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柳下笙歌庭院
云疏原以为会被元清的事情牵连,结果一连几日,皇帝都没再提及此事。
小喜子被杖毙,其实也印证了她心中猜想。
能躲过这个无妄之灾,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不过奉茶进殿的时候,她能觉察出,皇帝心情不太好。
他翻折子的时候,那动静大得让人怀疑折子是不是被撕烂了。
皇帝也不想火大,可是他忍不住啊。
他怎么也没想到,下了早朝兴冲冲奔向长春宫,得来的依然是一句“娘娘去了国公府。”
好不容易查明了事情真相,结果连当面向她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像这样三天两头地偷跑出宫,以后形成习惯那还了得。
想想前日她女扮男装的模样,他就更是火大。
那也算是女扮男装?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玩什么奇怪的扮演游戏。
去年中秋节的时候,她不是还扮演了一回状元么……
宋钰这回出宫,是借用了翠洗的身份。
理由也很简单,皇后有一箱衣裳想送给国公夫人。
所以当宋钰穿着宫女衣裳出现在国公府的时候,赵英杰被吓了一大跳。
好在他这次学乖了,皇后在他府中一露脸,他就快马传书给皇帝:娘娘在我府中,安好。
皇帝收着信,心情更更不妙了。
他想着自己每日除了批折子处理朝政,剩余的所有时间都只想跟皇后腻在一起。
而皇后呢?
她要分时间给孩子……
嗯,这个也可以理解。
她还要分时间给太后,给六宫嫔妃们,这些就算了,现在甚至还要分时间给张挽婴?
他与皇后那些私下相处的甜蜜时光,全被人给占用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皇帝捡着些重要的议事折子批了,便起身换衣裳,“朕要出宫一趟。”
小李子侍候在侧,“奴才这就去传轿。”
皇帝看着他不开窍的样子就有些头大,“传什么轿,微服私访,懂吗?备马!”
宋钰还是第一次踏足国公府,张挽婴带她四处逛了逛。
这府里的气派,是靠积年的富贵和气韵堆起来的。
亭台楼阁,轩榭荷池,几乎是五步一小景,十步一大景。
荷花池里结了些新鲜的莲蓬,嫩得很青翠,宋钰看了忍不住想摘来吃。
张挽婴命人乘小舟去摘了一大篓,两人坐在池边的四角凉亭中边吃边聊。
“我听赵英杰说,皇上酒后乱性那事儿,是场阴谋?”
“嗯,是场误会。”宋钰既然决定留下元清,便不太想将‘阴谋’二字冠在她头上。
“那你和皇上?”
“我们挺好的,啥事儿也没有。”
张挽婴听她这么说,便也放下心来,“你最近,还有没有那种强烈的护犊子心态?”
“刚生下煦儿的那几天,恨不得时时把他留在身边,不过按你的法子,我现在反而淡然了些,至少出宫一整日也不会太牵挂他。”
张挽婴笑了笑,“看来你已经适应母亲这个角色了。”
“以前我很害怕生孩子,不过生下来之后才发现,孩子还是很可爱的,反正不用自己带,不用自己喂奶,不用给他换洗尿布……”
然而有个声音打断了她,“皇后不牵挂太子,不知道会不会牵挂朕。”
她二人吓了一跳,循声回头,才发现皇帝和赵英杰两个一齐站在树下。
周围侍候的仆人早已走了个干净。
宋钰没想到他会追到这里来,而且还来得这样快,她还没来得及跟张挽婴聊正事呢!
张挽婴起身皇帝请安后,就站到了自家夫君身后。
皇帝见皇后屁股在凳子上是一动未动,便只好走进亭中,“皇后瞧着不太欢迎朕,怪朕扰了你们的清谈?”
宋钰只剜了他一眼,依旧是不说话。
皇帝又见桌上放着些新鲜莲蓬,便拿起一个,语气已经是十足的柔软,“这莲蓬剥起来伤指甲,朕替你剥。”
赵英杰恨不得带着娇妻逃离现场,在他们家这样秀恩爱,他怎么好意思?
“臣弟叫人去安排饭菜,皇上娘娘今日就赏脸在府上吃顿便饭。”
皇帝头也不回,只“嗯”了一声。
国公府近身伺候主子的都是些家生子奴仆,所以也不必担心会有人走露风声。
皇帝皇后微服私访的事,出了这个门就不会有人再提起。
不同于皇宫菜系对搭配和摆盘的讲究,国公府里的家宴更接地气。
或者说,更有锅气一些。
新鲜现炒的小菜,还依着皇后的口味加了辣,用来下饭正合宜。
张挽婴看着皇帝全程都在给小皇后夹菜,露出了姨母般的微笑。
临到要走时,宋钰还拉着张挽婴的手依依不舍,“我送你的衣裳,你一定要记得穿啊。”
她不住地使眼色——“那一箱手作品记得拿去卖呀。”
张挽婴也以眼神回应——“放心,卖完了我就进宫去找你。”
宋钰这才放心跟着皇帝回宫去。
出门一趟,正事没谈成,就被皇帝架回去了。
出师不利呀。
更郁闷的是,皇帝把她押解回宫后,直接将她压在寝殿的格扇门上,毫不迟疑霸蛮亲了上去,差点儿把她嘴巴咬出血来。
宋钰不明白他这火气从哪儿来的,她挣了几下没挣脱开,最后还是使劲儿咬了他一口他才松开。
“你跟我这儿犯什么倔?”
皇帝挨了吼,瞬间气势全无,只能委屈巴巴的看着她,“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我哪儿躲着你了,不过是刚好出了趟宫,又不是不回来。”
然而皇帝欺身上前抱住了她,一双手箍得越来越紧,几个深呼吸后他才在她头顶印上一个吻。
宋钰以为他还要说元清的事,结果他只是说了句:“别动。”
不得不说,他的怀抱又温暖又舒心,龙涎香的味道已经融进他的身体发肤里,是独属于他的味道,闻着让人莫名心安。
好像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几百个日夜里,她已经生出些对他的依赖感。
宋钰闭着眼,嘴角带着浅浅的笑,确实有很久,他们没有这样简单又纯粹的抱过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松开怀抱,语气里依然带着些委屈,“你以后能不能多分点儿时间给我?”
宋钰没好气的笑着,“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像什么?”
“像一只修狗。”
皇帝不明所以,不过宋钰并没有多做解释,对他方才的问题,她也给了回复,“可以是可以,不过你以后可不能再下死命的折腾我。”
见皇帝一脸茫然,她把立领往下拉了两分,脖子上残存的两个青灰色淤痕依旧显眼。
皇帝眼神闪烁了几次,几乎是嘟囔着嘴说:“你不喜欢的话,以后我会克制些,少来点。”
这就理解歪了不是?!
“不是让你少来点,是不要趁我睡得太死时候来。”
还有半句“光受着罪没觉着爽”她没好意思说出口,不过两颊已经烫得有些厉害。
这副娇羞的模样让皇帝眼中泛出晶莹的光,他半弯着腰,与她视线齐平,蓦地笑了,“知道啦,要在你清醒的时候来。”
下一刻宋钰就被他抗在肩上,等明白过来他要做什么的时候,她喊叫着:“快放我下来,大白天呢。”
“你欠了我好几个月的,不日夜勤奋,怎么补得回来。”
她像条大白蛆似的扭动着抗议,直到屁股上狠狠挨了一巴掌才消停。
嘴上说着不要,其实最乐在其中的还是她。
素了几个月,终于能随心所以地开荤,皇帝自然狠狠发挥了干饭人的战斗力。
宋钰最后是累晕过去的,也算是结结实实睡了个午觉。
国公府。
赵英杰原本还纳闷,皇后为啥要送一箱子衣裳给自己媳妇。
直到她打开箱子,他才明白:原来这两人在这儿玩灯下黑呢,当着皇上的面儿就敢私相授受。
他叫来管家,“你再从家里挑些摆件过去,还照之前那法子办,亏多少钱都成,只要能把这箱子东西高价卖出去。”
之前的法子,就是左手转右手,管家把家里的摆件送到店里,再派仆从去把那些东西高价买回来,做出个生意兴隆的假象来吸引人进店。
当然,最主要还是为了给玉镶铺引流。
管家躬身拱手道:“奴才明白,奴才这就让人来运东西。不过王爷,咱们那两铺子可没亏钱,不仅没亏钱,这个月还赚了三千两。”
“哈?”这有些出乎赵英杰的预料,怎么钱还越花越有呢,“这样吧,你把这箱东西的价钱再上涨五成,那些高端胭脂水粉之类的,亏本卖。”
“是。”
虽然不明白王爷为什么这么做,不过管家还是被王爷做生意的手段所折服。
搬自家东西去卖的这一招,他咋就想不出。
“离五月初一还有两天,你今儿就叫掌柜的造势,先把消息放出去,到时候那些争相购买的人,哪儿还管价格上涨了多少呢。”
瞧瞧,这读书人的头脑就是灵活,做起生意来一套一套。
管家应承着去了。
等到五月初一一早,玉镶铺门前就排满了小厮,都是替自家主子采办来了。
京城不缺富贵之人,但宫里的东西,如果不是圣上赏赐,轻易不可得。
所以即便是多花钱,他们也还是乐意。
一箱子的东西,半个时辰不到就抢光了。
掌柜的拿着一万二千两银票去国公府复差,不仅得了国公爷一顿夸,还得了二百两商银。
这掌柜当的,轻松又神气。
张挽婴看着银票的时候,还有些不相信,“那些东西不会是你自己掏钱买的吧?”
赵英杰扇着扇子,“不会。”
“莫不是你自己贴钱进去啦?”
赵英杰将扇子一收,颇有些不服气道:“没有!就不兴你夫君我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吗!”
张挽婴倒是没有像往常那样送他个白眼,反而很难得的赞了一句:“不错。”
赵英杰立即摇着尾巴往他媳妇身上贴……
皇帝又住回了长春宫,这两天,他二人彼此间很默契的没有再提元清的事。
主要是气氛太美妙,谁也不愿意提起旁的事。
不过元清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是时候把她引荐给嫔妃,让她加入彤社了。
宋钰也没想到有一天,她竟然会主动请求皇上给另外一个人赏赐位份。
更没想到的是,皇帝听了她的话直接从座椅上跳起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宋钰只好劝他,“只是个最低的位份,而且只是个虚名,这样也好在皇额娘面前交差。”
皇帝却不这么想,“她敢算计我,能留她一条性命就不错了,皇额娘那边,我自会去说清楚。”
“你这后宫本来就没几个人,多她一个也不算多,将来要是有朝臣拿你独宠来说事,你还可以拿元清当个说辞不是。”
皇帝心里跟吞了苍蝇一样难受,“我还犯不着要拿她去当挡箭牌。”
“再说了,她敢这样使阴谋,我也不放心把她留在宫里,”
“我是皇后,她还能谋害到我头上不成。”
怎么不能呢,这不是连他都差点被算计进去了么。
皇帝有些气结,不明白皇后为什么如此坚持。
宋钰只好将元清的家庭变故讲给皇帝听。
他听完后想了好半晌,还是没记起那个五品官员的惨案,只记得当时太子被废,确实是因为“暴戾”、“滥杀”的罪名。
或许这又是徐太傅从前的计谋之一吧,他能夺得皇位,太傅确实功不可没。
宋钰并没有明说元清入宫是想成为贵妃,好为她父亲洗刷冤屈,她只怕说了皇帝更不同意。
“所以啊,你就当是补偿她父亲,才将她养在宫里,反正也不过是多一个人的口粮而已。”
宋钰并非有什么圣母情怀,她也有自己的私心。
如果阮氏成为贵妃真的是历史必然事件,那么她宁愿阮氏是通过她的手,按照她所制定的规则来完成升迁。
皇帝勉强点头答应了,“不过我可说好,以后我不想再见到她,逢年过节的若有宴会,你也别叫她出现在我眼前。”
宋钰:“……”
这样听起来有那么点可怜。
不过皇帝这么说也是情有可原,她还没好心到非要他将仁慈散播给别的女人。
如果元清真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样的后路才能走得通。
想通了这一点,她转头对皇帝道:“就按你说的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