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
陆沉正要开口说话,门外又响起了邱斐那咋咋呼呼的声音,世子大人只得又转身出去,在门口接过对方明显故意盛得滚烫的药汤,同时身子一侧,挡住了邱斐那虽然低着头却死命往里瞅的探视的目光。
“有—劳—邱—院—判—了。”陆沉一字一顿,简直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邱斐倒也不是真的无脑,只是一来好奇,二来也是真的担心龙一的伤势,当下轻咳两声,恢复了一派正经的样子道:“这银心草乃是难得的灵药,皇上皇恩浩荡赐了下来,在下亦不过是恪尽职守罢了,不过……”
他正了正身子,难得的换上一副严肃认真的表情说到:“银心草药性特殊,这副药里加的这株贡品更是药效强劲无比,服下后病人可能会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持续的浑身瘙痒难耐、忽冷忽热、痉挛抽搐,甚至全身所有的骨头都像断了再重新愈合一般。如此反复数次,可能一两个时辰,甚至一天一夜,在这期间不能有其他任何外力干扰,所以世子千万辛苦些,在病人服下药后,彻底熬过这段时间前,不能离其左右。”
陆沉听他说得如此严重,与当年他们在滨州服食后的症状完全是天壤之别,这才明白为何皇上会特意把药以这样的形式送进来,又让龙一从密道中进来服药。
现在整个盛京内最安全的,除了皇上的寝殿,怕也只有这被三分之一龙鳞军和龙鳞卫里三层外三层保护着的国公府了。
平国公府内院厢房正下方的密室,再没有比这更适合龙一养伤的地方。
“院判大人费心了,下官定会好好守着祖父,绝不会浪费皇上的一片苦心和这难得的良药。”二人都刻意提高了对话的音量,既能让外面不知多少对探究的耳朵听清,也能让屋里那个沉默寡言的龙首大人听个分明。
陆沉接过药盅正要关门,邱斐到底还是关心,忍不住又多叮咛了一句:“最好往嘴里塞块绢子,别咬了舌头。”陆沉正要点头,却听得屋内原本连呼吸都不曾出声的龙首大人,不屑的从鼻腔里喷出一口气,虽然极轻,但他一直高度紧绷着神经,自然注意到了,当下更是不再迟疑迅速退进屋内关好了门,这才端着药盅小心翼翼地走回了床边。
“他也是关心你,你这会较什么劲。”
“他没在这里面下毒都不错了。”
一直像个木雕似伫立在床头的龙一见他走近到了床前,这才以只有两人听得清的音量回了一句。
陆沉听罢,气得差点笑了出来,又见龙一伸手就要接过这滚烫的药盅,一赌气也忘了刚才接过来烫手时还想着要多给他晾一会,直挺挺的就递了过去,还似笑非笑的怼了他一句:“喏,有毒也是皇上下的令,龙首大人快“趁热”喝了吧。”
龙一板着脸接过来,才发现这药盅着实有些烫手,怕是邱斐一烧好就直接盛了过来,再看陆沉的双手,原本白皙的十指这会全都泛红,明显也是被烫得不轻。他虽自幼习武皮糙肉厚,端在手里尚觉还可,真要立刻下嘴,怕是喉咙也要烫几个洞,还没等银心草药效发作,就要先难受一波了。
“我有话跟你说。”
龙一自然而然地把药盅往床头一放,抬起头对着陆沉一本正经地说道。陆沉自幼就是最与他亲近,当下也懒得置气了,干脆直接一屁股坐在床头,装模做样的冲他行了个礼到:“反正我要守你一天一夜的,有什么事,龙首大人您就吩咐小的我吧。”
清辉殿中。
成功晋封了好几天的张婕妤,此刻却没有半分好颜色,虽然已经能被一众宫人称为娘娘,对当年低贱出生的她来说,确实已经是真真正正的飞上枝头变了凤凰,但是她的欲望,早就不仅仅只满足于此了。
特别是在经历了人生中最大的变故后,如今的张林林,想要的从最早的温饱,到不想再似块破抹布般被人召之即来呼之即去,已经变成了要夺得皇上的恩宠,要荣华富贵,甚至还想要更多更多。
哪怕现在的她,在贵妃面前仍然只算是支小小的蝼蚁,甚至在人前的任何时候,她都还要对贵妃曲意奉承,感恩戴德,无比尊敬,但实际上她那颗本就在勾栏瓦当里养出的卑贱又世俗的心肠,此刻已经涌现了无数让人光是听一听都会觉得头皮发麻的非人想法。
“怎么着,我是短了你吃的还是喝的,手是断了还是不想要了。”
内心莫名的焦躁,让她把火气突然撒到了正在给她轻轻捶着腿的小宫女身上。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扑通一声跪下,哪怕是厚厚的地毯也没能缓冲掉这重重的力道,让听的人都觉得膝盖疼。
小宫女名叫春雪,今年刚满十四岁,是张林林受封婕妤后按规矩新增的宫人。原本这样贴身伺候的活,是轮不到她们这样的新人的,但清辉殿中长年伺候张林林的几个宫女太监早知她关起门来的另一副恶毒嘴脸,平日里都是能躲则躲,躲不过的就互相推诿。当然往往最常受苦的还是她贴身的大宫女。
今日一大早去探望贵妃,又在栖霞殿门口吃了个闭门羹,回来刚进殿就摔了茶碗,还让个小太监跪在了碎渣上面。跪到现在膝盖多半是保不住了,她再叫人近身伺候时,几个老人一合计,直接就把这小宫女推了出来。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春雪眼见着张林林一言不发表情却越来越阴沉,心里一下子闪过之前听过的种种传闻,耳边又好似听到了门外那跪在碎渣上,双膝早已鲜血淋漓却还咬着牙不敢出声的小太监方石的喘息声,越来越惶恐之下,忍不住直接一遍磕头一遍高喊着饶命。
“哦?”张林林却突然转了神色,微微笑着伸出脚抵在了春雪的下巴上,让对方不得不抬起了满是惊恐亦汗泪交替的娇小面庞。
“你这话说得,我是说了要你的命么,怎么就叫饶命了呢。”
她笑容越甚,春雪却越觉得一股子凉意从天灵盖直接钻到了脚心。
“娘娘,娘,娘娘饶……”春雪连声音都跟着整个身子一起打起颤来,却又不敢把自己的头再挪动分毫。
“我明明只是想要你的手,你却要我饶命,那看来我要是不要了你的命,岂非平白受了诬陷。”
娇美的容颜下,红唇一张一合,却仿佛恶魔在低语。