼,这一年她们也没额外得什么赏赐,想必手头也不怎么宽裕。”
张挽婴还是挺赏识她这份儿大局观的,“成,你想好了就行,过两天我给你送进宫来。”
宋钰叫乳母把小阿哥带过来给国公夫人看,两人逗弄小孩,商讨着下回卖些什么东西好,一天时间很快过去。
后来小顺子来报,说皇上要来陪娘娘用晚膳,张挽婴才告辞。
临走,宋钰塞给她一大包花茶,“这是我娘家送来的,你拿回去尝个新鲜,上回走得匆忙,忘记给你了。”
张挽婴心里头暖烘烘的,暗暗发誓一定要把铺子的生意做大做强。
御前太监这回学乖了,在皇帝到达长春宫之前,就提前禀告:国公夫人今日又进宫啦。
皇帝坐在轿辇上扶额,近来皇后心绪不佳,可别被她一搅和,就又成一团浆糊了。
上回她进宫后,吓得皇后楚楚可怜地问他生孩子会不会死人的事,他还记在心里呢!
所以皇帝进殿的第一件事就是问皇后,“近来没什么事吧?”
皇后脸上是隐藏不住的笑意,“没什么事呀,一切都好,煦儿也乖,每日除了吃就是睡。”
对于皇帝独宿在养心殿这事,她还是心有不忍,这会儿趁机捧住皇帝的脸颊,撅着嘴撒娇,“就是这段时间委屈你了。”
“你心里有数就行。”皇帝捉了她的手,在她唇上轻啄,他还想深入,却被皇后躲开了。
不过是轻轻一吻,宋钰一颗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他独有的龙涎气息靠近时,她浑身都开始热血沸腾。
有一种渴望在作祟。
显然皇帝也有这种渴望,他掰过她的脑袋,终于完成一个缱绻又绵长的吻。
“你总得给我个准信吧,总不能叫我一直住在养心殿。”
宋钰心慌得厉害,不是她不想,是她不能啊,太医曾经很隐晦的叮嘱过,总得六十天之后才行。
在此之前,两人睡在一起,只能看不能吃,多煎熬。
她算了一下日子,给了他一个回复,“五月中旬,等我出了大月子,好么?”
皇帝哪儿有不同意的,有了准信儿,就是未来可期。
他心满意足的折返回养心殿,煦儿的满月宴即将到来,他要给他最盛大的仪式。
御案上放着他亲笔书写的圣旨,四四方方的金玺盖上去,终于落定帝王生涯中的又一件大事。
元清奉茶进来的时候,皇帝正将什么东西装进木匣子里,她只偷瞧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一个五彩万寿长春海棠花茶盏置在案上,皇帝原本连头都没抬,只是一阵薄荷抹茶的清香味蹿进鼻腔,味道可以称得上好闻,但他仍不可察觉的蹙了眉,终是抬了眼。
元清依旧是眉目低垂,瞧不出半点儿逾矩。
不知为何,皇帝依旧从她身上,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这宫里总有人会动小心思,他无意探寻。
只要她们没有大错处,他还是愿意学皇后那样,宽待宫人。
只是,他不喜欢这样的自作聪明,若不是碍于太后,他大可以直接打发了她。
“下去吧。”
元清蹲了个福,声音是万分的乖顺,“是。”
她退到殿外,见小喜子正在值班,上去叫了声“谙达”。
或许是宫灯相衬,小喜子在她脸上见到一抹潮红,这不由得引人遐想,“怎么进去这么长时间?万岁爷跟你说话了?”
元清不作声,只是低着眼,唇角带笑,娇羞的模样似乎在印证他的揣测。
小喜子虽一天男人都没做过,但万岁爷常日只陪着皇后一人,连娘娘孕期也没传召其他嫔妃,连他也觉得,是个正常男人都会被憋坏的。
后宫的娘娘们都不得圣心,新来个元清倒能跟万岁爷说上几句话。
这其中要是没点儿猫腻,鬼都不信。
第二日太医来请平安脉,他借着奉茶的机会听了两耳朵,太医在说什么“肝火旺盛”、“气血充盈”,果然,万岁爷血气方刚,憋得要靠药物来败火了。
这更加坚定了他的猜想。
一想到小顺子成日在宫人面前趾高气昂的样子,他心里就窝火。
他就不信了,他能一辈子只在养心殿跑腿,一辈子都屈居在他之下么?
总有一天,他要让师傅,为自己的偏心付出代价!
小阿哥的满月宴即将举办,皇帝上寿康宫请安的时候,太后同他商议起这个事。
“上回宫里选的接生嬷嬷和乳母你都没采用,咱们心里清楚,宫外也清楚,前几日,豫亲王王妃进宫向我诉苦,说皇上就因为有个嬷嬷是她们府里家丁的娘,才另请的其他嬷嬷,这是在怀疑裕亲王不忠。”
皇帝并不愿手足相残,他已坐稳了江山,不怕裕亲王搞出什么幺蛾子。
但他就是看不惯他的作风,所以刻意有些防备和疏远。
“皇额娘的意思是?”
“哀家的意思是,你是天家胸怀,既然大家并没有撕破脸,你就多亲热着些,即使不以君臣论,总还是能以亲戚论的。”
“是,儿子知道。”
这回请安是小喜子跟着,近几日但凡有皇帝的出驾,他都主动求师傅准他伴驾。
刘德全还以为他是出息了,知道上进,也愿意多给他机会亲近皇帝。
皇帝端上炕几上的茶盏,只拿盖子一下下刮着杯口,半晌才冒出句“前两个月皇额娘指到养心殿的元清……”
他想跟太后说,元清似乎生出不该有的想法,他预备将人遣回去。
但话到嘴边,忽然又觉得,这样的小事,犯不着巴巴儿跑到太后跟前说一嘴,若是下次再察觉她有异心,到时候一并发落就是。
太后侧过身问:“怎么?”
皇帝踟躇了一瞬,接了句:“是个机灵人。”
这话落在小喜子耳朵里,便是另一番韵味,皇帝这是怕皇后闹性子,想求太后发话赐人呢。
不过他碍于面子,不好意思把话说全罢喽。
师傅常教导他,要能听懂皇帝的话外音。
这回,他终于从这话外音中琢磨出一个飞黄腾达的好机会。
等下了值,小喜子特地跑到元清的下处向她贺喜,“恭喜姑娘,贺喜姑娘。”
元清朝屋内看了一眼,“谙达,借一步说话。”
待到离宿处五六丈远,她才开口道:“喜从何来?”
“奴才今儿陪万岁爷到寿康宫请安,亲耳听到怹夸您来着。”
“他夸我什么了?”
“万岁爷夸您是个机灵人。”
元清脸上发烫,心中已经雀跃开,不过面上云淡风轻。
看得小喜子心中着急,她这么个机灵人怎么就不知道顺杆爬呢,“姑娘,你不开心?”
“自然是开心的,不过……”她迟疑了一会儿,方笑了笑,“能得着万岁爷这一句赞,我也心满意足了。”
“光心满意足有什么用?您得再添一把火呀。”小喜子恨铁不成钢。
“谙达说的……是什么意思?”
小喜子见她不开窍,不由得把话说得更明白,“如今皇后娘娘还没出月子,这是您的绝好时机,等娘娘出了月子,可就没旁人什么事。”
元清步步为营,就等着他说出这句话,此时她才可以顺着搭一句“奴才没那个本事,不得万岁爷传召,谁敢擅爬龙床。”
她纵使有心,却缺机缘。
这些天的细心观察,她算是彻底明白了,皇帝心中不可能装得下任何其他人。
所以只能兵行险着。
这事小喜子早在心中琢磨过,他想了个浑水摸鱼的好方法,只等生米煮成熟饭,皇帝才好就坡下驴,既能心满意足得了元清,又在皇后那边有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