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未央前殿月轮高
她视线里一半是星河,一半是他。
波光微漾,他如墨的双眸蕴含万千柔情,“娇娇,愿年年岁岁,皆如此夜。”
“谢谢你,萧煜。”
随后两人十分默契地住了声。
在这乌篷船的船头,清冷月夜的湖水上,他们十指紧紧相扣,静静感受时光的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宋钰冻的鼻头都有些僵,才忽然意识到,这个点儿恐怕宫门已经下了钥,“咱们不回去吗?”
皇帝支起上半身,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不是说喜欢这种偷情的调调?”
“我我我……”我了半天,宋钰也没说出反驳的话,凭心而论,她是真的喜欢,“可这儿也太冷了吧!”
穿着衣裳都还好,若是脱了,想想都让人打哆嗦。
“有我这个暖手炉在,你还怕什么冷。”
宋钰:就是有你在才怕冷的好吧!
皇帝说着还是将她带进了船舱,两头的船帘一放下来,顿觉温暖不少。
神奇的是,这船舱里不仅有暖手炉和绒毯,甚至于还熏过熏香。
看来布置的人费了些心血。
皇帝将暖手炉递给她,又替她盖上绒毯,“要在这儿歇一夜,明早起来或许会冷,这外头的氅衣就脱了吧。”
也不待她答话,他已经上手替她包办了。
宋钰心里有些好笑,方才不是连主题都点明了么,怎么这会儿还想法子找由头呢。
果然,皇帝只是找了个下手的由头……
小船在湖面轻轻摇晃,宋钰有种别样体会,她失了安全感,只能把全副身躯挂在他腰身上。
起初场面还十分和谐,但他情难自已之后,幅度就大了起来,整只船摇晃得像要随时倾翻,宋钰吓的尖叫一声。
“放心,翻不了。”
但她一点儿也放不下心,因为他发现她害怕乌篷船摇晃之后,甚至还故意变本加厉,直闹的她呼声连连。
宋钰死死抱住他,生怕真的翻船落水。
那场面,真的不敢想,落水就算了,要是不着寸缕的落水,那脸真是丢到月球去了。
“娇娇,别这么紧……张。”
宋钰觉得他是故意在那个字上停顿,趁着间隙,她竟然还敢去驳他的话,“我不紧张,倒是你,别这么慌乱。”
皇帝脸色变了又变:我慌乱?谁慌乱还不知道呢!
皇帝一副不把你睡服誓不罢休的态度,以至于后半程宋钰只顾着认错求饶去了。
宋钰也是到第二日天刚拂晓才知道,原来这还是个荷塘,不过冬天早就没有荷花了,唯有几根干枯的荷叶杆儿还立在水里。
早起时候,水面上一层雾气,出了船舱就冷得她“嘶”了一声。
皇帝怕她腿软,还十分贴心的将她抱上了马车。
出来时又是逛集市,又是驾车长驱的,回去却几乎走了一条直道,竟然只花半个时辰就进了宫。
宋钰一晚上没睡安稳,回了宫只想补觉。
翠洗等人只知皇后昨日被皇帝带走了,并不知他二人在外宿了一夜。
眼见皇上抱着皇后进了寝殿,竹息在后头小声请示:“娘娘可要用过早膳再睡?”
宋钰瓮声瓮气道:“不用。”
皇帝随后又补了一句:“你们娘娘累着了,叫宫里都放轻声些,别吵着她睡觉。”
“是。”
竹息暗自腹诽:大早上的要补觉,这两人昨夜怕是又玩虚脱了吧。
明日就是正月十五,宫里各处都已准备妥当,内务府等着向皇后汇报差事,他们一大早就来了,没想到还是扑了个空。
竹息将万岁爷的旨意一传达,他们便都退了回去。
谁还敢当着万岁爷的面儿扰了皇后清休。
几个副总管跟着总管太监常荣的身后,“常总管,您说我们这……这……”
他们有人手里拿着御膳房的差事,就等着今日一早得娘娘的示下,好出宫采买新鲜食材。有人拿着元宵晚宴的节目单子,等娘娘做最后的拍板,看留哪些划掉哪些。
总之,确实有好些紧急事儿。
常荣将自己的巧士帽脱下来,理了理上头的红缨,复又带了上去,“等着吧,皇上都不急,咱们太监有什么好急的。”
话说的轻巧,上头指派差事可不会管这么多,谁要是搞砸了,下回可就再无缘这种好差事了。
几个人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去求求长春宫的顺公公。
他们早就打听过了,顺公公有两位干爹,一位是御前总管太监刘德全,另一位是在他坦照看小太监的一个半瞎子公公,人称“花眯子”。
早年这位公公还是御花园的一位花匠,有一次搬花盆,不小心被黄蜂蛰了一下眼睛,自此之后,他就瞎了半边眼睛。
剩下的那只眼睛也不大睁得开,旁人便给他取了“花眯子”这么个称呼,一叫就叫了许多年。
好在他为人十分和善,在丢了御花园的差事之后,他又被人指派到他坦去当差。
他坦住的都是些刚净身的小太监,在这里当差和在冷宫当差差不多,都没什么出路。
不过也比丢了差事被赶出宫饿死街头要强。
那些刚净身的小太监里,常有没挨过那一刀最后就此丧命的,花眯子是个心善之人,便把微薄的薪水全拿去买药,能救一个是一个吧。
顺公公就是被救之一。
他如今早换了镍蓝顶的帽子,却一直在悉心赡养花眯子。
老太监们嘴里一提起小顺子,就竖起大拇指夸个不停,“活该这小子有出息,知恩图报的人,神明看着呐。”
所以也难怪他在宫里能认两位干爹,御前总管太监刘公公对此也全然不在意。
几位副总管知道,要讨好顺公公,就得先讨好花眯子。
他们回库房里取了些皮子、草药、成品衣靴之物,就去拜见顺公公。
说明来意之后,几个人跪地哀求,“奴才们好不容易得的差事,若是耽搁到晚上,这差事可就黄啦。”
“求顺公公无论如何要想想办法,倘若能不露痕迹地叫醒娘娘,奴才们早些回了差事,也好让娘娘安心补觉不是。”
话说的轻巧,可皇上都发了话,谁还敢去主子跟前瞎叫嚷。
他们将手里的托盘顶在头上,“这是奴才们给花公公的孝敬,一点儿心意,望公公莫嫌弃。”
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伸手不打笑脸人,小顺子松了口,“容咱家想想”。
照理说,娘娘从早上一觉睡到下午的可能性并不大,但凡事就怕个万一。
他沉思一会儿,方道:“长春宫的翠洗姑姑,常帮皇后娘娘料理六宫琐事,有些事说不定她能做主,你们先把差事都交给她过目,若皇后娘娘到了午时还未醒,到时我再想法子去给你们递消息。”
几人忙不迭地磕头致谢,“多谢顺公公!”
除了除夕夜宴,春节期间宫里最重要的宴会就是元宵晚宴了。
元宵夜宴分内宴和外宴,内宴自然是宫里嫔妃和朝中亲王、郡王、公候一类的家眷参与,外宴则是百官群臣参与。
酉正时刻还要迎灯神,祈祷今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因而这一日的晚宴格外重要。
各处的宫人有条不紊忙碌着,宫道上办差的人,或两或四,来来往往。
唯有一处寂静如常,那便是长春宫。
为了不扰着皇后休息,连太子都被傅姆带出去玩儿去了。
翠洗悄悄掀开堂帘看了两回,榻边的帷幔垂放下来,寝殿静得出奇,想来两位主子还睡的香甜。
眼看到要午时,里头终于传来动静。
翠洗赶紧进殿请安,皇后在帷幔后问:“什么时辰了?”
翠洗道:“巳时末了。”
宋钰忙掀开帷幔,“完了完了,快伺候我梳洗,差点儿把大事耽搁了。”
“什么事值得你这样着急忙慌?”皇帝也跟着起了床。
“明日的宫宴啊,我还叫内务府的人一早过来,我好统筹差事呢,结果一睡睡到这么晚。”
“是什么很复杂的差事吗?”
皇帝言下之意,是在问需不需要他帮忙。
“不复杂,不过他们要领了命才好办差。”她等翠洗梳完头,随意插了几根头饰上去,就往外跑。
到了殿外还听她在吩咐人:“叫御膳房先给皇上传膳,把太子抱过来。”
看着她一副火烧眉毛的样子,却还记得关照自己,皇帝餍足地伸了伸懒腰,看来昨夜的耕耘应该是很令她满意的。
要办的事情倒也不复杂,该筹备的早筹备好了,就剩下晚宴当夜的差事分配,宋钰雷厉风行,半个时辰全部料理完成。
等回了寝殿,恰见皇帝抱着太子在教他认大字。
她内心挺替小太子默哀的,“煦儿还小,这会儿能认得了字吗?”
“不能认也没关系,就当混个眼熟。”皇帝又叫身边的小太监去传膳。
宋钰摸摸早已饿扁的肚子,“你还没吃啊?”
“没有,我想等你一起吃。”
宋钰笑了笑,这话怎么说的跟小孩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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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三月,皇帝收到荣国公的奏事折,说盐务整顿已初具成效,想邀皇上前去视察。
折子上还写了,新进举子曾家藩经历这几个月的磋磨,人稳重不少,赵英杰向皇上请示,是否可以让他着手参与整顿之事。
皇帝只朱批了两个字:不急。
皇后想要办学堂,工部已经做了几个烫样出来,最后他们选了个构造简单又实用的。
不过还得到京郊去看看选址,等把事情定的差不多,就可以动身前往淮南。
赵英杰收到奏折批复,还以为皇上暂且抽不开身,要将微服私访的事搁置,他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
结果三月底的时候,皇上忽然带着皇后和几十宫人,以及数百暗卫,到了凤阳县。
因他拿着王府的牌子,所以凤阳县的官兵都以为是荣国公的亲属家眷到访,对他们也是以礼相待。
赵英杰在码头视察,收到护卫消息时,还愣了一下:王府的家眷怎么可能会到这里来?
王府里只剩下他额娘了,她是断然不可能出远门来寻他的。
待他急匆匆赶回县衙,见到一身石青色常服的皇上,激动得当场跳脚。
皇帝怕他暴露身份,在他跪地行礼前一把抱住了他,表兄弟俩数月未见,乍一见了,场面格外热情。
盐务虽独立于府衙之外,但县衙大人看在荣国公的面子上,自然是万分热情的张罗着要给他们安排住处。
皇帝此番说是微服私访,其实是趁机带着皇后出门游玩的,赵英杰如何不知,所以他回拒了县衙的好意。
那县衙大人见来人器宇轩昂,还想打听他是什么来头,有没有在朝中担任什么官职。
毕竟这一路浩浩荡荡,随侍的人看着就个个儿不俗。
赵英杰只说这是一位远房表哥,并未在朝中担任要职,县衙大人才绝了巴结的心。
等会客堂内只剩下他二人的时候,皇帝才道:“看着你晒黑了许多,想来差事办的很用心。”
“回皇……”
皇帝嘘声打断他,“在外只叫我表哥就行,还是注意些。”
“是,表哥。”赵英杰叫完这声表哥之后,总觉得汇报差事有些怪怪的,便换了个话题,“我和婴婴在县衙不远处另购了一个宅子,虽不大,但住表哥一家还是绰绰有余。”
皇帝在他肩上拍了拍,“你安排就好。”
赵英杰立即着人带着皇帝的车队回了府。
赵府距离县衙不过两刻钟的车程,一路上却引得许多百姓围观。
宋钰心道:这也算是微服私访么,阵仗这么大,就差没穿一身明黄衣服广而告之了。
皇帝却有他的道理,带着娇妻出门,不同于他自个儿微服,自然是要有些讲究和排场,总不能委屈了她。
马车停在宋府门口,皇帝牵着皇后下了车,赵英杰也只是点头算作请安问好。
“表哥请随我来。”赵英杰将人引进去。
皇帝见这府门十分典雅,绕过影壁才发现里头更有韵味,二门内有个池塘,游廊上缠绕着许多紫藤,整座房子的梁架雕刻不饰彩绘,青砖小瓦,很有江南风味。
四进院落确实够住了。
赵英杰正介绍着,就听皇后忽然一声高呼:“挽婴姐姐!”
两人小跑相迎抱在了一处。
“我好想你!”
“我也是。”
赵英杰和皇帝两个见此场景,猝不及防,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